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診工作最讓人棘手和惋惜的莫過於自殺，八九十年代最常見就是服毒，尤其是服農藥自殺。有機磷農藥是那個年代農村最常見的，主要有“甲胺磷”“樂果”和“敵敵畏”等。但凡接觸過這類農藥的人都知道，它有強烈的刺鼻味，可以透過人體的面板和呼吸道吸收，所以在田間使用時農民會全副武裝，以防中毒。

農藥中毒大部分發生在夏季農忙時節，每當這個時候急診室的兩臺洗胃機就成了使用頻率最高的救命機器，連機器的清洗消毒都得見縫插針。

今晚接班一進急診室，還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農藥味，地面和急診床已打掃乾淨，右側窗戶也被開啟通風。牆角兩臺洗胃機的沖洗管道和瓶子還在浸泡消毒中，看來有中毒病人剛送去住院。

處理完常規工作，急診室刺鼻味也消散了很多。正想坐下來吃點晚飯，心裡一陣忐忑，算了吧！洗胃機消毒時間差不多了，還是先裝上機器再吃飯，這樣才安心。於是接上七零八落的管道和瓶子，重新開機除錯，一切正常！趁著現在沒有急診病人，先吃飯再說！

剛進值班房拿了麵包就聽到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趕緊小跑著回到急診辦公室。很快救護車的擔架上抬進來一個躁動不安的男孩，男孩看起來十七八歲，緊閉雙眼、手舞足蹈、反覆大喊著：“讓我死”，一旁的母親聲淚俱下、懊惱不已地責怪自己太大意。男孩的父親又黑又瘦，一側肩膀的衣服沾滿汙穢物，急切的告訴我們：男孩服了甲胺磷，不知道具體時間，發現時已經神智不清！

男孩個子接近一米八，在急診床上揮舞著四肢，意識模糊的他此時力大無窮，四五個人好不容易按住他的手腳，剛插進胃管接洗胃機時他猛的一甩頭，胃管又被滑脫了！胃裡的食物殘渣隨著男孩的嘔吐一湧而出，混合著濃濃的酒精味和農藥味！幸好我們幾個戴了手套，按住男孩想把胃管插進去，無奈男孩死死咬著牙關，只能順勢從鼻腔插入，經過一番折騰，男孩漸漸昏睡過去，胃管也終於順利插入，我開啟洗胃機開始給男孩洗胃。

趁洗胃間隙，我趕緊讓男孩父親洗去肩膀的汙穢物。男孩母親哭訴著晚上發生的一幕：夫妻倆是本地農民，男孩是他們的獨生子，今年18歲，初中畢業後就再也不想讀書了。去年拿錢去學車，哪知學了一年還是沒有考出駕照，卻學會了吸菸喝酒。最近天熱更不想出門學車，整天在家混吃混喝。晚上六點多父母忙完農活回家，男孩半躺在2樓床上，嚼著花生米，旁邊放著半瓶他爸用來送禮的高檔白酒。夫妻倆想到自己累死累活忙到晚上，好不容易掙些錢都被兒子揮霍，他爸抽了男孩一鞋底，狠狠地罵了一頓。

過了半小時夫妻倆在樓下聽到有摔東西的聲音，想著兒子發脾氣也就沒當回事。直到兒子在樓上發出大聲呻吟，跑上去發現兒子已經口吐白沫，整個房間瀰漫農藥味。地上撒著甲胺磷的瓶子，瓶子裡還剩小半瓶藥水。

男孩喝了不少農藥和白酒夾雜食物殘渣，整個急診室充斥著令人作嘔的味道，反覆洗胃數次後終於看到洗出來的水稍稍乾淨一點。由於服用農藥時間較長，男孩中毒症狀明顯，洗胃結束後就轉去做血液透析，夫妻倆抹著眼淚千恩萬謝的幫忙推著兒子離去。

望著急診室凌亂的場景，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但願男孩能早日康復，不再任性踐踏父母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