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期,社會動盪,董卓之亂之後,群雄四起。當時勢力最大的是曹操。東漢王朝依靠曹操的南征北戰才勉強維持了二十多年的統治。當時,早就有大臣進言,勸曹操稱帝。在建安二十四年,東吳孫權向曹操上書稱臣時就說,東漢氣數已盡,天命已經轉移,勸說曹操稱帝。時任侍中陳群也乘機進言,勸曹操稱帝。曹操對陳群等人說了真話:“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曹操的意思很明確,周文王雖然是西周王朝的實際締造者,但他的兒子周武王消滅了商朝。也就是說,他自己不當皇帝,讓兒子曹丕去稱帝。曹操給兒子曹丕佈置了建國的任務,但並沒有詳細說明該如何去做。曹丕就面臨著如何建國的難題,因為他的情況和之前的歷代王朝都不一樣。
秦朝是消滅了各個諸侯國,統一了中國,建立了新王朝;劉邦是在群雄爭霸中,消滅了項羽,建立了西漢;漢光武帝劉秀是打著“興復漢室”的旗號,推翻了篡位的王莽,建立了東漢。可是曹丕呢,一不是爭霸天下的諸侯王,二不是在農民起義中崛起的梟雄,三不是有著皇室血統的宗親。曹丕在名義上是漢朝的丞相,前面那些開國帝王的辦法,他都不能照搬,而是要想出新的開國方法來!
其中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廢黜漢獻帝,或者乾脆殺了漢獻帝,曹丕黃袍加身,登上帝位。這個方法雖然簡單,但是代價實在太大。曹丕如果那麼做,弒君、篡位等惡名就難以擺脫了,曹操、曹丕父子之前幾十年擁戴漢獻帝的表面工作都白費了。曹家父子既然是以漢朝的忠臣自居,為了保全名聲,曹丕必須想出一個和平穩定、在道德上能安然過渡、在政治上能給自己加分的建國方案來。曹丕決定搬出一項遠古的制度來,那就是禪讓。
禪讓的過程紛繁複雜,頭緒眾多,大致可以分為五個步驟,或者說五個部分。
第一,受禪者必須要做到大權獨攬,成為事實上的統治者。實力永遠是權力鬥爭最重要的籌碼。有心受禪的權臣首先必須完全掌握朝廷大權,不僅不能有強有力的反對者,而且要儘可能削弱皇帝的實力。受禪者在禪讓前或稱相國,或擔任大司馬大將軍,掌控朝政。在亂世之中,軍隊非常重要,所以受禪者還要有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在這第一方面,曹丕的父親曹操已經給他奠定了紮實的基礎,曹丕可以略過第一步,進入第二步。
第二,晉爵建國,封公或封王,逐步向皇帝地位靠攏。周禮定爵位為公、侯、伯、子、男五等,秦始皇之後,公爵之上又多了王。在受禪前,權臣必須將自己的爵位儘量往前提升,封王封公。曹操受封魏公時,以河北之地十個郡作為封地建立了國中之國。這些封國內的官職制度都和中央朝廷相同,人事權獨立。一旦受禪,封國的臣屬可以馬上替代原有朝廷的官員,輔助完成最高權力交接。
第三,在地位上向皇帝靠攏後,權臣還要在待遇上向皇帝靠攏。比如加以九錫、依仗等殊禮,追封祖先,加封家屬。所謂殊禮,是隻有皇帝才能享受的禮遇。加殊禮,直白地說,就是要提前享受皇帝專有的待遇。最常見的表現形式就是加九錫。
在君權高漲的時候,大臣貿然使用天子器物,是殺頭的大罪。但是對有心篡位的權臣來說,它們則成為了身份和決心的象徵,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實際使用意義,獲賜九錫表示自己承天命之意。曹操受封魏公的時候,漢獻帝就賜他九錫,為此還專門頒佈了九錫文。這篇文章,列數了曹操的十幾條大功,目的是說明曹操晉爵封國,賜以殊禮,實至名歸。此後,九錫文也成為了之後禪讓行為的必備程式。
與九錫相配套的,還有羽葆、鼓吹、班劍、甲仗等儀仗及出警入蹕等特權待遇。此外,權臣在朝堂上還有三項特權待遇:“劍履上殿”,“朝覲不趨”,“贊拜不名”。有了這三項殊禮,除了服裝的差別外,權臣和皇帝在宮殿上的待遇就一致了。
特殊待遇還延伸到受禪者的家族。受禪者讓皇帝下令給予自己“王妃曰後,世子曰太子”的待遇,也就是說將自己的妻兒分別叫作“王后”“王太子”。此外要大規模追封家族祖宗,按照諸侯的禮儀建立五廟,完全與天子類似。
第三步完成後,就到了第四步:製造祥瑞,也就是為受禪活動營造社會輿論。
禪讓過程中,受禪者都會組織一批祥瑞,分佈在全國各地出現,暗示上天屬意自己,改朝換代即將到來。之後,魏國的祥瑞像潮水一般湧現,什麼麒麟天降、鳳凰來儀、黃龍出現、嘉禾蔚生、天生甘露等。就連濊貊、扶余、焉耆、于闐等周邊部落,也紛紛派遣使者向中原奉獻奇珍異寶。曹丕很高興,對出現祥瑞的地區,不是免除賦稅,就是賞賜財富。
禪讓活動進展到這裡,就只剩下最後一步。第五,皇帝下詔禪位,群臣恭請,受禪者再三辭謝後接受禪讓。
漢獻帝劉協很清楚漢朝的天下早已經分崩離析,他憑藉曹操的力量才維持名義上的統治,曹魏奪取天下是遲早的事情。自己如果扮演好了禪位者的角色,還能為祖宗的江山社稷保留若干的顏面;反之,如果不配合禪讓活動,說不定會有性命危險。所以,漢獻帝坦然承認漢朝天命已終,天命已經轉移到了曹魏,曹魏奉天承運,將統治天下。漢獻帝“主動”要禪位給曹丕。於是,浩浩蕩蕩的貴族百官恭請曹丕即位的鬧劇就開始了。受禪者即使再迫不及待,也要謙讓一下。然後,群臣開始大規模的勸進活動,直到受禪者同意。
曹魏代漢,建立了一套完備的禪讓流程和操作內容,之後得到廣泛應用。從曹魏到北宋,王朝的更迭,很多都仿照曹丕的禪讓制度來進行。“漢魏故事”便成了帝制社會中禪讓的代名詞。上述歸納的五大步驟,在每一次禪讓過程中都能夠尋找到。隨著歷史變遷,禪讓越來越程式化,間隔時間越來越短,但即使是再倉促的奪權,也要將這五個步驟一一走一遍。需要說明的是,上述的禪讓都是王朝更迭、外姓之間的權力交接,還有王朝內部、同姓之內的禪讓。前者稱為外禪,後者稱為內禪。內禪不需要上述複雜的步驟,最著名的可能就是乾隆皇帝禪位給嘉慶、宋高宗趙構禪位給宋孝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