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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 H. Zhang

Raymond Delacy Adams - 雷蒙德-亞當斯(1911-2008,上圖)是美國神經內科醫生和神經病理學家。曾任哈佛大學病理學 Bullard 講席教授,並且在1951年他41歲時出任哈佛大學麻省總院神經內科主任,直到1977年退休。

美國華盛頓喬治敦大學神經內科主任 Robert Laureno 在2009年寫了一本書,名為《雷蒙德-亞當斯,心靈與肉體的一生 - Raymond Adams, a Life of Mind and Muscle》,書中稱 Adams 為美國 “現代神經內科之父 - Father of Modern Neurology“。

Adams 對腦血管疾病也做出重要的貢獻。

首先,Adams 宣佈,腦卒中屬於神經系統疾病,把腦卒中引入神經內科。在此之前,腦卒中不屬於任何專業科室,絕大多數醫院不收入腦卒中病人。

其次,Adams 第一個強調神經系統的發育障礙,創立了兒科神經內科,並且在新生兒心衰後缺氧性和缺血性腦病的研究中做出舉足輕重的貢獻。

再者,Adams 與弟子/同事 Charles Miller Fisher(1913-2012,見 Fisher 一章)一起在1964年首先描述了 “暫時性全球失憶症 - Transient Global Amnesia” 和 “短暫性腦缺血發作 - Transient Ischemic Attacks”。

另外,Adams 和 Fisher 認為,腦缺血的主要原因是心源性栓塞,而不是腦血栓形成,為研究房顫和抗凝治療鋪下了基石。同時,Adams 與 Fisher 寫出了美國國立衛生院對腦血管病分類的主要組成部分,並提出腦缺血出血性轉換的概念。

最後,與 Charles Kubik 一起,Adams 首先定義了基底動脈腦卒中綜合徵。

俗稱: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當 Adams 1941年正式加入波士頓城市醫院(上圖左)神經內科之時,大多數美國醫學院都沒有神經內科,邁阿密和洛杉磯這樣的大都市連神經病學診所都沒有。人們仍然認為72%的腦缺血是由腦血管痙攣所引起。

然而,隨著各種神經科藥物的發現,細胞機理的研究,病理學,尤其是影像學的發展,形成了神經內科突起的天時。

人們開始重視神經系統疾病。更多的年輕醫生加入神經內科,神經內科專科在各大城市逐漸出現,形成了神經內科擴充套件的地利。

而這時 Adams 應運而生,他傑出的臨床技巧,精闢的講課培訓,廣闊的實驗研究,引領了神經內科走向現代化的人和。

1951年 Adams 去了麻省總院(上圖右),出任神經內科主任25年,使得麻省總院成為美國神經內科的學術核心。

據說 Adams 剛到麻省總醫院神經內科出任主任之時,全科只有幾位醫生。Adams 重新定義了神經內科,他把肌肉疾病,兒科神經疾病,各種代謝性腦病都劃入神經內科的範疇。他迅速擴大了住院醫人數,增加了各種神經內科的亞專業和教授職位,建立了神經病學實驗室。

另外,Adams 成立了兒科神經內科,並且爭取到 Joseph P. Kennedy 基金,建立了兒科神經研究實驗室。他還建立了 The Eunice Kennedy Shriver Center for Mental Retardation - 痴呆研究中心。

在 Adams 退休時,哈佛大學神經內科的教授已經超過了百人。

可以說,Adams 對神經內科,兒科神內和神經病理學作出多項重大貢獻,他擺脫了歐洲神經病學的影響,重新規範了美國的神經內科學範疇。他對神經病學的影響之深,時間之長,超過了同世紀的任何人。

在哈佛大學期間,Adams 也像其他人一樣攀登學術的階梯,從講師和研究助理做到臨床助理教授和副教授,直到1954年他成為神經病理的正教授。1966到1970年他成為哈佛大學醫學院神經內科的大主任。

Allan Ropper(上圖左)是 Adams 的最後一名住院總。Ropper 回憶說,Adams 建立了神經科學研究中心,分別研究兒童神經內科,痴呆,學習異常和肌肉疾病。他把神經病理學變成了臨床神經病的基礎科學。

Adams 大概是現代神經內科最早寫肌肉疾病的作家。

1949年 Adams 與 Joseph Michael Foley(1916-2012,上圖中)一起描述了 “Negative Myoclonus - 陰性肌陣攣”,1953年,他們發明了 “Asterixis - 星狀肌陣攣” 一詞。

