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湖農場始建於1958年, 位於潢川縣東北部, 潢川、淮濱、固始三縣交界的春河與白露河匯流處, 總面積10.5平方公里。當時, 省人民委員會投資46萬元, 信陽專區調撥4臺拖拉機, 始建國營黃湖機耕農場。1969年3月, 共青團中央在此創辦“五七”幹校, 胡耀邦等一大批團中央領導到農場生活戰鬥。1973年4月, 共青團中央黃湖“五七”幹校同志陸續回京。
我是1969年4月和共青團中央的大隊人馬一塊兒到黃湖農場去的, 1973年4月離開黃湖, 前後在黃湖生活了整整4個年頭。其間, 胡耀邦同志和我們在一個連隊, 他和我們一塊兒勞動、學習, 和我們一起參加運動。雖已事隔多年, 但對這一段終生難忘的幹校生活作一篇回顧, 卻頗有意義。
耀邦於1969年4月下放到共青團中央黃湖農場“五七”幹校, 1972年2月初回北京探親, 後沒有再回幹校。耀邦在黃湖將近3年的時間裡, 一直和我們在一個連裡生活、學習、勞動和參加運動。我們一連先分為5個班, 後分為3個班。耀邦和我愛人編在一班, 我在二班, 一、二班是一個黨小組, 耀邦是黨小組組長。根據情況的變化, 一、二班常常有分有合, 特別是在“雙搶”戰鬥中、在“曬場”勞動和學習討論時, 兩個班總是合在一起。
忘我勞動黃湖農場每年都有兩季“雙搶”:夏季“雙搶”和秋季“雙搶”。夏季“雙搶”是插秧、割麥, 秋季“雙搶”是割稻、種麥。“雙搶”特點一是出工早, 早晨5點多便下地幹活;二是收工晚, 往往要幹到晚上七八點才收工, 每天的勞動時間較長。特別是夏季“雙搶”, 天氣多變, 忽晴忽雨, 那真是“晴天一身汗, 雨天一身泥”。
耀邦下放到黃湖農場時已是54歲, 且身患痔瘡、高血壓等多種慢性疾病, 但他仍然和我們一樣起早摸黑, 不分天氣地投入緊張的“雙搶”戰鬥。有一天, 我們在一塊麵積頗大的田裡插秧, 經過一場奮戰, 大家都已上來休息了, 可他一人仍在茫茫的水田中俯身彎腰插秧不止。大家一次次高聲喊他休息, 他都充耳不聞, 一直堅持插到地頭, 才走出水田, 笑呵呵地抽菸休息。這充分顯示出他倔強的性格。
一年有兩季“雙搶”戰鬥, 便有兩季的曬場勞動。曬場, 就是把收割回來的糧食曬乾揚淨, 裝入麻袋, 送入倉庫。夏季晴雨無常, 雨常常說下就下, 因此曬場也有個“雙搶”問題, 晴天搶著曬, 下雨搶著收。曬場勞動也有兩個特點:一是活髒, 二是活累。在場院裡揚場還好, 一到倉庫裡揚場, 那就是另外一個天地了。各連送來的麥子或稻子, 如果不及時曬乾, 就極易發熱變質。為防止糧食變質, 必須在倉庫裡把糧食揚散開來, 以便降溫。隨著揚場機的隆隆聲, 倉庫裡到處塵土飛揚, 雖有電燈, 但仍是一片昏暗。那時為了響應毛主席“一不怕苦, 二不怕死”的號召, 幹這麼髒的活, 誰也不戴口罩, 被灰塵嗆得咳嗽聲此起彼伏。一次活幹下來, 每個人身上、臉上、鼻孔裡, 全是灰塵和汙泥, 幾乎成了泥人。
糧食曬乾揚淨入庫時, 還得裝進麻袋, 將麻袋一個個背進去, 一層一層往高處碼起來。一袋糧食少則150斤, 多則180斤, 這可不輕呀!可耀邦也跟我們一樣, 參加了“搶曬搶收”和又髒又累的曬場勞動。他在我們連裡年紀最大, 又身患多種慢性疾病, 而且個頭也不高, 大家都勸他別參加背麻袋的活了, 可他一定要參加。他不但和大家一起往倉庫裡背糧食, 而且還要往高處背。有一次往高處背時, 因腳下都是裝滿糧食的麻袋, 高低不平, 他忽然腳下一滑摔倒了, 我們看了都嚇一跳, 但他爬起來笑呵呵地說“沒事沒事”。
