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十三世紀,正是蒙古帝國崛起和橫掃的時代。自公元1217年至1258年的半個世紀裡,以數位大汗的不懈推動,進行了三次規模浩大的西征,先後掃蕩了今鹹海以西、裡海以北的欽察和花剌子模地區以及阿爾泰山西部,建立察合臺汗國;征服西起鄂華河、東至巴爾喀什湖的土地,建立窩闊臺汗國;橫掃伏爾加河流域的基輔諸國,建立了欽察汗國;深入兩河流域的伊朗、阿富汗、敘利亞等地,建立了伊利汗國。除了這四大汗國之外,蒙古鐵騎還攻入歐洲,在東歐地區擊敗了波蘭與條頓騎士團的聯軍,可謂無人能擋。(詳見以前文章“黃金遠征——席捲西方的可汗彎刀”)
然而,就在十三世紀五十年代末,一切征服都戛然而止。原本打算進軍歐洲和埃及的蒙古遠征大軍突然返回,他們要去爭奪大汗之位。
這一切都是因為公元1259年的釣魚城之戰,此戰對於13世紀的世界格局變化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就是在這次進攻南宋的戰爭中,蒙古帝國大汗蒙哥丟掉了性命,正在前線攻城略地的各路蒙古軍隊暫時停止進攻,轉而為帝國統治者寶座而明暗角力,從東方的南宋到西方的匈牙利,一連串國家都暫時免去了滅國之憂。
現在,就讓我們一起去了解一下這場意義非凡的大戰吧。
一,大戰前夕
□蒙古入侵
公元1256年,蒙古大汗蒙哥登基已經六年,他在鎮壓了各路反對勢力,安定了國內政局以後,決定對南宋發動一次全面戰爭。經過細細研討,帝國高層制定了一份詳盡的戰略——親王塔察兒率領一路兵馬進攻淮西,牽制南宋的戰略機動兵力;蒙將兀良合臺從大理進攻廣西和湖南,威脅宋朝側後方;親王忽必烈率領蒙軍主力進攻荊州地區,在佔領鄂州後順江而下,直取南宋首都臨安;而蒙哥自己則“迂迴敵後”,率領四川陝西方面的蒙古軍,攻入南宋控制的四川東部南部山區,在攻佔重慶地區後順水東下,配合忽必烈軍完成對荊州方向宋軍主力的合圍。
1258年正月,蒙哥親率徵宋西路軍主力從今天的內蒙古包頭市出發,開始對四川的遠征作戰。但山林茂密、地形極度崎嶇的川中地區十分不利於騎兵作戰,很快,蒙古軍隊便遭遇了重重困難。
□鐵壁連城
南宋前任四川制置使(宋時官職,邊疆地區臨時性的軍事統帥)餘玠是一個很有能力的統帥。他重用西南夷出身的土豪冉氏兄弟,整頓重慶吏治,積極備戰。冉氏兄弟提出,想在重慶擋住野戰無敵的蒙古騎兵,必須依靠山城防禦體系。四川地區有一種叫做“家計寨”的工事堡壘,不僅修在崇山峻嶺之上,易守難攻,且寨中設田地以自供口糧。
餘玠命令部下在重慶、合州一帶的山區裡修建了幾十座山城,然後將地勢平緩的城市中的府衙和百姓搬遷到裡面,同時儲藏糧食,配備守軍,這些星羅棋佈的山城,就是蒙哥南征路途上的一座座難關。每一座山城都駐軍不多,可是攻克它要消耗蒙古軍相當時間和精力。蒙古軍所擅長的大會戰無處施展,取而代之的是漫長而折磨的山地城堡攻防戰。
而這些山城之中,規模最大、防禦最完善的,是在合州釣魚山上修築的釣魚城。合州州治和興元都統司亦設於此城,可謂是南宋西面的戰略要地。
釣魚山高三百多米,城東據險山,三面環水,不僅易守難攻,更提供了充足的水源。除了難以攀爬的懸崖峭壁,還有堅固的巨石城牆,設有八道城門,使敵人難以完全圍攻。
