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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在我們手術室發生一件令我終身難忘的事件。也許是當醫生時間久了,對生命有了更多的認識。尤其是,像我們這樣每天與生命打交道的麻醉醫生。每當手術室出現危及生命的事件時,那種希望病人活下來的願望是非常強烈的。

這是一個10歲的男孩,長得活潑可愛,看上去似乎十分健康。然而,他的爸爸在一次洗澡的時候發現了異常。原本不該發育的乳腺,似乎在發育了。更令人奇怪的是,只有一側乳腺在發育!

雖然在有些比較胖的男孩兒身上也可以見到乳腺發育,但孩子並不胖啊!

後來,孩子爸爸就把這個事兒和孩子媽媽說了。孩子媽媽仔細看了一圈又一圈,搖著頭嘟囔道:不對啊,不像是乳房發育。如果是乳房發育,應該是乳暈和乳頭先鼓起來。但孩子的身上並不是這樣的,他鼓起來的地方似乎不在乳暈上。

一家人不敢多耽擱,第二天就帶著孩子到了醫院。

​乳腺科醫生掀開孩子衣服,用手觸診了一下孩子鼓起來的乳腺。突然之間,他搖搖頭說:拍個乳腺超聲看看吧。緊接著,摸摸孩子腦袋,安慰了幾句。

在一家人走出診室要去做檢查的時候,醫生喊住了孩子的爸爸:你等一下,把這個本拿著。

其實,並沒有什麼本,而是醫生想和父親說幾句。醫生告訴他:這個東西不像是好東西,通過觸感大致可以判斷是來源於肌肉或者更深層的東西。接著,醫生還叮囑孩子爸爸要做好孩子媽媽的思想工作。畢竟,孩子太小了。

手術計劃很快就定下來了,我是當天負責的麻醉醫生。

​手術前一天,是例行對第二天所有手術進行訪視的日子。當看到這個孩子住在腫瘤科的時候,我的內心也劃過一絲的不平靜。實在是見過太多的腫瘤病人,只不過這麼小的年齡,我也很難接受這個現實。

由於術前就知道腫物位於胸大肌上,因此麻醉直接上了全身麻醉。全身麻醉的概念,就是在手術全過程中病人完全無意識、也不能活動,並且需要呼吸機提供呼吸動作的一種麻醉。這個麻醉,幾乎就可以稱得上是“萬能的麻醉”。無論是體重300斤的胖子、還是自稱酒神的壯漢,在這個麻醉下統統都得倒下。而所謂的“抗麻藥”是不存在的,因為麻醉過程是一點一點注射麻醉藥,最後都得倒下。

​手術開始之後,卻突然出現了異常情況。外科醫生在切腫物的時候,出血量明顯比一般的手術要多。一方面,強烈提示這個東西不好的可能性大增;另一方面,作為麻醉醫生的我,更關心的是出血量的問題。

在手術開始後一個小時左右的時候,我發現出血量已經有200多了。這個出血量,對於一個只有30多公斤的孩子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按照自身血液的重量約佔自身體重的7%-8%左右來計算,一個30公斤的孩子也不過2000多一點血液。而人體大部分血液都在靜脈系統和毛細血管網中,參與血壓形成的血液不超過總血量的20%,因此200毫升對於之後孩子已經是很多了。更為可怕的是,嚴格意義上來說,此時的手術僅僅是剛開始。

順著外科醫生的手術刀看過去,血液沿著腫物的邊緣不斷的溢位。外科醫生抬頭看看我說:血壓還可以吧?我說:血壓還行,但出血量確實比較多,我先輸點血再做吧。

外科醫生用手壓著腫物,不再繼續手術。就這樣,一直等到我把兩個單位的紅細胞輸進去,他才繼續進行。

​也許是出血量多、凝血機制被破壞了,接下來的手術出血更凶了。那個現場,就像抗洪搶險一樣:血濺得到處都是。沒辦法,手術時間一旦過長,出血會更多。控制出血量最好的辦法,就是加快手術程序。

然而隨著手術的進行,這個腫物惡性的本質露了出來:出血越來越多。腫瘤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那就是質地非常脆。因此,腫瘤內部的血管也是非常脆的。想要用電凝或者絲線結紮血管,幾乎是不可能的。更為雪上加霜的是,外科醫生已經將胸大肌和胸小肌差不多都切掉了也沒有止住血。

在出血量又達到幾百的時候,我再次叫停了手術。又輸血兩個單位,外科才繼續進行。就這樣,幾個回合下來。當這個孩子總計出血達到近千毫升的時候,腫物可算被切了下來。

然而,當把腫物完全拿下來的時候,外科醫生髮現整個基底層都在滲血。雖然用了電凝和膠,但出血量趨勢並未得到明顯改善。這個時候再看外科醫生的額頭,已佈滿了汗珠。

在壓住創面10多分鐘後,外科醫生失望地發現:出血並未得到改善。

只聽見他嘆了一口氣問巡臺護士:咱們醫院還有沒有止血紗布,就是能夠吸收的那種?

護士說,我去打個電話問問。

過了一會,護士說:庫房說了,還有幾包。太好了!都拿來!外科醫生欣喜若狂的說。此刻,他心裡很清楚,止血紗布幾乎就是唯一救命的東西。

​止血紗布拿來之後,隨著一層一層止血紗布的填入,出血確實停止了。隨後,外科醫生以最快的速度將面板縫合上了。

術後,聽外科醫生說:非常幸運的是,這個孩子的腫瘤是低度惡性的。經過手術及術後的綜合治療後,效果應該是不錯的。

這次的手術,再次讓我們感受到了:很多時候,醫生在病魔面前確實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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