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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裡,除非是眼球摘除術或者小兒的眼科手術,否則眼科一般不需要麻醉科參與。那天,我正在其他術間等待手術患者進來。突然,眼科術間的巡迴護士小李衝了進來。進來就急著說:快,眼科手術間需要支援。

聽到這話,我一邊心裡琢磨著是什麼樣的患者、一邊與小李急速趕往眼科手術間。由於只有一牆之隔,也就眨眼之間就到了。

到了術間,麻醉醫師的職業本能,讓我迅速偵查起患者的生命體徵來:主刀正在安慰患者,這說明患者意識狀態沒有問題。意識沒有問題,我心裡放心一大半。要知道,一旦意識出現異常,多半都是非常危急的;轉頭看向監護儀,“滴滴”的報警聲、以及紅色的標誌強烈提醒我,這個患者的血壓正在爆表。極快的心率,已經無法準確判斷是否有心肌缺血。時不時的早搏,提醒可能有心臟問題;儘管患者在那裡一直說“憋得慌”,但監護儀上尚未出現異常的呼吸指標,意味著呼吸暫時不是大問題。

此時,舒張壓已突破110,理論上有隨時可能出現血管破裂的風險。並且,看之前幾分鐘的血壓記錄,似乎血壓還有繼續上升的趨勢。因此,儘快壓住血壓,是當務之急。深知儘管血壓很高、但也不能快速降壓的我,只在靜脈裡推了一點點降壓藥。如果快速把血壓降下來,很有可能會導致某些器官因為灌注壓急速下降而出現缺血或者梗塞。

儘管只用了一點點降壓藥,但患者的表現還是讓我有些出乎意料。按照以往的經驗,血壓穩定一些,患者會感到舒服一些。然而,這個患者卻顯得更加煩躁。如果不是主刀在那裡苦勸,這個患者很有可能掀開手術檯、坐起來。如果是那樣,不僅做到一半的傷口無法處理,幾千塊錢的耗材也有可能因汙染而浪費。

一瞬間,我立刻想到了什麼:沒錯,這是一個眼科手術。而眼科手術有一個獨有的風險,那就是眼心反射。所謂眼心反射,即在摘除、受壓或眼肌牽拉時受機械性刺激,引起迷走神經過度興奮,導致心律失常,脈搏變慢者,稱為眼心反射。嚴重者,甚至可以導致心跳停止。

也許是麻醉醫師天生的敏感,如果不是臺上助手醫生的一個僵硬的姿勢,我還意識不到這一點。在我進入這個術間的幾分鐘內,這個助手的姿勢一直就沒有變過。仔細看過去,她手裡緊緊地拉著幾根絲線。而這幾根絲線,就是在患者的眼睛中拉出。湊近一看,眼球由於她的拉力,已處於看不到黑眼球的狀態。

我立刻近乎命令地說道,你把手鬆開。這一嗓子,也嚇了她一跳。隨著絲線的鬆開,患者似乎沒有那麼焦躁了。

在我用了一點輕度鎮靜藥之後,收縮壓下降到170多。看到患者平時就有高血壓病史,並且血壓平時就控制不佳,我也就沒再敢繼續降壓。看到心率也降到90多,就讓主刀繼續操作試試。

然而,就在操作剛剛開始不久,患者再次出現極度的焦躁不安。同時升高的血壓、心率以及頻發的早搏提醒我,患者又處於極度不適的狀態。

此時,我已幾乎百分之百這個患者出現了眼心反射。於是,立即為他注射了降低迷走反射的藥物阿托品。同時,為了防止心率因注射阿托品出現更快以及血壓更高的情況,也做了預防性用藥。之後,心率再次達到130多,轉而下降到70多次。同步變化的血壓,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判斷是對的。隨著之後主刀的再次操作而沒有出現同樣的情況,我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患者暫時穩定了,我心裡也在後怕。醫生的無畏,可能外人真看不出來。但是,這是與死神打交道,誰不害怕啊!那是生命啊!

後怕的是,如果看到血壓就魯莽降壓,很有可能會因為這個錯誤的決策把患者推向懸崖。這是因為,這個時候的血壓急劇升高、心率加快,很有可能是因為患者因為眼心反射導致心臟缺血、極度不適導致的。而一旦快速降壓,心臟後負荷也會急速下降。更多依賴於後負荷的冠脈供血,很有可能因為壓力下降過快而供血下降。這樣一來,輕者加重心律失常;重者可能導致心跳停止。

過了一會,再次出現的血壓升高,再次提醒可能又出現了眼心反射。這一次,由於我提前已做了干預,並沒有讓病情發展到之前那麼嚇人的程度。在心臟供血已得到改善的情況下,眼心反射的真面目出現了:當主刀提拉眼肌的時候,心率迅速下降到40多次。我心裡還在犯嘀咕,給了0.5的阿托品。居然沒鎮住它。不由多想,又給了0.5阿托品。

一直到手術結束,再也沒有出現同樣的情況。出過汗的後背,已有絲絲的涼意。心裡不免感慨:麻醉醫師,你的每一步決策都可能決定患者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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