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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的大海不僅給我們帶來心靈上的愉悅,它蘊含的海洋生物藥物資源也能治癒我們的身體。海洋堪稱一個巨大的“藍色藥庫”,從海洋中獲得的特殊化合物給治療複雜疾病帶來了新希望。海洋藥物對複雜疾病有哪些貢獻?海洋中存在抗腫瘤藥物嗎?

以下內容為中國科學院海洋研究所副研究員吳寧演講實錄:

人們都說:海是有治癒力量的。

蔚藍的大海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心靈上的治癒,它蘊含的豐富的海洋生物藥物資源也帶給我們身體上的治癒。

我們華夏民族是一個非常智慧的民族,早在公元前三世紀就認識到了海洋生物的藥用價值,並且用它來治療疾病。

海洋藥物的發展歷程

在《黃帝內經》中有一則方劑記載:“四烏則骨,一慮茹丸”。該方劑以鮑魚汁共飲可以治療婦女血崩。

到了秦漢時期,人們對海洋生物的藥用價值認識就更加深刻,於是在《神農本草經》中記錄的有明確藥性的海洋生物藥物就有13種。

到了明清時期,我國海上力量增強,對海洋的探索能力也更加深入,所以在《本草綱目》以及《本草綱目拾遺》中記錄的海洋藥物就有110種。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更加重視對海洋生物資源的挖掘和利用。

