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一篇標題為《別被"8小時睡眠論"騙了！睡得太多，比熬夜還傷身？是時候知道真相了》的文章被廣泛傳播。
文章主要觀點是：
儘管美國睡眠基金會建議成年人最佳睡眠時間是7-9小時。但是，每晚睡8小時，死得更快。給出的證據是：美國加州大學聖地亞哥藥學院和美國癌症學會曾聯手做過一項長達6年的實驗，對一百萬名年齡在30-102歲人群的睡眠使時間觀察研究。（錯別字和詞不達意暫且忽略——編者按）
該研究發現，每天僅睡6-8小時的人，比每天睡眠超過8小時，或者小於4小時的人死亡率要低很多。其中，每天睡7小時的人死亡率最低。所以，睡眠時間在6-8小時比較合適，但不要超過8小時。
聖地亞哥藥學院的研究到底說了什麼？
首先說，這項研究是真實存在的，儘管有些古老。
這是美國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醫學院與美國癌症學會合作在1982到1988年間進行的一項調查，論文發表在2002年美國醫學會旗下關於精神病醫學的雜誌“the Archives of General Psychiatry”上。
調查物件為年齡在30至102歲之間的男女，總共超過110萬人。
調查的主要結果是：
自我報告每晚睡眠7小時的人存活率最高。報告睡眠時間為8小時或更長時間的人，以及睡眠時間不超過6小時或更短的人，死亡風險顯著增加。報告睡眠時間超過8.5小時或少於3.5或4.5小時的人，死亡風險增加都超過15％。（有意思的是），報告“失眠”的人與過度的死亡危險無關。研究者得出的結論是：
睡得少或者失眠並不增加合併症的風險，這些人可以放心了；睡眠時間超過8小時與死亡風險輕微增加相關；因果關係未經證實。我們暫時不對這項研究的結果做評論。
不過，顯而易見，被熱傳文章作者給出的“所以，睡眠時間在6-8小時比較合適，但不要超過8小時”建議是夾帶的私貨。
調查結果中，無論男女，超過70%的人，睡眠時間都在7到8小時。
因此，這與主流指南給出的7~9小時睡眠時間的建議一致。
同類研究可謂汗牛充棟
讓筆者不解的是，有關睡眠時間與死亡風險相關性的研究以及對這類研究的綜述和薈萃分析有很多，甚至可以說是汗牛充棟。
上述熱文作者為什麼獨獨去翻故紙堆，引用一項發表在2020年的古老研究呢？
比如，發表在2020年7月份的一項薈萃分析，檢索了歷年來的證據性更強的前瞻性研究，透過對28篇文章，95259名老年人資料的分析發現，長時間睡眠與全因死亡率之間存在顯著相關性，相對風險增加24%；
短時睡眠與死亡風險之間僅觀察到邊際性的增加（4%）。
分性別分析顯示，不論女性（相對風險增加48%），
還是男性（增加31%），長睡眠時間都與全因死亡率增加相關。
相比之下，就短時間時間來說，男性與死亡風險增加相關（13%），女性沒有統計學意義（0%）。
作者認為，他們的研究是迄今為止最大規模的綜合分析，得出了與其他同類研究相一致的結果，睡眠時間與死亡風險之間存在這U型相關關係：
7小時左右睡眠時間死亡風險最低，睡眠時間長與死亡率增加之間的相關性比睡眠時間短更顯著。
但是，需要指出的是，這類研究基本上都是在老年人群中進行的，少數在年輕人群的研究得出了不同的結論。
比如，2008年的一項在32到86歲人群的研究顯示，中年人無論每天5小時或更短的短睡眠時間（降低33%），還是每天9小時或更長的長睡眠時間（增加4%）與死亡風險增加之間都沒有關係。
僅在年齡超過60歲的老年人，睡眠時間和死亡風險之間存在U型關係，短睡眠時間風險增加27%，長睡眠時間風險增加36%。
作者在結論中給出了一個更為客觀的解釋：
長時間睡眠不太可能導致死亡，長睡眠時間與死亡率增加之間的關係反映的是身體健康狀況與年齡有關的睡眠變化的結果。
意思是說，那些健康狀況差的老年人往往睡眠（臥床，未必睡眠）時間更長，這些人死亡風險更高。
就是說，睡眠（臥床）時間長反映的是健康狀況差，後者才是死亡風險高的原因。睡眠時間長與死亡風險增加之間沒有因果關係，僅僅是相關關係。
更嚴格的研究還表明，多於9.5小時以上的睡眠時間才與死亡風險增加之間存在相關性。
比如，2017年發表的一項來自瑞典的雙胞胎研究結果顯示，睡眠時間與死亡率增加之間存在著清晰的U形關係，以7小時睡眠時間作為參照，睡眠時間≤6.5小時，死亡風險增加34%，睡眠時間≥9.5小時死亡風險增加18%。
同卵雙胞胎研究結果顯示，長睡眠時間（≥9.5小時）死亡風險增加2.66倍，短睡眠時間（≤6.5小時）死亡風險不增加（降低34%）。
異卵雙胞胎沒有顯著的相關性。
這表明，短睡眠時間與死亡風險之間更多受遺傳的影響，而長睡眠時間與死亡風險增加更多受環境因素影響。
研究同時發現，由於睡眠時間與死亡率之間的關係還會受到諸如合併疾病，肥胖，飲酒，教育水平，就業狀況，工作時間，體育鍛煉，白天小睡，使用催眠藥和抑鬱症等因素的影響。
如果不除外這些因素的干擾，睡眠時間短於6.5小時，或長於7.5小時死亡風險均有顯著增加。——與傳播的熱文結論相似。
但調整這些因素後，只有睡眠時間短於6.5小時，或長於9.5小時才與死亡風險增加相關。
因此，研究者強調，從長壽的角度來看，研究給出的最佳睡眠時間是從6.5到9.5小時，這與包括美國睡眠基金會睡眠指南中的建議一直。
綜合評價
綜上所述，被廣泛傳播的《別被"8小時睡眠論"騙了！睡得太多，比熬夜還傷身？是時候知道真相了》熱文引用一篇古老的研究，並對研究結果做出了歪曲解釋，才會得出“別被8小時睡眠論騙了”，“睡得太多，比熬夜還傷身”等錯誤，而且具有極大誤導性的結論。
具體來說，上述熱文引用的2002年的研究，不僅強調因果關係未經證實，還給出這樣一項結果，報告“失眠”的人與過度的死亡危險無關。
大量研究證據早已證明，睡眠不足（包括時間不足，和質量差）增加許多健康風險。
而2002年的研究卻說失眠與過度的死亡危險無關。
這其中的道理並不難理解。
因為，睡眠不足導致的不良健康後果主要是慢性疾病的發生和進展，與短期內死亡風險增加無關。
而睡眠時間長為什麼反而與死亡風險相關呢？
這是因為，正如2008年研究的作者強調的，睡眠時間長並不大可能增加健康和死亡風險；在老年人群中存在的睡眠時間長與死亡風險增加之間不是因果關係，而是睡眠時間長的老年人身體狀況更差，因而死亡風險更高。
至於與死亡風險增加的長時間睡眠的時間界限，瑞典雙胞胎研究的結論或更為合理，在老年人，睡眠超過9.5小時，才可能代表身體狀況差，因而死亡風險高。
而睡眠時間短，死亡風險更低的現象又如何解釋呢？
道理很簡單。
在老年人，睡眠（更確切說是臥床）時間短，說明身體狀況好，可以支援更長時間的日常活動，死亡風險自然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