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言"虎毒不食子"。可在重男輕女的舊社會,女嬰在呱呱墜地之時便被拋之荒郊野外的事情屢見不鮮,哪怕就連受到新思想薰陶的寧波陳氏家族中的陳布雷,其男尊女卑的思想也根深蒂固。
陳布雷是蔣介石信賴的幕僚,被譽為蔣介石的"文膽",經過他手的國民黨機密檔案不計其數。他的二女兒名叫陳璉,是他的第5個孩子。陳布雷與妻子楊宏農雖是一段父母之命的婚姻,但陳對妻子情真意切,婚後二人育有三男一女。陳璉出生時,楊宏農因生產過度,氣血衰竭而亡。
陳布雷悲憤不已,遷怒於剛出世的陳璉。他把這個襁褓中的嬰兒硬生生地塞進了痰盂中,隨後拋到窗外。幸得天井棚子將其接住,陳璉才倖免於難。外婆害怕孩子再次遭到陳布雷的毒手,就一直養育著陳璉。可以說,陳璉的童年是在沒有父愛和母愛中度過的,這勢必會讓她在未來走上一條不屈的反抗之路。
1921年,也就是楊宏農逝去的第2年,陳布雷就與老家的王允默結婚了,並舉家搬遷到了上海。1925年,6歲的陳璉來到上海的陳布雷家中。陳布雷此時怒意雖然稍減,但父女二人之間的芥蒂卻並沒有抹除。
陳璉
寧波陳氏可以算得上是民國的文人大族,文史通吃,筆戳驚人,這一點從陳訓正和陳訓恩(即陳布雷)兄弟身上就能看出來。陳璉繼承了家族的傳統,天賦異稟,又不失刻苦之心。但是她體內卻流淌著與父親格格不入的血液。
陳璉從小成績優異,決心考入當時浙江最為著名的杭州高階中學。但陳布雷男尊女卑的觀點使他一直認為:女孩子家最好學師範,將來不能在社會上做事,也好在家教育子女。這就讓他與女兒的意願相違背了。
父命難為,陳璉迫不得已報考了杭州師範學校,學的是幼教專業。但是她對這一領域實在提不起來興趣。陳璉堅決要參加杭州高階中學的考試。這讓陳布雷十分不滿,便以家中無錢為由阻撓陳璉。但陳璉則揹著陳布雷悄悄報了名,最後憑藉優異的成績考入到了杭高。
1932年,陳璉來到杭州。那是日本發動侵華戰爭的第2年,日本也於此時不斷向上海開槍,國民黨被迫簽訂《淞滬停戰協定》。作為國民黨的高階幕僚,陳布雷嚴控一切輿論,鎮壓學生的愛國運動。而陳璉不但置身於學生的抗日救國浪潮中,還印發各種刊物,積極宣傳愛國抗日的思想。父女之間的鴻溝就這樣越來越深了。
陳璉大伯陳訓正
1937年南京淪陷,陳布雷隨國民政府遷入重慶,但陳蓮卻寧死不願入渝。陳布雷外甥翁澤永百般勸她說:重慶後方的抗日救國熱情更為高漲,進步的思想更加強大。陳璉才聽信他的話去了重慶。
翁澤永並沒有欺騙她,陳璉入渝後來到的合川國立二中,就是一個強大的抗日救國思想陣地。陳璉也積極參與到其中,演講、遊行、宣傳口號等,凡是有助於推動抗日救國的,她無不親力親為。陳蓮還在此時,逐漸學習並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思想,並與我黨有密切的接觸。
陳璉審時度勢的看到了,中國的希望在於共產黨。此時,中共地下黨人員也聯絡上了陳璉。1939年,陳連正式加入我黨,20歲的她隸屬於我黨川北安特區。俄國作家屠格涅夫的《門檻》一詩被陳年抄寫了數遍:我願意忍受一切痛苦,一切打擊。的詩句讓她銘記於心,並且喊出錚錚的誓言,表明自己矢志不渝的革命初衷。當然,陳布雷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陳璉在合川國立二中畢業後,陳布雷本打算讓她考中央大學。但此時陳璉的想法又與父親相違背了。陳璉固執己見地報考了西南聯大地質系,她跟父親說想要學技術,不想搞政治。因此得到了身處於政治漩渦中的陳布雷的認可。殊不知,西南聯大有馮友蘭、朱自清、聞一多等教授,是學生民主運動的一片沃土。
陳璉袁永熙一家
陳璉到了西南聯大後,就與我黨的支部書記袁永熙(後來成為陳璉丈夫)聯絡,並展開了一系列的工作。陳璉此時更加積極,但是不想,被她的八叔陳訓願發現了此事,並告知給陳布雷。但是一向瞧不起陳璉的陳布雷,並沒有把這當回事兒。
