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感覺時間如梭:眼下冬月已入,轉眼春節將到。咱們中國人過春節,總離不開“拜年”的之一說,最基本的也是要著些祥瑞的說辭,來祝福親朋好友。在古代,皇權統治階級總會人為地製造些所謂的“祥瑞事物”,來愚弄基層的勞苦大眾,以示其統治的合法性。
七世紀末期的唐朝武后將登臺稱帝之際,其侄子武承嗣找了塊石頭,在上面刻八字:“聖母臨人,永昌帝業。”妄稱其成於天然,而達到皇權神授之效。此類的政治“小把戲”在荒蠻古代政壇上,屢見不鮮,也應是屢試不爽的。
到了十五世紀後期,隨著人類的發展,對世界認知的常識有著大幅度的提高,這操神弄鬼的“小把戲”也就漸漸地失去了它應有的效果了,“把戲”玩砸後就是個笑話。
在王世貞著《嘉靖以來內閣首輔傳》裡,就有類似的記載:
世宗朝士大夫之言祥瑞者,居正顰額而醜之。其秉政乃獨好飾祥瑞,以上下兩蠱媚。言及災異,則怒而見辭色,於是一切為矇蔽。
上面的古文意思是說:在嘉靖時期,張居正聽到朝廷官員以祥瑞之語獻媚於皇上時,因知是假,所以他總會做個怪表情,以示諷刺。可是到了萬曆時期,因居正做首輔主政時,反而偏好偽裝點綴祥瑞之事,來美化自己所主導的社會局勢。當聽到有人議論某事涉及於天降災異之說時,居正就極力怒斥或為之辯護。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矇蔽朝野上下而利於自己的領導。
《嘉靖以來內閣首輔傳》又記載道:
有二白燕育於翰林院,白蓮雙蒂者三。居正以為瑞進之。上不自有,歸德於居正。
上面文字意思是:在萬曆元年即1573年時,在翰林院裡有兩隻白色的燕子和三對“並頭”白蓮花,張居正以此作為天降祥瑞之物,進獻於萬曆皇帝。而皇帝不承認是自己的功勞,於是下詔書,把此祥瑞者歸與居正厚德之功。
根據朱潤東的《張居正大傳》裡所記萬曆小皇帝手諭內容如下:
白燕、蓮花俱進獻聖母,甚是喜悅,卻獨產翰林院中,先開於密勿之地,上天正假此以見先生為社稷祥瑞,花中君子。朕賴先生啟沃,固不敢顛縱,何德之有!
年僅十一歲的小皇帝說道:你所呈上的祥瑞之物,進奉給太后,太后十分高興,但是這兩樣祥瑞,恰是在你所屬工作單位翰林院------那個官吏都很勤勞工作地方,這是上天用此兩物來證明,你恰恰才是國家的祥瑞,證明你有出於汙泥而不染的君子品德。我是依靠先生你的輔佐而執政的,所以才不敢把這事情搞反了,我哪裡有什麼聖德呀。
從中可以看得出,小皇帝很不高興,壓根就不吃這一套,皇帝雖小且煩感,但話說的十分到位,顯示出較高的修養。當年四十九歲的張居正倒顯得格外幼稚和土氣了。
就因為嘲笑這一幕,《金瓶梅》的作者王世貞也刻薄地在小說裡體現出來了。在小說第五十五回裡,因去東京為宰相蔡京上壽禮時,蔡京答應了收西門做乾兒子的請求後,蔡京的管家就領著西門慶到相府行認拜之禮時,西門進相府時的舉止表現,如《紅樓夢》裡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見什麼都好奇,問這問那,把張居正那一幕的土氣和幼稚寫的淋漓盡致,作者對張居正真是“狠毒”到家了。
在劉臺參劾張居正的奏章裡,也提到張居正獻祥瑞的事情:
