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走馬看中醫？

中醫業界有句俗語，叫作“走馬看傷寒”。是說傷寒這種急性病，在病人身上變化非常迅猛，有時藥剛一入口，就發生了變化，也就需要馬上改方子了。我十幾年前用經方治病時，常常發生這樣的情況。如小兒肺炎、小兒腹瀉，小兒感冒發燒等，還有大人的感冒，傷風，痢疾等。這些病，在中醫來看，多數情況都屬於傷寒病，我給病人開的方子一般是一付或兩付，也就是一天或兩天吃完，但服完後很快就要開出另一個方子了。

現在我談的題目是“走馬看中醫”，也就是說，以我個人感覺和體會，不僅僅是傷寒病，其他病，在中醫的眼裡，都需要走馬燈似地緊急處理和密切觀察。

我就近期所治的急性病和慢性病，一個一個地說，這些病在中醫治法裡，是如何“走馬”似地變換的：

一、乳腺癌的初步療效

乳腺癌患者，在經過治療一個月後，經拍片複查，可見到包塊小了許多。第二次來診時，當我得知這一情況，我內心稍稍地鬆了一口氣。隨即，我肩上的擔子又緊了一緊，我知道，患者給我的信任增加了一分，我的責任就又重大了一些，有個好開頭，就有責任將成果繼續下去。至少不能給她一些失望。

我觀察到她以前全身寒冷減輕了不少，精神狀態也好了很多，我看得到她的力氣有所增加。這讓我非常高興。可我個性就是謹小慎微——也就是天生多慮，我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忽視細微的變化啊！決不能因為前面的有效而疏忽大意！帶著這種心態，我又開始重新審視病情。

這個複診的過程是很小心翼翼的，也就是提心吊膽的。我仔細診脈，仔細問診，仔細察舌象，內心反覆斟酌和醞釀。這就是一個讓人內心極度煎熬的過程，我必須用膽量和細心進行下去。

我發現了幾個細微的變化：一是患者患側的肩背疼，而且緊張度略高，二是患者腋下部位按之有結節，三是患者脈象上雖變得較前有力一些，但還是空而無根，四是患者舌象上有裂紋舌，少苔。

也就是說，在我前面給她補足陽氣的過程中，發生了後面這些變化，這些變化告訴我，不能守株待兔再守前面那個原方了，我必須隨之變化。就像我一拳打擊敵人，要知道敵人會如何躲閃的同時也給我一記重拳過來，然後我不能再保留原有的姿勢了。

我在前面的方子基礎上有所變化，去掉了抗癌的山慈姑，增加了貓爪草，也加了黃精和路路通，這些補精通絡的藥，是為了配合病情的微妙變化而變化的。

癌症是最大的慢性病之一，它也在每時每刻發生著變化，這個是我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自己的。病魔沒有睡著的時候，我也不能有片刻放鬆。

二、淋巴癌老人的去世

我在前次講過，省人民醫院腫瘤科的一位淋巴癌老人。就在幾天前（2016年12月27日），她女兒給我發來簡訊，告知老人去世的訊息。她在簡訊裡，給我很大的鼓勵，讓我頗感欣慰，但也給我太多遺憾，也深感自己的無能和無力。她的資訊如下：“趙醫生，我爸爸今日凌晨離開了我們。感謝您在他最後的日子給他治療，謝謝！最後兩天因為服用您的方劑，心率平緩許多，減輕了他臨終的痛苦。十分感謝您！祝爸爸一路走好，去到一個沒有病痛，被愛包圍的新世界！我也衷心祝願您成為救世濟人的一代良醫！再次感謝您！”

能得到患者或患者家屬的較高的評價，一般會讓醫生感到無尚光榮的。但是，這個病例，我是確實沒能有回天之力，事實上，中醫在這一戰中，本質上是失敗了！當然，這隻能代表我個人的中醫水平的失敗，不能代表其他中醫和整個中醫界。

我清楚地記得去病房會診的現場情景：癌症晚期，肺功能衰竭，腿浮腫，劇烈喘氣，面色蒼白，脈象沉細數無力，舌淡白胖大。那個時刻，我都在想什麼呢？我心中思緒紛飛，內心鬥爭激烈，我想到，現在是肺的問題非常嚴重，可是心率突然快起來了，這個變化，極可能是心衰的預兆。那麼，在救肺的同時，是否需要盡全力去挽回心臟？？對此西醫的解釋是，肺衰導致的心衰，不必過於關注。其實，這也是西醫生也處於兩難境地：救肺，還是救心？或者，心肺能一起救治嗎？答案是：難，難，難。只是我，不夠堅定，不夠果斷。優柔寡斷之中，我先治肺，兼保其心。這稍一猶豫的決定，註定了藥力上的軟弱無力。於是發生了後面兩天之後的棄肺保心行動，即使我的反應再快，也抵擋不住疾病的猛烈攻擊。

這個是慢性病危重病，醫學的失敗已成定局，一切努力只是無力地掙扎。但是瞬息之間，病魔的力量的轉換，讓我們醫生都敗得如此慌亂，如此狼狽，全然失去陣腳！這種慘敗，真讓我們無地自容！

三、月經病

上月一位女士約46左右，閉經數月，慌忙找我調理。她的性子非常急躁，不斷地插話打斷我，也常常有上火症狀，有口乾燥、便秘的症狀，我用生四物湯給她服用十天。她服用到第四天的時候，說還沒有來，給我電話，焦急地問我怎麼回事？我鎮定地告訴她喝完就好。十天藥服完後，月經真的來了。

沒想到的是，又過了十五天左右，她發簡訊告訴我，剛走的月經又來了，該怎麼辦？我本以為，這個調理會比較順利，未料到結果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又要讓我重新審視她的病情，必須再次調整調治方案了。僅憑她所說，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我無法推測，只能等她來了再詳細分辨。

四、兒童長期慢性咳喘病

最近手上慢性咳喘病較多。有的咳了數年，有的幾個月，有的幾個星期。都是經過中西醫反覆治療過的。這些慢性病，看起來應該說是病情穩定的吧？可是不盡然，也常常迅速發生變化。

一７歲女孩，喘息聲粗，咳喘數月，不分日夜間斷地咳嗽，只聽得到痰聲，看不到痰，手心發燙，舌尖紅點。我初始用了五天的清痰熱消食的藥，但效果不明顯，第六天的時候，孩子晨起咳白痰，流清鼻涕，手足冷，我看這孩子已經變化了，趕緊電話告訴一個方：桂枝加厚朴杏子湯。到了下午，孩子手足已不冷，我又趕緊換另一個方子：小柴胡湯合小陷胸湯加葦莖湯。連續服用三天後可見咳喘明顯平緩，但是沒有完全平息。我還在準備著給她下一次的調理過程中，在沒有再次見到孩子之前，不敢斷然下結論，她是真的好了，還只是緩解了？

以上的幾個例子，也足以說出我內心的惶恐不安。走馬看中醫，沒有人能夠把人體完全看懂。因為天時，地利，人和，各種內因和外因一起作用於人體，才造成了現時的疾病狀態。一個動態的過程，永遠沒有停歇。

我相信不論我是醫生或者其他別的職業，都會有這一樣的體會。在這種狀態之下生存著，越發感到修養身心的重要性。因為這一切煩擾無窮的變幻和動盪，只有一顆如如不動之心才可以包容，也只有一顆平淡心才可以讓我們安渡紛擾的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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