刻苦學習剛到黃湖農場的那段時間, 耀邦和一些知青住在校部一個集體宿舍裡, 那時我也住在校部, 勞動收工回來, 常到耀邦那裡去坐坐或下棋。有一次跟他下棋時, 我正在思考著下一步棋怎麼走, 忽聽得他大喊一聲:“將!”我吃驚地一看, 哎喲, 輸了!我不服輸, 還想再下, 可他推開棋子, 坐到他床邊的小馬紮上看書去了。他看著看著, 便自言自語起來:“上帝也允許年輕人犯錯誤, 這是列寧說的嘛!”我聽了, 過去一看, 原來他正在看《列寧選集》。當時我想, 他說這話一定是有所指的。為了不影響他學習, 我也就沒多問。我聽他說過, 《列寧選集》他已看了4遍。
我在摘錄《毛澤東選集》內部4卷時, 發現耀邦同志也在作這方面的摘錄。我說:“毛主席這些講話, 你不是都聽過了, 還抄它幹嗎?”他回答說:“我是都聽過了, 並且都作了記錄, 可惜在‘文化大革命’初期被抄家抄沒了。”
黃湖農場的胡耀邦舊居
耀邦學習很刻苦。因為當時開燈熄燈都是由校部統一掌握的, 為了充分利用晚上的時間學習, 他每天都要學習到熄燈為止。王震同志就曾誇獎過耀邦, 說他一貫學習好。
關心同志, 關心集體我的兒子當時已經11歲了, 正在幹校的“五七”小學上學, 患有眼疾, 久治不愈。去了潢川, 也去了信陽, 就是治不好。耀邦知道了, 便對我愛人說:“應當讓他到北京去看病嘛。”後來經連裡批准, 我愛人便帶著孩子到北京同仁醫院診治, 不久眼疾便治好了。
耀邦對安排在我們連裡的印刷學校畢業生也是非常關心的。有個學生叫李洪, 當他要調離幹校奔赴新的工作崗位的時候, 我們連為他召開了歡送會。耀邦在歡送會上叮囑他說:“對毛主席, 對毛澤東思想, 對毛主席革命路線, 不論在任何情況、任何地點、任何時候、任何問題上都要堅信不疑, 對落實毛主席的指示, 要敢於衝鋒陷陣。”這條意見在今天看雖然有它的歷史侷限性, 但在當時耀邦是從關心年輕同志的成長出發的。
耀邦對我們一連的全體同志也是非常關心的。1971年9月28日下午4時30分, 耀邦在一、二班“四好連隊”初評小會上作了長篇發言, 講了他對走“五七”道路、辦“五七”幹校的看法。最後對我們一、二班包括農場的4位農工師傅, 對我們一連的指導員、連長和班長也一一進行了表揚。他說指導員杜平同志工作勤勤懇懇, 認真負責;連長解方武同志這幾年政治上進步快, 在工作生產上起了很強的模範帶頭作用;一班班長小李 (李漢平) 幹勁非常足, 二班班長小伍 (伍紹祖) 精力充沛, 任勞任怨。
耀邦稱我們二班班長伍紹祖為小伍, 是因為他當時只有20多歲。雖然年紀小, 他卻是個多面手, 第一, 他會宰豬。我們食堂宰豬, 都是請他去捅刀子, 別人不敢。第二, 他會理髮。我的頭髮長了, 都是請他理的。第三, 他會看病。他是我們一連的赤腳醫生。我小女兒的腳被釘子紮了, 他便叫我趕快把她送到醫務室去打破傷風疫苗。伍紹祖原為全國學聯主席, 後經耀邦推薦, 於1972年4月調回北京, 擔任王震同志的秘書, 這是後話。
現在再回到耀邦這次發言上來。他在表揚了許多同志之後, 謙虛地說:“好多同志在學習方面, 在政治進步方面, 都超過了我, 我是心中有數的。”最後他還進行了自我批評:“我這個人是‘三老四不嚴’。‘三老’是人老、入黨老、資格老, ‘四不嚴’是學習目的要求不夠嚴、模範作用不夠嚴、勤勤懇懇幫助同志不夠嚴, 特別是克服自己思想上的毛病, 改造世界觀要求不嚴。怎麼辦?好好努力吧, 向同志們學習。特別是向跑在我前面的同志學習。我年紀不小了, 已是殘陽了, 可能也就能再搞七八年工作, 時間很少了, 應儘可能加倍努力。”從這裡可以看出, 耀邦對自己的要求是非常嚴格的。