2004年,國家海洋局啟動了我國近海海洋生物資源的調查與評價專項,也稱為908專項,歷時5年時間,把從南到北的近海海洋生物資源都做了系統的調查。

2009年,由中國海洋大學管華詩院士帶領編撰的《中華海洋本草》一書,就詳細記錄了有明確藥性的海洋中藥613種。

給大家列舉兩種非常常見的海洋中藥。

左邊這個是鮑魚的殼,在中藥裡又叫石決明,聽它的名字與決明子很相似,的確,它們的功效也有些類似,都有清肝明目的功效。

右邊的是《黃帝內經》中提到的烏賊骨,是止血良藥。

小時候,老人就會把吃完的烏賊骨留下來,把它乾燥了,如果有手指割破、擦傷,就會刮下來一點粉末,塗上就能很快地止血。

不僅這些海洋中藥是海洋藥物的研究物件,就連這種廣東人特別喜歡吃的海鮮、生蠔、海蛤,也是海洋藥物的研究物件。

海洋藥物的發展源於中醫中藥的發展,但是現代的海洋藥物更多的是指以海洋當中的植物、動物、微生物為藥源,利用現代的科學技術方法提煉而成的藥物。

它們大多屬於天然產物的範疇,或者是基於天然產物改造而來的。

我們都知道,地球是一個藍色的星球,地球的表面有71%被海洋所覆蓋。

也就是說,海洋是地球上最大的生態系統,它蘊含的生物資源的丰度是遠高於陸地生物的。

右圖是海洋生物的分佈圖。

我們看上層,它是處於潮間帶的生物,這一部分的生物丰度是最大的。但是,這部分的生物要忍受潮漲潮落這樣一個巨大的環境落差。

處於中間層和下層的海洋動物,要忍受缺少光照、缺氧以及高壓,甚至是高寒的極端環境。

海洋生物為了生存,就會在自身成長和代謝的過程中產生一些特殊的物質。

這些特殊的物質被天然產物化學家拿過來,就能獲得結構比較獨特、活性也比較特殊的物質。

但我們現在發現的海洋化合物有3萬多種,其中有一半具有很好的生理活性。

換句話說,海洋堪稱一個巨大的“藍色藥庫”,海洋藥物也是海洋給予人類最珍貴的饋贈。

正是因為從海洋中獲得的這種特殊結構的化合物,還有它們特殊的功能,給複雜疾病的治療帶來新的希望。

海洋藥物對複雜疾病的貢獻

早在上世紀80年代,我們實驗室的老一輩科學家徐祖洪研究員,就在海帶中發現了一種特殊化的硫酸多糖,叫褐藻多糖硫酸酯,它在抗慢性腎衰上具有很好的療效。

現在基於褐藻多糖硫酸酯開發的抗腎衰藥物,也已經成為臨床上治療腎衰的主要用藥之一。

後續的研究我們又發現這種硫酸化的多糖,對糖尿病的併發症還有很好的療效。

2015年,我們也提交了它對糖尿病腎病的臨床適應症的申請。

目前,我們也進行了糖尿病足的研究,也已經完成了全部的臨床前實驗,正在提交臨床申請。

海洋藥物也在神經退行性疾病,也就是大腦裡有個“橡皮擦”的阿爾茨海默症當中獲得了一個重大突破。

除了上述重大疾病外,海洋藥物對複雜疾病的貢獻最大的其實還是癌症

下面我給大家介紹一種海洋界的抗腫瘤明星,就是這個海鞘,它是一種非常美麗的被囊動物,在海洋當中也是分佈極廣。

大概有2300多種海鞘,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也就是左上圖的菊海鞘,左下圖的通體透明的玻璃海鞘以及右圖的柄海鞘

為什麼說它們是抗腫瘤界的明星呢?

大概在上世紀60年代,美國發起了一個向海問藥的熱潮。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們在加勒比海鞘裡面發現了一種具有很強的抗腫瘤活性的物質,他們當時把它命名為海鞘素

由於當時條件的限制,並沒有解析出海鞘素的化學結構,直到1990年,美國伊利諾伊大學Rinehart教授解析了它的化學結構。

1994年,西班牙有一個製藥公司pharamar買了他的專利權,他們想把它開發成一個抗腫瘤的新藥。

當時人工養殖了大量的海鞘,試圖從裡面提供足夠量的抗腫瘤的 Et743,但當時每一噸只提不到一克,顯然這個量是不夠臨床研究的。

他就求助了哈佛大學化學系的教授,1996年打通了它的全合成路線。

2007年,這個藥物終於被歐盟批准,用於軟組織肉瘤的治療。

它是1969年時活性被發現,但是直到2007年才上市,中間經歷了30多年的過程,這也說明海洋藥物研發是比較困難的。

取樣難、提取難、合成難,但是這個藥物的上市也給了海洋藥物研發的人很大的信心,也就是說好的東西、有用的東西就一定會發光的。

海洋藥物對於癌症的另一個貢獻就是在癌症痛上面,大家應該都知道,影響腫瘤病人生存質量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疼痛。

據統計,55%的腫瘤病人經歷過中度至重度的疼痛,66%的癌症晚期患者或轉移瘤患者經歷了重度的疼痛,這種疼痛到底有多疼?

如果我們把分娩的疼痛比喻成10級痛,那麼癌症晚期的疼痛就是持續性的10級痛。

生產痛可以隨著嬰兒的娩出得以緩解,但是這種疼痛是無法緩解的,目前能緩解這種疼痛的只有嗎啡

嗎啡是一種依賴性、成癮性藥物,所以隨著使用時間的延長,必須增加它的使用劑量,這種藥物在醫院裡面是嚴格管控的。

所以這麼多年來,藥學家一直在致力尋找,有沒有一種藥物既可以止痛,但又不具有成癮性呢?

我們在美麗的貝殼類的芋螺中找到了答案,芋螺有非常漂亮的外殼,在南海海域中分佈也極廣。

左圖就是芋螺捕食小魚的場景,這種美麗的東西並不像它看上去那麼善良。

芋螺捕食小魚的時候,會伸出長長的舌吻,它的舌吻上長了很多帶毒的齒舌,一旦獵物靠近,它就會噴射出這些有毒的齒舌。

獵物一旦被射中,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就會喪失意識,然後成為芋螺的腹中餐。

右圖是一個被同伴殺死的芋螺,它身上有飛劍一樣的齒舌。

正是基於這種現象的觀察,奧利維拉教授就開始著手研究毒素致死的原因,他從毒素中發現了幾百種短肽,而且都具有神經毒性。

他當時就想說能不能研發成藥物,他的疑問被在他們實驗室實習的一個小夥子,就是右上圖的麥金託什解答了。

當時,麥金託什剛剛高中畢業,即將開始他為期7年醫學生涯,他就來到奧利維拉的實驗室,想尋求一份實習的工作。

奧利維拉就把提純短肽的工作交給了他,他也不負眾望,在繁重的醫學學習生涯之外,他都在實驗室裡面做短肽的提取工作。

他經歷了7年,終於找到了w—芋螺毒素,也叫齊考諾肽。

齊考諾肽有驚人的止痛效力,它的止痛效果是嗎啡的1000倍,但是卻不具有成癮性,所以這就給廣大的癌症患者帶來了福音。

齊考諾肽也在2004年被美國的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用於鎮痛的治療。

尋找海洋中的抗腫瘤藥物

前輩科學家這種孜孜不斷的追求精神,也在激勵著我們。

我們除了關注慢性腎衰和糖尿病併發症的治療外,還關注著另一種重大疾病,就是腫瘤,尤其是轉移性腫瘤。

大家可能說,癌症研究了這麼多年,癌症藥物也這麼多了,還有必要研發它的新藥嗎?

