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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酸的近代史

中國的近現代史充滿了失敗,各種各樣匪夷所思但又理所當然的失敗。不過政治家們總認為處在偉大的不斷勝利當中。我們的勝利往往是對錯誤的糾正,但我們總不反省為什麼老是在犯錯誤。

我們忽略錯誤,而後誇大勝利,比如比較值得拿出來一說的抗日戰爭的勝利,14年的鬥爭2000萬軍民的死亡,大半個國家國土淪喪換來的價值恐怕最多是對日軍的所謂牽制,最終勝少敗多。勝利和榮譽當然有,但大多是苦難。

失敗從清朝開始,但把清朝的滅亡和明朝的滅亡放在一起比較還是比較有意思的,不過有一點可以這麼說,明的滅亡還是有一定偶然性的,比如北京沒有被李自成打下來(據說是因為一場瘟疫使守城明軍喪失戰鬥力),或者說剛烈的崇禎皇帝逃掉而不自殺,再比如太子可以逃到南京,明帝國準備了終其一代的陪都結果並沒有讓正統的接班人用到,也正是這個所謂正統問題導致了晚明內鬥的血腥而可恥的18年,不過怎麼說接班的清帝國討了一個很大的便宜。(抑或是當時的國運使然)

那麼清帝國就沒有這麼幸運,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開始,到1912年宣統退位,帝國就沒有消停過,而且是鈍刀子割肉,一點一點把一個內政原本非常強勢的大清搞到奄奄一息。外部是兩次鴉片戰爭,接著中法戰爭、甲午戰爭、八國聯軍,國都被打破兩次,割地賠款不勝舉數,內部是太平天國、義和團、捻亂、疆亂、保路運動、革命黨,政變搞了兩回,前者處置了八大臣,後者搞定了六君子。洋務也搞了,新政也弄了,最後權臣當國,孤兒寡母總算和平退位。如果不是馮玉祥破壞協議,驅逐溥儀出宮,也算是不幸中的一個萬幸結局。

清鑽了明末天下大亂的空子,輕鬆取國,老實說也沒有因此放鬆警惕。終清一代,應該說皇帝都很勤勉,行政也強勢,為了不蹈元末帝奔回草原的覆轍,也一直上緊滿漢大防這根弦。但結果還不得不依靠漢人維持帝國最後的一息尚存。這形成了一個繞不過去的悖論,一是漢人要驅滿,一是維持下去還要靠漢人。所以這也成了中國最後不能實行君主立憲的死局。作為精神象徵的最高領袖是異族人,而異族人近300年靠的是文字獄加鐵腕而維繫的統治,現在君主立憲卻要剝奪這個異族君主的權利,讓清帝象日本天皇一樣萬世一系的搞下去。顯然不現實。上面說才12年後馮玉祥就撕毀協議,不再優待遜帝。但我忽然一想,中國歷史上,又何嘗有哪個亡國之君得過優待。或者,這就是宿命。

那麼彼時的政治體制究竟該如何是好呢?其實明白人很多,楊度是其中一個。宿命的是,他提出來的依然還是君主立憲。

他的《君憲救國論》說:非立憲不足以救中國,非君主不足以成立憲。立憲則有一定法制,君主則有一定之元首,皆所謂定於一也。

他的理由是:共和政治,必須多數人民有普通之常的常識,於是以人民為主體,而所謂大總統行政官者,乃人民所付託以治公共事業之機關耳,今日舉甲,明日舉乙,皆無不可,所變者治國之政策耳,無所謂安危治亂問題也。

中國程度何能言此?多數人民,不知共和為何物,亦不知所謂法律,以及自由平等諸說為何義,驟與專制君主相離而入於共和,則以為此後無人能制我者,我但任意行之可也,其梟桀者,則以為人人可為大總統,即我亦應享此權利,選舉不可得,則舉兵以爭之耳,二次革命其明證也。加以君主乍去,中央威信,遠不如前,遍地散沙,不可收拾。無論誰為元首,欲求統一行政,國內治安,除用專制,別無他策。

楊度

魯迅的一些小說也驗證了楊度的論點,當時的民眾無所謂革命者的理想,他們要的只是處決的革命者一腔熱血去救治疾病。而勢力相當者互不買帳。國人似乎只服從不合作,貌似至今仍舊。

