養生,指有意識地通過各種手段或方法護養人體生命的主客觀行為,是根據人體生命過程的活動規律所進行的一切物質與精神的心身護養活動。
《黃帝內經》指出:"是故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夫病已成而後藥之,亂已成而後治之,譬猶渴而穿井,鬥而鑄錐,不亦晚乎。"以"治未病"為主要特色的中醫養生文化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一朵耀眼的奇葩。隨著廣大民眾物質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改善,養生保健業已成為現代人追求健康、追求長壽的一道靚麗風景線。
養生活動的範圍極為廣闊,養生方法極為豐富,可謂無時不需,無處不在。事實上,養生是一種健康理念,一種文化現象,甚至是一種生活方式。
1中醫養生 源遠流長
養生一詞,早在《呂氏春秋》就有明確記載:"知生也者,不以害生,養生之謂也。"意為知曉生命規律的人,其飲食起居、行為舉止等不可有害健康、有害生命,這是養生起碼應該做到的。養生,古亦稱攝生、治身、道生、衛生等。老年人延緩衰老之養生,又稱壽老、壽親、壽世、養老等。
數千年的中醫藥發展史,記錄著無數先輩前賢對養生保健、延年益壽的豐富經驗及學術成就。從養生學術發展的角度看,大致可分為以下幾個歷史階段:
遠古時期 早在秦漢時期的醫學經典《黃帝內經》就有關於上古之人養生之道的記載:其"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是說遠古時期的先民,懂得養生事宜,故能保持形神的健全和諧,命長百歲而獲天年。
追溯舊石器時期,由於火的發明,改變了先民的食性,熟食便是食養、食療、灸熨的起源。新石器時代,先民已能磨製石器、骨器,因此而又有了砭石、石針的應用。先民在採集、狩獵之時,聽百鳥之鳴,聞松濤之聲,觀禽獸之姿,漸感於心,隨動於情,模而仿之,便是音樂、歌舞、導引的發端。
殷商的甲骨文就有"沐"、"浴"、"寇帚"的文字記載,表明奴隸社會時期已重視個人衛生和環境衛生。甲骨文中尚有"疾言"(語言障礙)、"疾耳"(聽力障礙)、"疾首"(頭部疾患)以及使用鍼灸、按摩、導引、熱熨等進行防病治病的記載。
先秦時期 春秋戰國時期,醫學知識大有發展,其中不乏養生保健的精闢論述。如《老子》認為"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才是"根深蒂固,長生久視之道"。《莊子》則說"吹呵呼吸,吐故納新,熊頸鳥伸,為壽而已矣"。《管子》指出"精存自生,其外安榮,內藏以為泉原"。《呂氏春秋》將運動喻為"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諸子之說,應為調神、納氣、存精、煉形等養生理論的萌芽。而"天人相應"的養生法則,早在諸子之說中就有蘊含。如《老子》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秦漢魏晉時期《黃帝內經》的問世,更是奠定了中醫養生學的理論基礎,其所載的"不治已病治未病"、"正氣存內,邪不可幹"、"恬淡虛無,精神內守,病安從來"、"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等均成為中醫養生名言。《黃帝內經》中廣泛應用針刺、灸焫、氣功、按摩、溫熨,以及Sunny、空氣、飲食、運動、時序、色彩、音樂、氣味、聲音等以卻病延年,對後世養生學的發展,具有深遠影響。
《三國志》記載了華佗的運動養生觀:"動搖者谷氣得消,血脈流通,病不得生。"他還創制了五禽戲,具有動靜相兼、剛柔相濟的特點。這一時期,已有養生學之專著、專論問世,如晉代葛洪的《抱朴子·內篇》、嵇康的《養生論》、北齊顏之推的《顏氏家訓·養生篇》、樑代陶弘景的《養性延命錄》等。諸書諸論都提倡養生重在保精、養氣、調神,主張浴Sunny、棄厚味、薄名利、節色慾、飲清泉、服補藥。
隋唐時期 養生之術至隋唐大有發展,隋代巢元方所撰《諸病源候論》中有養生專論"補養宣導法"。被後世奉為"藥王"的唐代醫家孫思邈《千金要方》也有養生專篇"養性",其吸取了《內經》、扁鵲、華佗、葛洪及諸子百家的養生思想與成就,成為這一時期最具代表性的養生專論。
有學者歸納孫思邈養生要點有五:一是陶冶性情,主張"耳無妄聽,口無妄言,身無妄動,心無妄念",以保持情緒穩定,增強生命活力。二是生活有常,做到勞逸結合,起居有節,寒溫適度,以順應自然。三是飲食清淡,主張少食大葷厚味,避免過飢過飽,認為享受太豐,每為疾病、夭壽之因。四是動靜結合,指出安居不動易致經脈壅塞,故倡"搖動肢體,導引行氣"。其所採用本土的"老子按摩法"和異域的"天竺國按摩法",簡便易行,幾乎包括了全套"八段錦"動作。五是食藥補養,常採用牛乳、黑芝麻、黃芪、白蜜、枸杞等藥食補養身體。孫氏認為,神仙之道不可致,養生之術當可行,使養生之術從虛無飄渺之說中解脫出來。其自身既言之,亦行之,壽至百歲有餘,成為醫學史上的壽星。"安者非安,能安在於慮亡;樂者非樂,能樂在於慮殃",這便是孫氏"安不忘危"、防患未然的養生箴言