答案顯然是非常有必要的,因為癌症很複雜,它不是一個單一性疾病。

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也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腫瘤病人,我們要做的就是研發更多藥物,給臨床醫生更多可供選擇的藥物。

腫瘤另一個難治的原因就是腫瘤的轉移,在腦部發現的腫瘤,有可能不是腦部原發瘤,有可能是從肺癌轉移過去的。

但它有可能也是從乳腺癌轉移過去的,甚至有可能是從面板黑色素瘤轉移過去的。

這種轉移性腫瘤更具有隱蔽性,更難被髮掘。

這種腫瘤轉移也是導致腫瘤治療失敗以及腫瘤死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多年來,我們試圖尋找海洋中有沒有一些活性物質,能夠抑制腫瘤細胞的轉移。

我們在薩氏海鞘中發現了一個含有56個氨基酸的多肽,其中含有12個半胱氨酸,能夠形成緻密的空間結構。

當我們用它作用於癌細胞時,我們看右圖,右圖上面的a圖是一個正常的癌細胞。

當它作用之後,癌細胞周圍的突觸消失,細胞之間的連線也消失,細胞開始變圓,最後它失去了它的轉移性,然後慢慢地死亡。

動物實驗也表明它能夠很好地抑制腫瘤的生長和轉移。

另外,我們關注的一個海洋動物就是文蛤,為什麼關注文蛤呢?

一個是在經典古方中有文蛤除瘤的記載,另外就是在海邊的民間還流傳著“文蛤除瘤”的傳說。

並且我們觀察蛤類生活的環境,它是生長在潮間帶的,它要承受潮漲潮落的環境落差,但是這個蛤卻非常長壽。

去年發現了一個叫“明”的蛤,它已經活了507歲,它最終死亡的原因是科學家要拿它做實驗,搞清楚它到底活了多少歲。

也就是說蛤類可能有很強的抗逆性,所以我們就決定用蛤來做實驗,但這中間還有一件有趣的事。

我們和大家一樣,我們拿蛤做實驗,蛤一開啟就是肉,我們就拿這個肉先做實驗。

經歷了兩年的時間,我們終於在肉裡找到了一個抗腫瘤活性還挺好的蛋白,但是它的含量特別低,在一噸當中也就得到了幾克。

但是我們做這個肉的時候會把體液擠出來,這樣一噸就產生了兩大桶的體液,體液怎麼處理呢?

我們當時也好奇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就測了一下它的蛋白濃度,發現蛋白濃度還是蠻高的。

然後又拿它的出體物去測了一下抗腫瘤活性,就發現它的抗腫瘤活性比肉裡面還要好。

接著我們就用這個體液來追蹤它的活性,分離得到了一個多肽,我們叫它MML,它在抑制腫瘤轉移方面也有很好的療效。

大家可能都疑惑了,說以後我要是做文蛤的時候,是炒還是蒸呢?

其實無論是炒還是蒸都好,炒可能更入味,蒸可能更好地儲存它的營養素。

無論是炒還是蒸,我們都不能夠達到吃文蛤就能防癌的目的,因為它的含量還真是太低了。

我們從文蛤中獲得MML,作用於肺癌細胞時,發現它就是把這個細胞從它生長的原位,然後一下子就讓它突觸也消失了。

好像從一個煎雞蛋變成了一個煮雞蛋,然後慢慢地驟縮,失去了它的轉移能力,並且慢慢地死亡。

動物實驗也表明它能夠很好地抑制小鼠腫瘤的生長和轉移。

腫瘤生長的微環境

隨著對腫瘤轉移研究的深入,我們發現單單抑制腫瘤細胞的轉移能力,還不能夠完全抑制腫瘤的轉移,腫瘤的轉移還需要合適的”土壤”。

1889年,英國醫生Stephen Paget提出腫瘤轉移的“種子-土壤”學說。

腫瘤細胞具有向全身轉移的能力,但是它在何種組織當中定植下來,一定是取決於這個“土壤”是否適合生存。

這個“土壤”也就相當於腫瘤生長的微環境,這是第一次提出了腫瘤微環境的概念。

腫瘤微環境指的是什麼呢?