1963年 Adams 與澳大利亞神經內科醫生 James Waldo Lance(1926-2019,上圖右)一起描述了腦缺氧缺血後出現的 “缺氧性肌陣攣 - Posthypoxic Myoclonus”,被稱為 Lance-Adams 綜合徵。

此外,Adams 描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疾病,包括1962年的 “眼嚥肌肉萎縮 - Oculopharyngeal Muscular Dystrophy”,“橋腦中樞髓鞘溶解症 - Central Pontine Myelinolysis”,“垂體卒中 - Pituitary Apoplexy” 等。1965年 Adams 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首先描述了 “正常壓腦積水 - Normal Pressure Hydrocephalus”。

不僅如此,Adams 還重新完善了多種疾病的描述和分類,包括 “Wernicke-Korsakoff 綜合徵”,“酒精性小腦變性”,“慢性肝源性腦病”,“急性肝源性腦病”,“震顫性譫妄 - Delirium Tremens” 和 “白喉多發性神經病 - Diphtheritic Polyneuropathy” 等。

在神經免疫領域,Adams 推動了實驗性過敏性腦脊髓炎的進展。他描述了人類脫髓鞘疾病的病理和自體免疫的概念。

Adams 起草了美國第一份腦死亡的法律依據。

Adams 真的是 “彈指乾坤浮雲語,包羅永珍在丹田”。

Adams 出生在美國俄勒岡的波特蘭市,父親 William Henry Adams 是沒有什麼文化的農民,開過油罐卡車,也做過機場的行李管理員。母親是 Eva Mabel Morris。

出身一般,成績一般,Adams 17歲高中畢業後就四處打工。曾經在油輪上做水手,從阿拉斯加到聖地亞哥,再到南美洲的薩爾瓦多,然後返回。

本來想從事網球或者棒球專業,但是在父母的堅持下,Adams 1932年讀完俄勒岡大學心理學專業。上大學時他也依賴挖溝和在圖書館打工掙錢交學費。

大學期間他遇到一個鄉村女教師 Margaret Elinor Clark,為了取悅女朋友,Adams 決定繼續深造,先是投身心理學,但是很快失去了興趣。

當時杜克大學(上圖左)醫學院剛剛建成,開始招生,Adams 給醫學院院長寫了封信說,他想學習神經系統,結果他成為60名學生的最後一名而入醫學院。

因為他父親當時在火車站做行李員,Adams(上圖右)免費乘火車來到杜克大學,身上只有一年的學費,沒錢住宿舍。所以他住在清潔工的工具間裡,同時,每天早上6:00為學校運送冰塊,推冰車到每一個廚房和男廁所。每天掙1美元。

1936年 Adams 畢業於杜克大學醫學院。

俗又稱: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醫學院畢業後,Adams 在杜克大學做內科住院醫師,1938年獲得了三年的洛克菲勒獎學金,其中兩年在麻省總醫院,一年神經內科,一年精神科。獎學金的第三年 Adams 去了耶魯大學精神科。

按照獎學金的協議,畢業後 Adams 應該回到杜克大學的精神科工作,誰知他對精神科失去了興趣。1941年 Adams 去了波士頓城市醫院的神經內科,成為哈佛大學神經內科教授 Derek E. Denny-Brown(1901-1981,見 Denny-Brown 一章,上圖左)的手下。

但是神經內科並沒有他的工資,Adams(上圖右)必須到神經病理實驗室工作掙錢,同時在神經內科做兼職人員。

本來是為了求生掙錢,誰知在病理實驗室的工作,使 Adams 更全面地瞭解了神經系統的疾病。

在波士頓城市醫院每年檢查900個病人的腦病理切片,Adams 一口氣幹了10年,他深刻的理解了現代神經內科臨床與神經病理的內在聯絡。在此期間,他發表了第一本著作《肌肉疾病的教科書 - Textbook of Disease of Muscle》。

同時掌握神經病理和臨床神經病學,Adams 用兩條腿走路,超越了同時期的其他神經內科醫生。在他38歲時,Adams 已經成為波士頓最有名的神經病理學家和神經內科醫生。

“十年不鳴,一鳴驚人”。

Adams 並不是美國的第一個神經內科醫生。

回顧神經內科的歷史可以發現,神經內科的起源時間是模糊的,雖然有些神經系統疾病的發現可以追蹤到古希臘時代,但是真正在醫院和大學的神經內科是在19世紀中葉才出現的。而神經內科,作為一個獨立的醫學專業,伴隨大學的教學活動,以及神內醫生資格驗證,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1914-1918)才出現的。