1941年,軍統特務康澤來到西南聯大,搜捕我黨青年。陳璉被秘密安排到了雲南箇舊,此時陳璉寫給了姐姐陳秀一封信,信上說,
"時代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在我和家庭之間來排演悲劇,我是無法拒絕的。……這道路誠然會很艱辛,但是為著祖國的自由,看我沒有別的話說。"
女兒的突然失蹤,才讓陳步雷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她開始大範圍釋出尋人啟事尋找陳璉。而陳蓮為逃避追捕,化名為程國儀,來到了農村。此時的她身無分文又找不著工作,這樣反而更容易暴露。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為此我黨把陳璉送回了重慶,並安排她潛伏在陳布雷身邊。有父親這尊是龐大的保護傘,陳璉反倒可以相安無事。
1942年,陳璉回到重慶,她聽從了父親的安排,考入到了中央大學歷史系,畢業後留校讀研究生。1946年轉赴北平,擔任我黨的地下工作。此時陳布雷放心不下陳璉,還特意派人找過周恩來,讓他幫助照顧陳璉。雖然陳布雷此時並不能完全確定陳璉的真實身份,但是他已經隱約有了覺察,只是找不出來什麼真憑實據。
陳璉與袁永熙結婚照
1947年,陳璉和袁永熙結婚,二人此時已經有了8年的黨齡。陳布雷得知訊息後,特意找北平副市長張伯瑾調查袁永熙。張給出的結果是:袁永熙是進步青年,思想積極。至於他的真實身份,張自然也不知道。大凡思想激進的青年,其為人都比較正派,陳布雷這麼安慰自己。面對遠在他鄉的倔強女兒,陳布雷也十分無奈。
但是婚後不久,夫妻二人就被捕入獄,扣押回南京。這時陳璉已身懷六甲,但接二連三的變故,讓孩子不幸夭折了。
女兒以"共產黨"的身份入獄被捕,這無異於把一頂羞辱的帽子,戴在了陳布雷"忠誠"的頭上。但是他還要表現出對黨國的忠誠,因此並不打算救出自己的女兒女婿。後來南京方面因為沒有確鑿證據,只能判定袁陳夫婦身份"可疑",扣給二人"民青"的帽子後,就放出來了。但蔣介石責令陳布雷,必須要嚴加管教這二人。
1948年11月13日,很久不接待外人的陳布雷突然找來袁永熙,告訴他:千萬要遠離政治,自己就是因為政治永遠都脫不了身。袁永熙走後,陳布雷知道女兒女婿的思想根本回不來了,自己只能接受違背忠誠的羞辱,此時他對國民黨也越來越失望,於是當天選擇服毒自殺。
人死為大,與陳璉有著多年芥蒂的陳布雷突然離世,也讓陳璉悲痛不已。陳布雷雖然與自己的意見相左,父女二人也常年心生芥蒂,但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有著舐犢的親情。並且陳布雷為人剛正不阿,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這也是他黯然離世最主要的原因。
在就在陳布雷葬禮當天,陳璉多年的淚水終於抑制不住地流了出來,其中有對父親的不滿,也有對逝者的悲痛。他知道父親有安邦定國的壯志,但是最終卻淪為了舊社會、舊思想的犧牲品。
陳布雷入殮當天,陳璉的表妹翁鬱文就把袁陳夫婦接走,踏上了通往北平的道路。一路上三人僑辦成農民,跋山涉水走了一個多月,才到達已經解放的河北石家莊。第2年,北平解放,陳璉到了兒童部工作,袁永熙就職於中央黨校。一年前二人在這裡完婚,一年後二人又平安無事地回來了。在這一年中,他們經歷了入獄、父親自殺、逃難等數不清的變故。好在二人都安然無恙,繼續為我黨的事業奮鬥著。
當翻開一步步沉重的歷史畫卷時,有的人光鮮亮麗的躍然於紙上,然而有的人卻潛伏在最隱蔽的黑暗處。然而卻是那些在黑暗中前行的人,如夜空中的點點星辰,點亮了歷史的長河。今人當下壯麗的生活,也有著那些遊走在虎口刀尖上,藏匿於隱蔽戰線的戰士們,不可磨滅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