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去年年末，頂級科研期刊《Nature》推出了自己的抗衰老專題子刊《Nature Aging》，標誌著整個學術界對於衰老研究的重視程度，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這本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子刊也是不負眾望，上線第一刊的第一篇文章就極為重磅，來自德國馬普衰老研究所的主管，英國皇家學會副主席，Linda Partridge女爵帶領自己的團隊，找出了一種能夠延緩身體生長髮育，將果蠅壽命延長40%的“凍齡藥”。

人從出生開始，衰老就無可避免。衰老是一個人隨著年齡增大，在分子，細胞，器官，組織系統各個層面，功能衰退的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幾乎不可能被逆轉。但是我們也不是對這個過程無能為力，大量的研究表明，我們可以透過不同的方式延緩衰老的程序。

目前在衰老領域研究中，科學家發展出了眾多的改善健康和延長壽命的干預方式，其中最為有效的最有可能應用到我們人類身上的，就是飲食限制[1]。

圖1:飲食限制是改善健康與延長壽命的最佳方式

什麼是飲食限制？

飲食限制，就是在不引起營養不良的情況下減少食物的攝入。飲食限制的研究，已有將近百年的歷史。在上世紀30年代，美國康奈爾大學Clive McCay教授首先發現給大鼠減少餵食之後，他們明顯比對照組活得更長[2]。此後的研究，特別是近30年來，在幾乎所有的研究動物上面，小到酵母線蟲果蠅，稍大點到雞和狗，甚至大到猴子上面，飲食限制都可以顯著延長壽命。

在延長壽命的同時，飲食限制當然也明顯改善健康，減少相關疾病，比如心血管相關的代謝疾病，癌症以及神經退行性疾病[3]。目前非常熱門的飲食方式，比如間歇性斷食(intermittent fasting)，5+2飲食法(5+2 diet)，限時飲食(time restricted eating) ，都是飲食限制的短期版本。

圖2.飲食限制在所有的研究動物均展現良好效果

飲食限制作為最強延年益壽方式，在衰老研究中受到特別關注。但如果你去看研究論文，會發現飲食限制有不同的稱呼。

其中，很多文章稱其為卡路里限制（calorie restriction）。這裡可能有一個歷史原因，因為在Clive McCay教授的第一個論文裡提到了限制卡路里（limiting the calories ），所以後來很多研究都沿用了calorie這個名詞。這包括2009年發表在《科學》雜誌上的關於恆河猴在飲食限制條件下延遲疾病發生和降低死亡率的研究，也是用的calorie restriction （卡路里限制）[4]。

圖3.《科學》雜誌上關於恆河猴的飲食限制研究

卡路里（calorie），作為一個能量單位，在營養學和日常生活中都火得一塌糊塗。目前，在幾乎所有的食品包裝上，我們都可以找到每單位的卡路里含量。幾乎每一個減肥人士，在每餐進食前都在算著自己的卡路里攝入量。當年一首歌的歌詞“燃燒我的卡路里”更是火到了天際。

但是，科學研究，總是在不斷的質疑過去中，獲得進步和發展。在卡路里限制概念越來越流行之際，來自歐洲的著名衰老領域頂級科學家Linda Partridge教授在2005年發表論文提出，卡路里概念不能解釋飲食限制的長壽效果[5]。

如圖中所示，紅色實線代表正常飲食（1200kcal/l），藍色虛線代表高強度飲食限制（520kcal/l），我們可以看到高強度飲食限制顯著延長了壽命。中間的紅色虛線和藍色實線代表中等強度的飲食限制，兩者的卡路里限制是一樣的（860kcal/l），但是你可以看到兩者的長壽效果差別很大，紅色虛線幾乎沒有特別明顯的效果，而藍色實線幾乎接近高強度飲食限制。這個是為什麼呢？

