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國維：國醫大師、廣東省中醫院面板病研究所所長，是嶺南面板病流派的旗幟人物。有“面板聖手”之稱。

“離開了病患，也就離開了中醫的根。”這是我一直以來堅持的從醫信條。現在，我80多歲了，仍堅持每週出診6天，每天接診病人至少三四十人。我會手把手帶教學生、編寫教學資料、撰寫科普文章，也發表學術論文、參加業界研討會、下鄉義診……

我隨身攜帶的包裡時常裝著一個紅色小筆記本，從中醫古籍原文到各種驗方，從各種面板科罕見病的描述到各種中西醫新技術的文獻摘抄，我都會儲存下來便於經常翻看及帶教。其中，也記錄整理了一些我自己的經驗方。

幼時播種“懸壺濟世”夢

我並非出生於中醫世家，但自幼與中醫結緣。

1937年出生的我，少時居住在廣州最為著名的中醫街——荔灣區龍津路，這裡名醫薈萃。當年的醫館都是樓下看病，樓上住人，我要去同學家玩，必定要經過診室，一次次的耳濡目染，我知道了“望、聞、問、切”，見到了百子櫃，聽聞了各式各樣的草藥名。不知不覺間，中醫能治病救人的信念埋入了我的心底。

1957年高中畢業，我報考了廣州中醫學院，成為新中國成立後新中醫培訓體系下培養出來的第一批中醫師。1963年大學畢業後，我被分配到千里之外的湖南長沙當了一名住院醫師，任職於湖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中醫外科。

中醫外科包括了面板科、肛腸科、乳腺科等。在日常的臨床治療中，我發現有些帶毒的中藥材對治療這些科室的某些疑難疾病有奇效，於是決心好好探索研究歷代中醫都會用到的“以毒攻毒”之法。

但我並不滿足於僅僅鑽研自己所掌握的中醫理論和知識，想要有更多的臨床手術經驗。1970年，被派往湖南省人民醫院進修普通外科的機會，讓我終於如願以償廣採新知。在領導和友人的幫助下，我到手術室當了助手，在這裡一個星期做的手術量比在湖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一個月還要多。

當時醫院對進修學員是有規定的，一年的進修期必須有兩個月要出門診，其餘的10個月必須要到病房，而出門診的兩個月經歷，對我也大有裨益。

湖南省人民醫院的面板科是西醫的，診室剛好就在我出診的中醫外科旁邊。遇到疑難雜症，面板科主任就喜歡叫我去以中醫的方法治一下，效果竟然還不錯。

由於業務水平高，在5名進修學員中，我成為有資格去急診室接診的兩名學員之一。一天，一位在湖南某中醫院做肛腸手術的病人出現術後大出血，中醫院把病人緊急送到了我所在的急診室。我果斷為病人縫好出血部位，及時止住了血，但也由此認識到，做外科手術，中醫與西醫相比並沒有優勢，但在治療面板病等疾病上中醫藥有其特殊的療效，這奠定了我日後專攻面板科的想法。

回到夢想起始的地方

1976年，我從醫生好友處得知，廣東省中醫院的外科發展得不錯，但面板科還沒有獨立出來，急需高水平專科中醫師充實醫療隊伍。此時，湖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經過多年建設已有了良好的專科基礎。經過再三思量，我決定回到更需要我的廣東省中醫院。

剛到廣東省中醫院，我就與另一位同事“聯名上書”要求成立面板科，把面板科從大外科中獨立出來。幸運的是，我們的請求得到了批准，我被調到面板科當了副主任。

在臨床中，我以“和”的思辨指導臨床辨證論治，主要從調和腎中陰陽、調和正邪關係、調和水火關係及調和方藥方面入手，旨在有效提高臨床療效。

以補腎法來治療疑難面板病就是我的重要臨床實踐。我發現許多面板病，尤其是一些難治性、頑固性面板病與腎的關係更加密切，大多為腎陰虛或腎陽虛，如能恰當運用補腎法，往往可使沉痾得愈。比如，以六味地黃湯為底方組成的系列驗方，就是我在臨床應用最多、療效最好的治法之一。

對於一些結締組織疾病、免疫性疾病，由於長期應用腎上腺皮質激素及免疫抑制劑治療，患者往往會出現免疫功能、代謝功能及植物神經功能的變化和紊亂，從中醫辨證分析來看，多屬陰陽失調，採用補益脾、肺、腎，調和陰陽的治療方法可奏效。比如，在治療系統性紅斑狼瘡的過程中，陰虛火旺、虛火上炎是貫穿該疾病全過程的主要病機，根據這一理論,我們研製了滋陰清熱狼瘡膠囊（狼瘡2號）、清熱解毒狼瘡膠囊（狼瘡1號）、健脾益腎狼瘡膠囊（狼瘡3號）系列製劑，臨床上配合規範的西醫治療方案，療效確切，總有效率達91.6%。