對於堅定的君主立憲派楊度(楊度師從王闓運,他是研究“帝王學”的大儒)來說,排除清帝,當時的狀況就沒有其他皇帝給他做政治實驗。於是他想造一個皇帝出來。於是就有了袁世凱臨終前的“楊度誤我”。

除卻戊戌變法出賣光緒這一節存疑的歷史暗影以外,洪憲登基以前的袁世凱還是此時最具威望和手腕的領袖人物,可惜與西漢王莽篡位的結局如出一轍,這又是一個悖論,位極人臣卻不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洪憲隨著登基威望和能量,隨之煙消雲散。君主立憲的兩個可能性就此終結。

接著各派勢力相爭,到30年後,還不能就聯合政府達成一致(一個障眼法的表面一致是達成了),非要伏屍千里,流血飄杵,爭一雌雄才善罷甘休。

想來當年灰心的楊度還是風清雲淡的看高一眼做千古之評,挽袁世凱:

共和誤中國,中國誤共和;千載而還,再評此獄。

君憲負明公,明公負君憲;九原可作,三復斯言。

百年後看此聯,唏噓不已。

說一說變法與改革

我們處在一個改革的年代,所以對於變法有天然的親近感。我們的歷史教育也是如此,將變法人物一律塑造成英雄——有點悲情的英雄。

但現在我們重新去看歷史,忽然發現,其實中國曆來的變法,幾乎沒有成功過,除了秦以前諸侯國的變法有了一些作為,比如商鞅。但氣短的是,同樣的是秦法嚴苛,偏居一隅的秦國可籍此統一六國,但秦朝時卻被兩個因懼失期計程車兵一呼而天下應並由此滅國。(好諷刺)

而且變法人物結局令人唏噓,商鞅車裂,吳起射殺,王安石罷逐,康、梁避國,譚嗣同六君子赴義。所變之法,歷來褒貶不一,甚至貶大於褒。何至於此,我分析有以下四點:

一是欲速則不達,變法之人覺得沉痾累累非雷厲風行不足以橫掃積弊。但不知道積弊也是成年累月一點點形成的,解決起來自然不能一蹴而就,治國本如烹調小鮮需慢火細燉方可火到肉爛。但革新心切之下一但稍受小阻則無所不用其極。事情做錯了不但一無所成且誤國害己。

二是眾口難調,中國幅員廣闊,各地風情民俗各不相同,往往一個政策都經各地的長久消化,形成每每不同的行政方式,也有了彼此情況不一程度不一的問題,但革新者研究問題又很難做到取樣完全,視界廣闊。所以治甲地的成功經驗並不能完全套用乙地。若因乙地之不適用又做少許改良。結果乙地未必買帳,甲地又感受不足。以單一政策實施全國,必然舉國不安。

三是一相情願,變法者以為是為天下計,但事前動員不足天下人並不受用,改革執行者立功心切,又置若罔聞實施中的不協調聲音,結果怨聲載道,好心徹底做成壞事

四是傷筋動本,這點最難做,改革說到底是社會財富的再分配,必然觸及即得利益者的神經。現在我們總是以二元對立的方式看待問題,覺得改革必須要與舊勢力鬥爭,且不知做聯合舊勢力的嘗試。你侵犯別人利益,別人必全力反抗。;力量都消耗在內鬥當中,一個社會離心背德又何來進步。所以也造就了變法人物的悲情結局,陷入因果報應當中,殊為可惜可憐可恨。

還有一點放不上臺面,但也值得一說,就變法的人人品都不怎麼樣,吳起殺妻求將,商鞅被司馬遷說成天資刻薄人,王安石偏持,所用章淳和蔡京之流都是大奸之人,康有為日後的固執保皇,偽詔,及改譚嗣同絕命詩以標榜自己。非無大功利心的人不會輕易思變,有功利心則被功利燻心。變法也就常陷入道德及現實皆不接受的地步,舉步維艱最後泥足自封。

這裡還要說晚清戊戌變法說到底是書生誤國,且不說所議之法日後在慈禧袁世凱手上多有所成,說明變法其事還是可為但其行則難作為,就說這邀袁世凱所謂起兵勤王,誅殺榮祿及包圍慈禧太后住的頤和園這條而言,可見康梁等極度缺乏政治智慧。即便是成了也必被舊勢力反撲致使中國大動盪而陷於分裂當中,被環視四周的列強魚肉。

就說袁世凱這人,怕也不是這幾個書生能左右與掌握的,無非複製東漢董卓故事而已。

但有點可以肯定,時代這間黑屋子,再也不可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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