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法戰爭為題材的電影《龍之戰》劇照
晚清時代中華民族面臨“千年未有之變局”,內憂外患,積貧積弱,抵禦外辱一敗再敗。在言論界有一種慣用邏輯:主戰就是“愛國”,主和就是“賣國”。基於這樣的邏輯,李鴻章就是賣國賊。
晚清《時局圖》(區域性) 資料圖
並且,依照這樣的邏輯,李鴻章的賣國行為是“一貫”的,除了《中法新約》,他參與的議和談判還不少,如中日甲午戰爭後的《馬關條約》,八國聯軍侵華後的《辛丑條約》等。
這些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一步步把中國拖進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民族危機日益深重。因此,參與這些條約簽訂的人,無論是不是“背鍋俠”,都難免揹負“賣國”罵名。
《中法新約》(區域性) 資料圖
剔除民族情緒,我們冷靜地回望歷史,看一下當時是怎樣的情形。
顯然,至少在中法戰爭中的某個時間段,中國是打贏了。老將馮子材率軍奮勇殺敵,將戰線從鎮南關推進到諒山一線,沉重打擊了法軍的囂張氣焰。鴉片戰爭以來,清政府在對外戰爭中一敗再敗的局勢得以暫時扭轉。
以中法戰爭為題材的電影《龍之戰》海報
明明是勝仗,李鴻章為何還主動議和?當時的情況,法軍主動挑起戰事,馮子材佔據兵力和地利優勢以逸待勞、以守為攻,確實打贏了這一仗。但這並不意味著清軍戰力強於法軍。清軍取得鎮南關大捷,法軍只是戰線被壓縮,並未受重創,正積極準備反攻,法國國內也在增援。
當時負責前線戰事的欽差大臣彭玉麟給清廷的奏報中充滿憂慮:“近日密查關內外軍情,甚為可憂。諸軍氣餒心離,軍民多怨,目前邊事益難。”儘管鎮南關一戰打贏了,區域性戰場出現一些轉機,但其他戰場軍心渙散、兵員不足等問題嚴重。張之洞向清廷奏報,“探報法添兵到,定廿八日分三路復攻諒山”,對接下來的硬仗充滿憂慮。
雪帥彭玉麟
因此,鎮南關大捷只是一次“區域性的”“暫時的”勝利,若戰事繼續進行下去,戰局並不樂觀。基於此,李鴻章主張“乘勝即收”,中法議和,穩定戰局。
並且,作為晚清權臣的李鴻章,他對戰局的判斷不只著眼於西南的陸戰,還關注東南沿海的中法海戰。而海戰結果與陸戰完全相反,法軍依託海軍優勢,僅用不到一小時,就消滅了福建水師,摧毀了馬尾船廠,法國艦隊封鎖了臺灣海面。
中法戰爭形勢圖 資料圖
而當時國內國際形勢也非常窘困,清政府財政空虛,無力再戰;日俄也趁火打劫,蠢蠢欲動;當時有情報顯示,法日有聯手之勢。對此清廷憂心忡忡。
李鴻章的考量是,若不利用眼前勝仗“見好就收”安定局面,接著繼續打下去很可能是海陸戰場的全面潰敗,那樣,談判的籌碼也失去了。因此他認為,“乘勝即收”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晚清時局漫畫
當我們的目光從中法戰爭移開,放在更大的時間維度上看歷史,會發現,李鴻章在晚清對外戰爭上的立場一貫是以和為主,為什麼呢?分析近代歷史可見,這與他對中外局勢的判斷有關。
從第一次鴉片戰爭開始,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轟開了中國大門,中華民族危機日重。當時即便是最早“開眼看世界”的有志之士,對西方的認知也很有限,舉國上下在天朝上國的迷濛中昏睡。而由於機緣和經歷,李鴻章是當時少有對西方勢力有較清醒認知的晚清官員。他在鎮壓太平軍和圍剿捻軍時,曾藉助過外國人洋槍洋炮的力量,對當時中外武器和戰力差距有深刻認知。這也為他日後處理中外關係打下了觀念基礎:能用和談與外交手段解決的問題,儘量不訴諸戰爭。
晚清重臣李鴻章 資料圖
他認為,當時中外實力懸殊,中國只有自強起來,方有可能打敗外敵。而要自強,就要有安定的環境。因此他一邊力主議和避戰,一邊倡導洋務“師夷長技”。
在中法衝突之初,他反對開戰,理由是:中國“各省海防,兵單餉匱,水師又未練成,未可與歐洲強國輕言戰爭”,對法議和,不過“伏邊患於將來”,若開戰,“則兵端開於俄頃”,中國即使“一時戰勝,未必歷久不敗;一處戰勝,未必各口皆守”,從此“兵連禍結”,將國無寧日。
近代中國屢屢被捲入戰爭
《中法新約》簽訂後,中國“不敗而敗”的罵聲四起。時人有詩云:“電飛宰相和戎慣,雷厲班師撤戰回。不使黃龍成痛飲,古今一轍使人哀。”直接將李鴻章和秦檜等列了。
歷史評價李鴻章是晚清中興名臣也好,是第一賣國賊也好,依據都是倡導洋務、編練海軍、議和圖存的史實。在當時的歷史場景下,“議和”雖顯軟弱屈辱,但歷史學界有觀點認為,並不能簡單地斥之為投降賣國,其中不乏無奈之中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的理性考量。
歷史功過 任人評說。《龍之戰》劇照
只可惜,李鴻章如此賣力地“避戰”以“備戰”,也沒等來清帝國自強、強大的那一天,晚年留下自稱“裱糊匠”的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