宋金元時期 該時期的養生專著頗多,其他醫著中養生專篇、專論更是時有可見。或總結養生經驗,整理養生成就,使其更趨完善。或積累養生新經驗,建立養生新知識,使其不斷髮展。
養生專著、專篇中,宋代李昉《太平御覽養生篇》、周守忠《養生類篆》、《養生月覽》、蒲虔貫《保生要錄》、愚谷老人《延壽第一紳言》、陳直《養老奉親書》以及《沈括良方》中的"問養生"、"養生說";金元劉河間《捨身論》、邱處機《攝身訊息論》、忽思慧《飲膳正要》以及朱丹溪之養陰論、李東垣之脾胃論、張子和之攻邪論等,均具有代表性。
上述養生專著、專篇從不同角度,強調"未病先防"、"既病防變"的養生預防思想,深刻闡述精、氣、神在壽夭健衰中的重要作用,對於淡飲食、和喜怒、慎四時、護脾胃、練功法、保真元等方面也均有全面論述。金元王珪(洞虛子)《泰定養生主論》更是提出養生當從幼年開始,並詳細闡述自幼至老調攝有序的養生方法,認識到衰老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卓有見的。其時,養生練功已成社會風尚,連詩人陸游《養生》中也有"兩目神光穿夜戶,一頭胎髮入晨梳"的詩句,以描繪其病後養生而致神采奕奕的狀態。
明清時期 明清時期的養生著作更趨實際,對唯心養生觀多有牴觸。如:明代醫家李梴《保養說》指出:《內經》所言"精神內守"、"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是養生的正宗,力倡避風寒、節勞逸、戒色慾、正思慮、薄滋味、寡言語等頗為實用的養生法。
醫學大家張景嶽《類經·治形論》倡言"善養生,可不先養此形?"將養形作為養生之首務,頗為實在,頗具創見。龔廷賢《壽世保元》選載了不少抗衰延年方藥,如"長春不老丹"、"扶桑至寶丹"、"八仙長壽丸"等,並提倡"詩書悅心,山林逸興"充實了調補養生、娛樂養生、環境養生諸法。龔居中《紅爐點雪》指出"善服藥,不如善保養",總結出"卻病延年一十六句之術",概括了古代氣功導引之大要。龔氏還認為"歌所以養性情,舞所以養血脈",明示輕歌曼舞具有良好的養生作用。
明代高濂所輯《尊生八箋》從八大方面論述延年之術、卻病之方,其內容之全面,資料之豐富,知識之廣博,議論之深刻,在同類著述中實屬罕見,今之喜好養生者仍大可一讀。
至清代,養生學術雖無大的進展,然養生專著甚多,有統計不下五、六十種,其中曹慈山《老老恆言》、湯灝《保生篇》、唐千頃《大生要旨》等,可謂其代表作。清代名醫徐靈胎對人壽夭之因有獨到見解,其在《元氣存亡論》中指出:人之壽夭,"當其受生之時,已有定分",已認識到先天遺傳因素在個體自然壽命中的重要作用。
近現代時期 十九世紀中葉,中國逐漸進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由於民族虛無主義思潮的影響,中醫學曾一度橫遭摧殘,傳統養生學的發展也隨之遭受嚴重阻力,不僅養生學著述驟減,而且崇尚養生的社會風尚也一度趨淡。
新中國成立後,政府大力扶持中醫藥學,養生學也因此而得發展。尤其是近年來隨著全社會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快速提高,養生受到廣大民眾越來越多的關注,養生學理論研究也不斷取得進展。歷代養生名著,包括儒、釋、道等經史百家典籍被校勘註釋後大量出版。在整理古代文獻、總結養生經驗,並結合現代研究的基礎上,出版了為數眾多的具有時代氣息的養生學專著。養生學術屆積極開展學術交流活動,舉辦多種形式、多個系統的養生保健學術研討會,全國中醫院校多先後將"中醫養生學"列入重要課程,以養生為專題的中外學術交流活動也日益頻繁,有力推動了頗具中醫特色的現代養生學的發展。
2養生理論 特色明顯
縱觀歷代中醫文獻及養生專著的有關論述,中華養生文化特色明顯,其中較為公認、公允者綜合如下:
天人相應 老子所謂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指出了人處於天地之間,其生命活動與宇宙自然密切相關。中醫養生學得益於這一思想,視天人相應為養生的最高境界。《呂氏春秋·盡數》"天生陰陽,寒暑燥溼,四時之化,萬物之變,莫不為利,莫不為害。聖人察陰陽之宜,辨萬物之利以便生,故精神安乎形,而年壽得長焉",指出了根據自然變化規律,人可主動進行調攝,趨利避害,以獲長壽。