歷史學家認為,美國神經內科的起源發生在 “美國南北戰爭 - American Civil War(1861-1865)” 時對受傷士兵的救治。

北方聯軍的 Silas Weir Mitchell(1829-1914,上圖左)和 William A. Hammond(1828-1900)大概首先研究了神經系統的損傷。

Silas Weir Mitchell 是美國醫生,科學家,小說家和詩人,有人稱他為 “美國神經內科之父 - Father of Medical Neurology”。他發現了複雜性區域性疼痛綜合症,周圍血管源性疼痛 - Mitchell 氏病,並且發明了 “臥床療法 - Rest Cure(上圖右,病人臥床休息,並飲用大量的牛奶)”。

Mitchell 的臥床療法主要是針對精神病人,把病人單獨關在一間病房,控制在床上,使用高脂肪飲食和電休克治療。臥床療法迅速地被同行們接受,被稱之為 “飲食醫生和安靜醫生 - Doctor Diet and Doctor Quiet”。

Mitchell 的醫學著作主要是1872年的《神經損傷及後果 - Injuries of Nerves and Their Consequences》和1877年的《脂肪和血液 - Fat and Blood》。

因為 Mitchell 研究響尾蛇的毒性,他的名字被用來命名了一種響尾蛇 - Crotulas Mitchellii。他還發明瞭 “幻肢 - Phantom Limb” 一詞。

1887年 Mitchell 當選為美國醫師協會主席,1908年他成為美國神經內科協會主席。

William A. Hammond(上圖右)則是第一個全心投入神經內科的美國軍隊醫生,1871年他出版了美國第一本神經醫學專著《神經系統疾病 - Treatise on Diseases of the Nervous System》。

1859年 Hammond 與 Mitchell 一起寫了一篇有關蛇毒對神經系統損害的文章。1874年他與 Mitchell 等人一起創辦了美國神經內科協會。同時,他建立了美國軍隊醫學博物館。

1860年 Hammond 出任美國馬里蘭大學醫學院解剖和生理系主任。1861年美國南北戰爭(上圖左,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戰地醫院)開始,他重新回到軍隊,在1862年出任美國第11位 “外科將軍 - Surgeon General of the Army”。他發起了美國軍隊的救護車體系,迅速地減少了士兵的傷亡。

1867年當 Hammond 被解除職務之後,他去了紐約的 Bellevue 醫院,成為神經和精神科教授。1874年他成為紐約大學教授。

從1870年起,Hammond 成為美國第一位只看神經和精神系統疾病病人的醫生。1888年,Hammond 去了華盛頓,建立了一所專門診治神經和精神疾病的醫院。

Hammond 發現並且命名了 “手足徐動症 - Athetosis”,後人稱之為 “Hammond 氏症”。

因為他熱愛收集各種動物的標本,Hammond 的名字還被用來命名了 “西部鍬腳蟾蜍 - Western Spadefoot Toad” 和一種蛇 - Thamnophis Hammondii”。

俗還稱:塵歸塵,土歸土。

由上可見,與他之前和同時代的神經內科醫生們相比,Adams 是與眾不同的。

首先,Adams 史無前例的把神經病理,神經生理與臨床神經疾病相結合,利用和強調當時在病理,生理,藥理,生化和免疫多方面的進展來解釋臨床神經疾病現象,並且由此而開發出各種新的治療方法。

其次,Adams 重新定義了神經內科,包括所有與神經系統有關的疾病,從肌肉疾病到記憶力障礙,包羅神經內科的永珍。

最後,Adams 具有出色的領導能力,他使哈佛大學的神經內科從五六個人迅速發展擴大,並且影響了全美國和全世界神經內科的發展。Charles Miller Fisher(上圖左)回憶說,Adams(上圖右)是人類歷史上大概最有能力的神經內科醫生。

另外,Adams 與弟子門生 Fisher 的長期友誼與合作,也是麻省總院神經內科發展到頂峰的保障。

從歷史來看,Adams 打破了歐洲神經內科從1920-1940年以來的定義,創立了美式的包羅永珍的神經內科。

努力獲得公認,1955年 Adams 被評為美國藝術與科學院院士。他的名望和貢獻使 Adams 在眾目所歸之下,成為美國神經病理協會1950年的主席和美國神經內科協會1968年的主席。