同時,釣魚山緊扣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匯聚的交通要衝,蒙哥汗想要完成透過川東地區向長江下游前進的既定戰略,就必須攻克釣魚城。
二,血戰巴蜀
□兵臨城下
蒙古大軍初期的征戰雖然有所困阻,但總體還算順利。這得益於擔任蒙古軍前鋒的大多是常年在四川境內和南宋作戰的部隊,他們對本地的地形和宋朝軍隊十分了解,同時還有蒙古大汗親征帶來的強大壓力。
在蒙軍渡過嘉陵江後,接連攻破數道重要的關隘和山城,給宋朝守軍帶來嚴重的壓力,一些部隊發生動搖,甚至出現了叛殺守將獻城投降的事件。
公元1259年二月,蒙古中路軍一路挺進到釣魚城下。
此時,守衛釣魚城的是名將王堅。他曾在忠順軍中履職,率軍搗毀蒙軍造船之地。寶祐二年,在抗蒙總指揮餘玠的率領下和曹世雄等在合州、廣安等地擊敗蒙古軍。之後,他升興元府都統兼知合州,作為南宋西面抵擋蒙古軍隊南下的中流砥柱。
□血戰守關
進攻釣魚城的蒙古軍以石子山為根據地,在蒙哥汗的指揮下猛攻釣魚城。王堅率領興元都統司直屬的精銳士兵拼死抵抗,讓蒙古軍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王堅還不時率領部隊出擊,打亂蒙古軍的攻城部署。此時恰逢合州突降大雨,雙方在大雨中反覆爭奪各處城門和城牆。經過二十天激戰,蒙古軍終於登上了釣魚城外城,殺死不少宋軍。但很快又被王堅率軍奪回了外城。蒙古軍被迫撤退到釣魚城下。
此時,蒙軍中有人向蒙哥汗建議,說蒙古已經佔領四川大部分,不如暫時捨棄此城,留一部分兵力牽制,主力繞道南下,與忽必烈匯合攻取荊鄂,到時釣魚城便不攻自破。但蒙哥卻不想放棄,他並沒有採納這條建議,轉而繼續猛攻。
南宋朝廷在抵擋其他蒙古大軍南下的同時,也分出一部分軍力乘船救援。這支援軍在宋將呂文德的指揮下在銅鑼峽經過激烈戰鬥突破了蒙軍的封鎖,但嘉陵江黑石峽遭到蒙古水軍名將史天澤的攔截,南宋水軍被蒙古水軍擊潰,一路敗退回重慶。
□可汗之死
不甘示弱的蒙古軍繼續圍攻釣魚城,但此時盛夏已至,天氣酷熱,軍營裡瘟疫流行。蒙古兵將議論紛紛,都說應該立刻班師北迴,不然就會有更大的災禍。
到了六月間,蒙古軍和宋軍圍繞釣魚城展開的搏殺日趨激烈,卻仍然不能分出勝負。蒙古軍前鋒都總元帥汪德臣在勸說釣魚城守軍投降時,被城上飛下的一塊砲石擊傷,回到營中十幾天就傷重而死。不久之後就連蒙哥汗本人也身染瘟疫。
在擊退呂文德的水軍之後,蒙古軍隊也承受了不小損失,最後無力再發起強攻,只能轉以圍困的方式。但冉氏兄弟主持修築的釣魚城中開闢有多處田地可以種植糧食,更開鑿有水池蓄養鮮魚以備食用。宋軍主將王堅甚至主動將魚和麵餅送入蒙古軍營中,以示物資充裕。到七月,蒙哥汗的病情日益嚴重,卻仍然只是下令加緊對釣魚城的包圍,不肯撤軍。
七月二十一日,蒙哥汗病逝於釣魚城下的軍營中。之後蒙古軍立即拔營北歸。這時候蒙古軍仍然保持著一定戰鬥力,王堅多次率軍追擊,都被敵軍後衛部隊所阻截。但無論如何,蒙哥的死終於讓在蒙古鐵騎陰影下的南宋君臣長長舒了一口氣。因為這時候已經把鄂州包圍起來的忽必烈已經沒有心思再繼續攻城,他匆匆和南宋主帥賈似道和談,然後率兵北上去爭奪蒙古大汗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