至若為固寵計,則獻白蓮白燕,致詔旨責讓,傳笑四方矣。
好 一個“傳笑四方”之語!《金瓶梅》正是以諷刺張居正,責罵時政為題材的小說,更重要的是,《金瓶梅》正是以張居正獻祥瑞事件為暗線,展開這一百回的故事敘述而進行諷刺和抨擊的。
為什麼呢?!在小說第一回裡,當介紹西門結識的兄弟白賚光時,就引出了“白魚躍入武舟”這個祥瑞的典故來。這就是作者留下最隱蔽的一條線索。
正是所謂”白蓮雙蒂者三“,所以小說裡才有了白玉蓮、潘金蓮、宋惠蓮這三個藝術人物,正是因為祥瑞之說,所以西門慶家僕的名字叫的都十分的吉祥:來保、來旺、來興、平安、來安、等等。來爵、來興、來保、來旺的媳婦名字依次為:惠元、惠秀、惠祥、惠蓮,把每人名字最後一個字通讀起來便是:原秀祥蓮,這就是作者高超的文學素養所在。
在小說第五十三回裡,出現了歌女鬱大姐,常在西門府裡走動,所謂鬱者,意為濃厚之意,指祥瑞之氣息也。後來的申二姐也是歌女,申者伸也,這都是為了彰顯所謂的祥瑞之氣。
但是無論西門慶把“並蒂蓮”偽裝有多麼祥瑞,也會被府裡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小鐵棍“戳破”,所以就有西門慶怒揍小鐵棍的情節。在小說第五十五回出現的吉祥二白燕:春燕、春鴻,無論祥燕叫聲有多麼動聽,也逃不掉被火銃轟死的命運,所以小說裡出了名叫洪四兒歌女。
在小說第五十六回裡,應伯爵和西門慶說話時提起了水秀才,後來的內容裡卻沒見水秀才的影子,而隨後就出了倪秀才、甘夥計、溫必古溫秀才。這就意味著:因沒見水,所以見了泥,蓮“幹出身”後,由溫秀才操作,加熱製成菜餚了,這就是出溫必枯溫秀才的原因所在。所以在小說第六十五回裡,西門在家酒宴款待過從“中央”來的六黃太尉後,出了溫秀才的宗主提學陳正匯,又後又出來周採、粱鐸、馬真、韓畢等四個小尤。這時,應伯爵問韓畢道:“你不是韓金釧兒一家嗎?”韓畢說他是韓金釧、韓玉釧的哥哥。
看到這裡,我失聲發笑:你說,這並蒂蓮,沒水即露泥,幹出身後,又經過“金汆、玉汆”的廚藝流程後,一定是被“”溫必枯“”地做成了下酒菜;那吉祥燕,經過周採,涼剁、碼汁兒,又經過陳正匯的陳而燴之,能有好嗎!當韓畢出場時,那兩種所謂的祥瑞之物已經進肚而壽終正寢了。
這裡正是作者對張居正“獻祥瑞”的諷刺,使讀者一笑而已,同時讓人對作者那神一樣筆法,頂禮膜拜,拍案叫絕。
也正是張居正進獻的為假祥瑞,所以作者在《金瓶梅》第十五回裡,才費了大量的筆墨來描寫花燈之美,實際的意圖是讓讀者明白:花燈再美盡是假景;因為是假祥瑞,所以白玉蓮沒有露面,就“枯萎”了;所以在小說第五十五回出場的春燕和春鴻-----吉祥二白燕入西門府不久就死了一個。蓮原本是花中君子,作者把書中的“並蒂蓮”寫的汙臭不堪:潘金蓮遺臭萬年,且不必多說,宋惠蓮之行也難以啟齒。
正是因為假祥瑞,在小說裡通篇是恩仇交錯,奸盜橫生的故事情節:湯來保欺主盜貨,鄭來旺拐人偷財,韓道國夫妻有男盜女娼之舉,西門慶死於歡慶的正月,隨後家也跟著七零八散了。
正是因為假祥瑞,小說由第一回西門慶熱結兄弟的喜慶為開始,到第一百回的韓愛姐孤獨尋親而死的淒涼為結束,讓人讀後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