2000年美國神經內科學會成立了以 Adams 命名的 Raymond D. Adams 講座。美國神經內科基金會建立了以他命名的神經遺傳學子臨床研究培訓計劃。

俗話稱:要當良醫,必當良師。

哈佛大學神經內科教授 Louis R. Caplan 說,Adams 教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他從神經系統整體出發,並結合病理學,解剖學和生理學的知識來解釋神經系統疾病。

Adams 是一名出色的臨床醫師和傑出的教師,他有當良師的知識和口才。在波士頓城市醫院和哈佛大學的麻省總院,他主持每週的兩個會議(上圖左,Adams 在哈佛大學麻省總醫院的教室裡講課)。

另一個會議是挑戰神經病理住院醫,Adams 首先展示一系列腦組織切片,然後要求神經病理住院醫作出診斷,並且推測病史。

Adams 的弟子們對這兩個會議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對他深厚的臨床知識,精闢的分析判斷和對語言準確靈活的使用,多年後仍然記憶猶新。

Adams 有200多個弟子成為了神經科教授或者系主任。他的弟子們評價說他是 “真的聰明 - Really Smart”。

其實 Adams 為人謙和,真誠,樂意聽到別人的觀點。對弟子們友好,支援他們的成長。

大概年輕時出身貧寒,打工掙錢又喜愛體育,Adams 的精力和意志似乎是無窮的也是無敵的。

Adams 上班時步伐很快,從不停下聊天或做任何問候。但是他對人總是客氣,為他人所想,從不粗魯,但是他很少有笑容。

Adams 強調與病人保持充分的接觸時間,為病人著想,解決病人的需要。因此,他每天工作十八到二十小時。

Adams 的座右銘是善待每一個病人。他還說,探索神經內科的新領域是我們的責任(上圖,Adams 說服了肯尼迪家族基金會,資助了痴呆研究中心。1970年開幕典禮,從左到右依次是 Adams,Eunice Kennedy Shriver,參議員 Edward M. Kennedy 和 Malcolm J. Farrell)。

同時,Adams 要求所有的住院醫與他一樣,長時間的在病房工作。有人說,他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醫院的大樓。

Adams 的女兒回憶說,“對我父親來說,工作第一,他總是把腦子標本放在家裡的冰箱裡,家裡到處都是腦組織切片 - For my father work came first ... he always had the brains in the refrigerator; there were slides everywhere”。

有人評價說,只有 Adams 的精力和意志才能把散在不同科室的神經系統疾病彙總成為一門科學。

“白首書生無事業,一生精力費窗間”。

在 Adams 的書房中,有一個八英尺長寬的桌子,他每天坐在那裡多小時的寫作。他背後是一個 “飄窗 - Bay Window”,他常坐在窗椅上望著窗外。

有人說 Adams 的科學寫作能力是無人可與匹敵的,Adams 寫作時永遠使用一支自來水筆,一字千金,一筆定論,從不塗改。

Adams 發表了250篇文章,編寫了9本書。

作為美國領導性的醫學教科書《內科學原則 - Principles of Internal Medicine》的主編之一和作者,Adams 寫的神經內科章節教育了幾代醫學生和住院醫生。

因為《內科學原則》篇幅受限,Adams 決定寫一本專門的神經內科專著。

據說在他退休之前,Adams 去了瑞士,在湖邊的一個別墅裡,他拿起一張紙和一支自來水筆,開始寫他傳奇的神經病學教科書。

Adams 一張一張地在紙上寫,一氣寫下了1600頁,都是來自他的個人觀察。寫完之後,他把草稿給了他的同事 Maurice Victor(1920-2001)去加上 Victor 的觀察和觀點。

這本書就是1977年與 Maurice Victor 一起出版的傳奇般的神經病學教科書《神經病學原則 - Principles of Neurology》(上圖),再版了至少九次。

俗最後稱:美玉微瑕,才是至寶。

偉人的工作與生活節奏似乎都是固定的。Adams(上圖)每天晚上要喝一杯雞尾酒,晚飯後總要吃一塊黑色的巧克力,他認為可以放鬆血管。

然後偉人也是有缺點的。美玉無瑕的完人生活在童話裡,美玉微瑕才是真正的偉人。

Adams 時常記不住他學生的名字,見面時常出現尷尬。1968年哈佛大學醫學院學生抱怨 Adams 的神經病理課程太繁重,超過了普通臨床醫生的需要,哈佛大學因此壓縮了他的課程。