《黃帝內經》亦有類似養生學思想,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有云:"天有四時五行,以生長收藏,以生寒暑燥溼風;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明確指出了季節氣候與精神情志相感應的關係。《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更是專篇討論由於四季氣候變化而養生調神隨之有別的具體內容。其中對起臥、穿戴、髮型、飲食、情志、運動等均有明確提示,如曰"春三月,此謂發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於庭,被髮緩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逆之責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
動靜結合 動者屬陽,靜者屬陰,動靜相宜,陰陽協調,是生命變化的內在依據。中醫學基於對動靜的哲學認識,賦予其在生命科學中的具體內涵。
就人體的物質基礎與生理功能的概括而言,人體可分陰精與陽氣兩大類別。陰精主靜,為人體營養之根源;陽氣主動,為人體運動之根本。一陰一陽,一動一靜,以維持生命活動的正常進行。他如興奮與抑制、清醒與睡眠、運動與靜止、分化與合成等,均與陰陽動靜協調有關。誠如明代著名醫學家張景嶽《類經圖翼·醫翼》所說:"天下之萬理,出於一動一靜。"
動是絕對的,即便在相對的靜止中也總蘊伏著絕對的運動,即所謂"升降出入,無器不有","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素問·六微旨大論》)。
靜是相對的,即便在絕對的運動中也必蘊含著相對的靜止。養生學中所云之靜,多指"一則身不過勞,一則心不輕動"(清代張培仁《妙香室叢話》)。清代養生學專著《老老恆言》也指出:"動而不妄動,亦靜也"。柳華陰《金仙證論》更強調:"夫靜者,靜其性也,效能虛靜,塵念不生,則真機自動。動者非心動,是氣之動也。氣機既發動,則當以靜應之"。
論述養生動靜觀之卓有見地者,當推王夫之之高論:"太極動而生陽,動之動也;靜而生陰,動之靜也。廢然無動而靜,陰惡從生哉?一動一靜,闔闢之謂也。由闔而闢,由闢而闔,皆動也"(《思問錄·內篇》)。筆者以為,形需常動,神須恆靜,形動神靜,分而若一。
形神兼備 形與神是既對立又統一的哲學觀念。廣義的形,反之一切客觀存在的有形之物。廣義的神,當指宇宙萬物運動變化的外在表現及其內在規律。這一哲學概念引入中醫學理論,用其對人體生命運動進行高度概括。形,在人體即為臟腑經絡等組織器官以及氣血津液等生命物質。神,在人體即指情志、意識、思維等精神活動以及生命活動的外部表現。
形神對於生命的重要性,誠如《上古天真論》所言:"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形與神的關係,是形態與功能、精神與物質、本質與現象的關係。是互相依存、互相影響、密不可分、協調統一的整體。神本於形而生,附於形而成。形為神之宅,神為形之主。
形神兼備觀,落實於養生保健,須做到既注重養形,亦強調養神,且養神更須先於養形,即所謂"養生先養心"。在中醫理論中,喜、怒、思、悲、恐等五志雖分屬於五臟,然總統於心。誠如明代張景嶽在《類經》中所說:"情志之傷,雖五臟各有所屬,然求其所由,則無不從心而發。"心為藏神之髒,養生先養心,即養生先調神。中醫學素有"得神者昌,失神者亡"之說,強調神的健旺飽滿是身體健康的必要保證,神的活動失調是疾病發生的內在依據。同為《類經》又指出:"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無形則神無以生,無神則形不可活。"
動靜與形神之間又存在著密切的辯證關係。形是動靜變化的物質基礎,神是物質動靜變化的表現與主宰。大體而言,養生應動靜相濟,動以養形,靜以養神,動者為健,靜者為康,形神合一,盡終天年。
辨體調補 合理調補是中醫養生的特色之一。無論是用藥進補,還是以食調補,均需辨明體質、證情、時節、地域等諸多因素,根據每個個體的具體情況施以不同的調補手段。
人體的稟賦不同,生活環境各異,因而各自的身體素質和精神心理也不盡相同,《靈樞·陰陽二十五人》對此種差異即有詳細論述,如指出:木形之人,"蒼色,小頭,長面,大肩,背直,身小,手足好。有才,勞心,少力,多憂,勞於事。能(通"耐")春夏,不能秋冬,感而病生"。
若需調補者,必有其可調可補之處。"謹察陰陽之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大凡先天稟賦不足、後天脾胃失養、勞累過度損傷、病後體虛待復、年邁形神不支等,均可施以調補。合理的調補有利於養生,漫補峻補不利於健康,甚則反而生害,這在現實生活中屢屢可見。如陽盛之體,投以溫補之物,必致"火上澆油";陰盛之體,施以涼補之物,多成"雪上加霜"。若需調補,切切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