因意外傷害探索出中醫藥治療外傷性斑禿的新路子

1990年的一個晚上，我遭遇了人生一次重大傷害。

那天，我擔任總值班，當走到財務室所在的六樓辦公室時，就覺得有點兒奇怪：本應一直開著的走廊燈全關了，樓道一片漆黑。隨著我一聲大喊“誰”，男洗手間裡竄出幾條黑影，一雙手卡住了我的脖子。憑著早年在廣雅中學讀書時練就的體育底子，我差點就掰開了歹徒的手。可這群亡命之徒竟然用羊角錘朝我的頭上猛砸，我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向總值班室走去，可惜傷勢過重，沒能走到值班室就又暈倒了。幸運的是，住在七樓的一位學生下樓時看到一條血路，立馬順著血路尋覓，把我送去了急診室。

雖然手術做得很成功，但我傷得很重，顱骨廣泛性、粉碎性骨折，腦挫傷、腦血腫。病癒後的我患上了外傷性脫髮的頑疾，頭髮全掉了。身為面板科醫生，常常為病人治療脫髮症，而自己卻是光頭，怎麼給患者信心呢？我開始帶傷研究用中藥治療脫髮和斑禿的方法。

一次，《本草綱目》關於松針的描述讓我陷入了思考：松葉，別名松毛，氣味苦、溫、無毒；主治風溼瘡、生毛髮、安五臟、守中，不飢延年。這讓我聯想到現代醫學的抗衰老原理，繼而分析了松針的藥性後，斷定它應該對毛髮的生長有促進作用。反覆琢磨，反覆試驗，我精選出一種藥液，一天多次塗抹在頭上，同時還輔以梅花針治療。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的頭髮終於恢復了昔日的濃密。從這以後，我在給同一類病人開的處方中，就增加了“松針”這味中藥。

頭髮長出來以後，我繼續研究中醫理論，從古方和其他名醫的經驗中吸取了精華，再結合自己的臨床經驗，最終研究出了中醫治療脂溢性脫髮、斑禿的一整套方法。

臨床上常見的脫髮有斑禿和脂溢性脫髮，現代白領則以脂溢性脫髮最多。所以有脫髮的人，首先甜的東西、油膩的東西，生冷、燥熱的東西要少吃，尤其不宜補高麗參；第二精神要放鬆；第三要保證睡眠。建議大家每天早晨，在頭髮容易脫的地方，尤其是頭頂區域，用指腹敲打50~100下，血液迴圈好了，加上穴位的反饋，能夠起到不錯的效果。“病向淺中醫”，永遠是最重要的一環，別等到大面積脫髮了，那就只能靠植髮來解決了。

要想顏如玉，只用清水洗

如今我已83歲了，面板依舊白皙，沒有老年斑，頭髮花白茂盛，這得益於我良好的生活習慣以及平和寬容的心態，還得益於我很注重睡眠，每天保證睡6小時左右，每天堅持散步。

“要想顏如玉，只用清水洗”這是我的養膚、護膚秘訣。在我看來，清水甚至自來水，就是最好的化妝品。面板較髒時，可適當用些肥皂、洗面奶。對於患有面板病的患者，在常規診療過程中，配合食療也非常有用。如痤瘡、脂溢性皮炎中醫辨證屬腎陰虧虛、相火過旺者，可用女貞子、旱蓮草煲泥鰍來吃；面板乾燥中醫辨證屬於陰虛風燥者，可用沙參、麥冬、玉竹煲豬皮來吃。

另外，我有一套自己的喝水方法：一般早晨起來先喝一杯水，然後活動一下再去吃早餐；睡前喝下半杯水後再睡覺。早起一杯水，可以沖洗腸胃，促進胃腸活動，增進消化功能；睡前半杯水，可以補充睡眠時丟失的水分，特別是有腦梗或心梗病史的人，一定要睡前喝半杯水，以防因缺水而再次引起腦梗或心梗的危險。

從學醫開始，我的夢想就是救治患者，保護人民群眾健康；就是為中醫藥發展獻力，讓中醫走進人民群眾、走向世界。今後，我將繼續為這一夢想而努力奮鬥。

口述：禤國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