他的住院醫生髮現 Adams 對家境好有教育的年輕女病人,往往誤診她們的精神症狀。Laureno 的結論是 Adams 也是人嘛。

此外,當偉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作為一名衷心全意為病人的醫生,一個為學生成長而努力不倦的教師,一位不斷開拓神經病學領域秘密的科學家,Adams 很少把時間留給家人。

很多晚宴的餐桌上只有他的妻子和四個孩子,而 Adams 要麼在病房與病人和其他醫生在一起,要麼在他的書房堅持每天的寫作。他頻繁的外出講課更是拉開了他與家人的距離。

雖然說 Adams 上醫學院是為了博得他第一個女朋友的好感,然而世事無常,在與浪漫的語言學家 Margaret Elinor Clark 結婚33年,有了一兒三女之後,兩人還是離婚了。Margaret 先於 Adams 過世。

Adams 的第二任夫人是兒科神經內科醫生 Maria Salam-Adams,1991年先於他過世。

Adams 97歲時在波士頓死於心衰。他留下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和幾十個孫輩。

當然,偉人在學術上也有缺點,比如 Adams 在培訓住院醫時說過,“卒中是不可治的 - Stroke is not treatable”。

當 Fisher 告訴 Adams 他準備把 “短暫性腦缺血發作” 稱為 TIA 時,Adams 斷論說,“沒有人會用這個詞 - It will never fly”。結果相反,很快全世界都開始使用 TIA。

Adams 和 Fisher 的理論是腦血栓會造成下游小血管缺氧和缺乏能量,造成結構損傷,所以當腦血栓甚至只是部分溶解後,將導致 “吹爆 - Blowout” 現象,像一個腳踏車的破輪胎被打滿了氣。

Adams 和 Fisher 的這種觀點類似於後來的再灌注損傷,阻礙了腦血管再通戰略的發展。

所以,當 Justin Zivin(1946-2018,見 Zivin 一章,上圖右)發現 tPA 之後,他受到了來自神經內科高層的巨大阻力,在推廣 tPA 時幾乎寸步難行。Zivin 不得不做了大量的動物實驗和病例分析,指出腦出血轉換髮生在30%左右的動物身上,與 tPA 再灌注關係不大。

Zivin 的實驗發現,質疑了 Adams 和 Fisher 血栓溶解後的吹爆理論。Zivin 說腦缺血病人出現少量出血,不一定就是惡化的危險。

現在 tPA 治療已經是急性腦卒中的常規手段。

美國鳳凰城巴洛神經所卒中中心共同主任及神經病學的 David Wang (上圖)教授贊同 Raymond Adams 的確是在美國受過訓練的神經內科醫生眾所周知的鼻祖。

一個美國神經內科住院醫一定會被推薦經典的《Adams 和 Victor 神經疾病原理》,該書出版40多年了,仍然像是神經內科的聖經。

王教授說,美國神經內科醫生必須熟悉以 Adams 命名的 Lance-Adams 和 Hakim-Adams 綜合徵,這兩個綜合徵常常在臨床上會被提到,另外考試卷上也常見到。

《Adams 和 Victor 神經疾病原理》現在已經是第11個版本了。

王教授認為,這本經典雖然讀起來比較枯燥,常常值班以後讀兩頁就令人發睏,但是對於學習腦血管病的神經內科醫生來說,是描述各類綜合症最完全的薈萃。

需要指出的是王教授的導師 Clark Millikan 和 Adams 是六十年代腦血管疾病的兩個巨人。兩位也同時是 “美國神經系統疾病和失明病委員會” 的國家顧問。該機構是現在美國國立衛生院的上級顧問委員會,由三到四人組成。

“不薄今人愛古人,清詞麗句必為鄰”。

身為美國亞利桑那大學,克雷頓大學及伊利諾斯大學醫學院神經病學的 David Wang 教授鼓勵年輕的腦卒中學者,像 Adams 一樣,有精力和意志去解決腦卒中的治療問題,為病人造福。

中國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神經內科的樓敏(上圖)教授回憶2007年在波士頓哈佛大學貝斯-以色列醫療中心做訪問學者時,最讓她震驚的是每週五上午的神經病理課。

其中印象最深的一次,一個樓教授親自問過病史查過體的痴呆病人,竟然一個月後在會上看到了她的大腦。

樓教授說,"講解的老師非常敬業,層層解剖,清晰的看到了大腦的立體結構和病理變化。臨床診斷和病理發現結合在一起,這種震撼一直影響我的臨床思維,不管科技如何發達,臨床神經疾病診治的基礎還是神經解剖和病理"。