這就是腫瘤生長的一個環境。

我們做手術時切除的是整個瘤體積,這整個它全部都是腫瘤細胞嗎?

其實不是的。

它還有藍色的免疫細胞,還有棕褐色的成纖維細胞,還有上皮細胞,還有黃色的脂肪細胞,還有基底膜細胞以及它周圍的血管,還有滲透在其中的因子。

這些共同組成了腫瘤的微環境,大家可能說,腫瘤這個體系裡本身就有免疫細胞,為什麼腫瘤還能肆無忌憚地生長呢?

因為腫瘤生長的微環境是一個免疫抑制環境,可能大家都聽過腫瘤免疫治療,腫瘤免疫治療的目的就是要激發腫瘤微環境裡的免疫細胞去工作。

但是腫瘤細胞特別狡猾,它要在這個地方定植,首先過來要和免疫細胞交朋友。

它一過來就會釋放一些趨化因子,就相當於給了這些免疫細胞一些“糖丸”,告訴它們說我是你的朋友,你不要攻擊我。

這些免疫細胞受了腫瘤細胞的誘惑,或者吃了人家的“糖丸”後,就變得立場不堅定了,要麼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麼就乾脆變成了它的同盟。

所以現在腫瘤免疫治療,就是要把被迷惑了的免疫細胞激發起來,讓它們回到工作崗位上。

但是腫瘤免疫治療又受到腫瘤微環境的影響,其中就有變成幫兇的腫瘤巨噬細胞的影響,我們又叫腫瘤巨噬相關細胞。

它本來的作用就應該像左圖一樣,張開它的大嘴,把這些入侵的腫瘤細胞吞噬掉,充當殺手的角色。

但是它卻是一個不堅定分子,腫瘤細胞給了它一些趨化因子,給了他一些"糖丸",吃完之後他就穿上了黃馬褂,變成皇協軍,開始幫助腫瘤細胞生長轉移。

但是它還是一個不堅定分子,當在很好的環境教育下,也就是再給它一些因子,給它合適的誘導的情況下,他會脫下黃馬褂,穿上它的藍色制服變成警察。

現在動物實驗也表明,如果我們抑制腫瘤裡的 M2型巨噬細胞,讓它脫下黃馬褂,向M1警察型去發展時,小鼠的腫瘤生長就會受到抑制,小鼠的生存期也會延長。

現在我們做的工作,是用海洋中的活性物質作用腫瘤相關巨噬細胞,讓它把m2型的腫瘤相關巨噬細胞變成m1型。

這項工作我們也正在進行中,我們也期待它能夠獲得突破,給腫瘤治療帶來更多的選擇。

從研究到成果的應用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是我們最終就想達到這樣的目的,就是把腫瘤抑制在它的原位,然後從它的病灶部位連根拔起。

雖然這個過程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是我們相信只要敢想敢做,我們終將會實現。

有一次,我在孩子的教室外面看到了這兩句話,我覺得它適合小孩子也適合我們,我也想把這兩句話送給大家。

用我們所有的想象去想,堅定我們的信念,用我們的所有努力去實現我們的信念。任何成功都源於我們不放棄、不怕失敗的努力嘗試。

隨著我們對海洋科學探索能力的增強,不斷有海洋中的新物種被發現,科學取樣人員,包括水下機器人,可以帶給我們更多的樣品。

微生物學家、天然產物化學家,他們可以幫助我們獲得更多的化學結構,化學合成以及修飾的人員可以更多地為我們提供藥源。

計算機輔助篩選可以幫我們更快速拿到候選化合物,還有臨床醫學、臨床藥學以及藥理學。

在大家的通力協作下,相信海洋藥物未來可以為更多的疾病作出貢獻。

在我們各個學科的共同努力下,也期待更多的年輕人加入海洋藥物研究的隊伍中,我們最終會建造中國的“藍色藥庫”,實現海濟蒼生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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