圖4. 卡路里概念不能解釋飲食限制的長壽效果

這個是因為，兩個食物雖然熱量含量一致，但是它們的營養組成完全不同。我們都知道，食物含有不同的營養成分，比如蛋白質，脂肪，碳水化物，以及各類維生素和微量元素等。而卡路里只是一個熱量單位，同樣的卡路里含量，可以有不同的蛋白質，脂肪和碳水配比組成。

做一個簡單的類比，比如都是得到1kg重量的不同金屬，一個人獲得0.5kg銀0.5kg銅，另一個獲得0.5kg金0.5kg銀，雖然重量完全一致，但是兩個人獲得的價值卻完全不同。上圖中，紅色虛線限制的是糖分，效果不佳，同樣卡路里限制條件下，藍色實線限制的是蛋白質，效果就非常好。

自此以後，營養成分的概念在飲食限制中開始受到重視，同時也被後續的相關研究所證實。來自澳大利亞的營養學家Stephen Simpson教授也在2014年證實是各個營養成分之間的比例而不是卡路里本身決定了相關的健康和長壽指標[6]。現在比較熱門的生酮飲食（ketogenic-diet）其實就是不強調限制攝入，而是關注於營養成分的比例。它是一種低比例碳水化合物高比例脂肪的食物，在減肥，改善健康，治療癲癇和糖尿病中都有非常好的作用。

圖5.食物中含有不同的蛋白質，脂肪和碳水等營養成分

既然講到營養成分，我們就來簡單說說營養成分相關的問題。現在大量的研究結果表明，飲食限制中起最重要作用的成分就是蛋白質。蛋白質是由氨基酸組成，不同的氨基酸也被證明有不同的效果。甲硫氨酸，支鏈氨基酸，必需氨基酸的限制都可以起到改善健康和延長壽命的作用。

所以，如果你要進行飲食限制，不一定要讓自己餓肚子，只要減少蛋白質的攝入就可以了。

圖6.卡路里與營養成分之爭

基於這些年來的科研進展，現在在衰老專業領域，更多的人在提到飲食限制的時候，開始使用dietary restriction而不是以前更常使用的calorie restriction。這雖然不一定代表了近十幾年關於卡路里和營養成分在飲食限制理論中爭論的結束，但是至少這代表了一種科學理論的突破，也代表了人們觀念隨著科學進展的改變。

展現在我們的生活中，卡路里與營養成分之爭，有點像是“吃飽”和“吃好”之爭。早年的時候，生活條件不是那麼好，大家只講究量上的追求，“吃飽”就好；現在條件改善了，大家開始關注具體吃的是什麼，追求怎麼“吃好”。相信以後的營養和衰老研究的進展，會在更精確的尺度上，告訴我們，怎麼吃以及吃什麼才是真正能有益健康，延年益壽的。

作者簡介：本文作者為陸炯明博士，在德國馬普衰老研究所師從該所建所所長，英國皇家協會副主席Linda Partridge教授，主攻營養與衰老的相關研究。

// Reference //

[1]Fontana, L., Partridge, L. & Longo, V. D. Extending healthy life span--from yeast to humans. Science 328, 321-326, doi:10.1126/science.1172539 (2010).

[2]McCay, C. M. & Crowell, M. F. Prolonging the Life Span. The Scientific Monthly 39, 405-414 (1934).

[3]Fontana, L. & Partridge, L. Promoting health and longevity through diet: from model organisms to humans. Cell 161, 106-118, doi:10.1016/j.cell.2015.02.020 (2015).

[4]Colman, R. J. et al. Caloric restriction delays disease onset and mortality in rhesus monkeys. Science 325, 201-204, doi:10.1126/science.1173635 (2009).

[5]Mair, W., Piper, M. D. & Partridge, L. Calories do not explain extension of life span by dietary restriction in Drosophila. PLoS Biol 3, e223, doi:10.1371/journal.pbio.0030223 (2005).

[6]Solon-Biet, S. M. et al. The ratio of macronutrients, not caloric intake, dictates cardiometabolic health, aging, and longevity in ad libitum-fed mice. Cell Metab 19, 418-430, doi:10.1016/j.cmet.2014.02.009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