現實是神經內科的疾病包羅永珍,在醫院門診部諮詢時,如果不清楚是哪個科的疾病,就可以掛神經內科的號,因為神經系統遍佈全身,搞不清楚的都可能是與神經系統有關的,這其實是對神經科醫生的巨大挑戰。

樓教授表示,淵博的知識、充沛的精力、懷著解決病人苦痛的決心、對未知世界的深刻好奇,這些都能從 Adams 這樣偉大的臨床神經科醫生身上看到,也應該是未來越來越多的中國臨床神經科醫生努力的方向。

Adams 傳奇的神經病學教科書,一頁頁來自他的個人觀察。縱觀很多歐美傳奇醫生的一生,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將自己的臨床觀察訴諸文字和書籍。

哈佛大學神經內科的 Louis R. Caplan 對神經科住院醫生建議,“早寫早發表你的觀察 - Write and publish your observations early”。

“須教自我胸中出,切忌隨人腳後行”。

樓教授認為,一支筆,如何將思考、實踐、內心的感知客觀的表達於世,這是需要毅力和意志的,後來的學習者是能從字裡行間體會到的,所以才會像詩經的千古傳唱,流傳後世。

美國加州大學爾灣分校綜合卒中與腦血管疾病中心的喻文貴(上圖)教授同意說,Adams 是一個傑出的神經病理與神經內科專家。

Adams 結合幾十年的神經病理經驗與詳細的臨床觀察和分析方法,深刻歸納總結了一系列神經內科疾病的臨床病理特徵,為全世界貢獻了神經內科經典教科書。

喻教授說,Adams 也是美國內科權威專著《內科學原則 - Harrison’s Principles of Internal Medicine》的主編之一。

雖然 Adams 是當之無愧的 ”神醫”。不過因所處的時代,他也有一定的侷限性。他看病,講學與寫作注重細節,不受時間,字數限制。

Adams 培養了無數神經內科的頂級專家,影響了近半個世紀的神經內科教學與住院醫培訓。他的弟子們都非常注重病史細節及全身檢查,查房一般是從早到晚。

此外,麻省總醫院早年溶栓和血管內機械除栓治療一直進展緩慢也不無歷史原因。

“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

喻教授指出,Adams 教授嚴謹細緻全面的學術貢獻為今天神經內科日新月異的進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而現代醫學已進入創新與人工智慧時代。

總而言之,美國神經內科的發展曾經非常緩慢,步履艱難。成功的光環似乎都是精神病學家,尤其是精神分析學派,而神經內科卻很難得到承認。

此外,神經外科也開始入侵神經內科的傳統領地。

美國最早的兩位神經內科醫生 Mitchell 和 Hammond 主要關注於腦外傷和疼痛,兩人似乎對蛇毒造成的神經損傷感興趣,都被命名為一條蛇,而 Hammond 還被多命名為一隻青蛙。

美國神經內科協會的起源也令人啼笑皆非。在十九世紀中葉,電流休克成為治療神經精神疾病的一種主要方法。1871年 “電療協會 - Electro-Therapeutic Society” 在紐約成立,兩年後,改名為紐約神經內科和電療協會。

1875年美國神經內科協會成立,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神經內科協會。然而,學術上成功地高年資醫生對此不屑一顧。為了尋求經濟穩定,而推動神經內科專業化的,主要是年輕的醫生。

在1950年之前神經內科在美國多數的大醫院和大學裡並沒有得到承認。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洛克菲勒基金會在1930年支援哈佛大學波士頓城市醫院成立了一個獨立的小神經內科。沒有人能預料1941年隨著30歲的 Adams 的加入,美國的神經內科,以至於全世界的神經內科,都隨後開始出現翻天覆地的改變(上圖 Adams 不同的時期,左:在波士頓城市醫院病理科準備做切片。中:在哈佛大學麻省總醫院。右:1977年退休的畫像)。

Louis R. Caplan 說,波士頓城市醫院是美國神經內科的搖籃。而搖籃裡卻搖出了美國現代神經內科之父 Adams。

送給 Adams 和其他神經內科醫生一首宋朝蘇軾的《臨江仙·送錢穆父》(上圖),為了神經內科和腦卒中事業,且行且珍惜。

一別都門三改火,天涯踏盡紅塵。

依然一笑作春溫。無波真古井,有節是秋筠。

惆悵孤帆連夜發,送行淡月微雲。

尊前不用翠眉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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