耀邦也非常關心集體。1971年關於林彪叛黨叛國問題的中央檔案, 我們曾於10月28日和11月9日前後聽過兩次傳達, 關於檔案的學習, 連黨支部也曾佈置過兩次。張家真於11月10日上午在我們一、二班傳達支部第二次學習任務時, 耀邦曾在會上作了些補充。他說, 大家情緒是健康的, 是好的, 是很鎮靜的。這麼一個很有名望的人——副統帥、接班人, 變成了反革命, 這是不奇怪的。支部認為, 利用這個反面教材, 好好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 把學習與當前發生的這件事情聯絡起來, 這是最好的辦法。耀邦還給大家傳授了學習方法和看待問題的方法, 並對解決問題進行了佈置, 他說, 大問題多議一下, 小問題三言兩語, 有多少提多少。我們幹校第一是學習, 第二是生產。出了大事, 這是學習的好機會。下午提問題, 明天就討論。同樣, 這也是耀邦在幫助連黨支部做工作。耀邦透過這些補充, 對支部的這次學習佈置, 進行了全面、細緻、充分、透徹的闡述, 更有利於支部貫徹落實。此外, 耀邦還經常幫助班組起草發言稿和大字報稿, 幫助連黨支部制訂學習計劃和批判計劃。
開會發言, 注重質量在黃湖農場的近三年時間裡, 耀邦在連裡和班組所召開的各種會上作了20多次發言, 每次發言他都進行了周密的思考和充分的準備, 決不打無準備之仗, 決不發無準備之言, 發言質量比較高。如, 1971年9月24日 (星期五) 上午一、二班開批判會, 批判當時在同志中存在的一種“差不多”的思想, 這是當時耀邦同志的發言《先講一講“差不多”的問題》。
“差不多”還是“差得多”, 這是我們同志中間經常存在的一個問題。這是正確認識客觀事物和認識自己的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問題。我還沒想好“差不多”思想的危害性, 可先列舉四條。第一, 容易犯主觀主義的錯誤;第二, 對新鮮的事物不敏感了;第三, 會故步自封, 停頓起來;第四, 不會向先進分子學習了。對“差不多”思想, 要群起而攻之。
“差不多”思想是不符合客觀事物的。世界革命還差得多嘛!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還差得多嘛!毛主席說, 奪取全國勝利, 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差不多”思想不符合歷史的發展, 新鮮事物是層出不窮的。“差不多”思想, 從根本上是違反毛澤東思想的。毛主席說, 人類歷史就是一個不斷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發展的歷史……停止的論點, 悲觀的論點, 無所作為和驕傲自滿的論點, 都是錯誤的。這是非常高度的概括。“差不多”的思想, 是不科學、反歷史、反發展的。要提高到認識論的高度來批判。
任何時候, 對自己要一分為二、兩點論。什麼是一分為二、兩點論?一是有進步, 二是差得多。第一, 要承認有進步, 就不會悲觀;第二, 要看到差得多, 對革命事業, 對黨和人民的要求, 同先進分子比, 同革命需要比, 差得多。“差不多”的思想, 在解放初期我們就存在這個問題。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的標兵是相對而言, 同完全徹底比, 還差得多。什麼叫徹底?在延安時期有位同志說得好:什麼叫奮鬥到底?嗚呼哀哉, 就是奮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