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地主劉文彩第五房姨太太、92歲的王玉清在豬市壩住房前。
2003年10月26日,在成都大邑縣安仁鎮一座叫作豬市壩的低矮民居里,四川大地主劉文彩的第五房姨太太、92歲的王玉清撒手人寰。
活著時,她每天早、晚都要燒兩炷香,那是她“想‘老頭子’!在給‘老頭子燒香’。”沒看到這一幕的人,很難想象,一個古稀女性,此時眼中流露出的竟是絲絲柔情和些許羞澀。如今,伊人已逝,她已經成為永遠的五姨太,悲劇式的女人。
娶 親
1937年農曆4月24日,劉、王兩家大喜的日子。這天早晨,52歲的劉文彩的接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直奔蔡場萬延村,用一乘青紗小轎抬走了方齡25,如花似玉的王玉清。轎至安仁高大華麗的劉氏老公館正門,王玉清在一身海力蒙長衫的劉文彩的攙扶下走下轎子。
主堂前少了“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對拜”的歡喜喊聲,只是劉文彩拿起主宗牌位前的鐵杵,在鋟上輕擊一下,就權作告知列主列宗他劉文彩又娶進一方姨太太了。
時至中午,劉文彩辦了幾桌“酒鬥碗”,招待了王玉清孃家的人及極少量成都、宜賓等地前來朝賀的商賈官吏。隨之,娶親式草草收場。
而信命的孃家蔡場人則認為,對王玉清個人而言,草率、暗淡的婚禮,預示著她悲劇的婚姻和人生。
老夫少妻,婚後劉文彩對王玉清十分寵愛。凡王玉清提出的要求,劉文彩總是全力滿足。那時的王玉清珠光寶器、綾羅綢緞應有盡有。
每當劉文彩出遠門或到鎮上“公益協進社”“辦公”時,總要叫王玉清一同前往。逢文彩中學開學或畢業典禮,“校董”劉文彩身後站著的也總是塗脂抹粉、身穿紅色旗袍外套裘皮大衣、腳蹬高跟皮鞋、披金掛銀的王玉清。一到王玉清的生日,劉文彩總是給她張羅一、二十桌酒席,邀親朋好友為她添彩祝生。
遇重要社交,劉文彩必攜王玉清出現在“同慶茶樓”一道品茗。為解決王玉清暈車的毛病,劉文彩在1946年花費2000多法幣,專為她購進一輛美式吉普,供她出遠門享用。
在劉家,最難纏的還是那幾房姨太太的關係了。劉文彩有過五房姨太太,大太太呂氏早在20年代病故,沒有後代。二太太楊仲華系大邑三岔場人,為劉家生有四兒三女,在劉家可謂“勞苦功高”,地位顯赫,說話算數,居“正房”位置。三姨太林君如、四姨太梁惠琳互為表姐妹,四川宜賓人,是飽淫城市風塵的妖冶婦人。三人爭風吃醋,水火不容。為眼不見心不煩,楊氏索性搬到成都文廟街上的“劉公館”,作了“寓婆”。
林、梁二人心照不宣,時而莊園小住,時而閒居宜賓。出身低微的“村姑”王玉清處此險惡複雜的環境中,既要遭劉氏族人排擠,又要受前三房姨太太的欺凌,好在她機敏乖巧且與世無爭、一心“相夫”,頗得劉文彩寵愛,在劉家地位日益牢固。
身 世
1911年,王玉清出生在大邑蔡場萬延村一戶農民家庭。王家5口人,有3畝多地,並在蔡場街上開著一生意紅火的糖果鋪子。王玉清父親人稱“王谷花”,他製作的谷花糖香脆、甘甜。王家人勤於勞作,日子也算富足。而王玉清自幼聰慧,讀過兩年私塾,還學得一手閨中“紅線”,頗討大人喜歡。
王玉清有個表哥趙踐庭,在劉文彩家謀事,負責蔡場一帶的收租。1936年,他聽說51歲的劉文彩打算再次納妾後,即主動“關心”,欲將王玉清的一位堂姐介紹給劉文彩。
趙踐庭的大舅舅得知後,便提議最好把趙踐庭的表妹作為第一人選許配給劉文彩。他的理由是王玉清有文化,人才也出眾。於是,趙踐庭改變想法,把納妾的目標鎖定在了王玉清身上,並向劉文彩透了底。
趙踐庭三番五次到王家做媒,王玉清的父母認為女兒嫁到劉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都萬分同意。但王玉清考慮劉文彩的歲數太大,且是去作小的,所以內心並不樂意,無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違背,她只好應允下來。
王家同意結親的訊息很快到了劉家。劉文彩歡喜之餘,考慮到劉家娶的媳婦中曾有拐的,生怕王玉清也有身體殘疾,逐向趙踐庭提出借“老廣寺”廟會同王玉清“相識”一下的想法。趙踐庭心領神會,急至王家,安排王、劉的見面。
1937年農曆2月間,劉、王在共赴廟會的的路上預期“相親”了。經趙踐庭的引薦,王玉清眼見劉文彩高個,頭戴瓜皮帽,身著綾羅長衫,一副紳士模樣。劉文彩細打量王玉清,果然是花容月貌,體態嬌好的閨中佳麗,頓生好感。二人在一先一後道了“王小姐好”、“劉總辦”後,即匆匆分手。之後,劉文彩在王玉清的“八字”和自己的“八字”合得後,則很快擇定了娶親的佳期。
與劉家攀親後,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基於對王玉清的寵愛,劉文彩特為王家買地百畝,建了千餘平方米的中式瓦房。這所大屋,被當地村民稱之“王公館”。
這以後,王家從小康人家一步躍升為富足大戶,成為蔡場響噹噹的大地主。只可惜,不久後,王玉清的父親、小弟弟相繼死去。
王玉清終身未育,有說法是劉、王婚前,劉文彩的三姨太帶王玉清去成都玩耍,在那吃了“洋藥”所致。依王玉清的想法,劉文彩曾從王玉清孃家抱養一個女孩作么女。
解 放
1948年初,劉文彩兩度吐血,被診斷為肺結核。劉文彩病後,王玉清對他悉心照料,無微不至。1949年3月,隨著人民解放的隆隆炮聲,劉文彩的肺結核病趨於嚴重。“‘老頭子’病重後,好多次躺在床上,流著淚跟我說,‘我死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每次他說完這話,我們都抱在一起,眼淚跟著流。”當年9月,63歲的劉文彩病死在成都。
劉文彩死後,成都即告解放。此時的王玉清在成都一處叫“慈惠堂”的地方住了下來,靠打布鞋、做鹹菜、賣臭豆腐為生。1955年,王玉清與一位叫姜文山的“辛亥老人”、解放後的省參議室參事結了婚。
1963年,姜老命歸黃泉,王玉清結束了自己的第二次婚姻。
上世紀60年代,“四清”開始後,王玉清作為漏網大地主被揪回原籍蔡場公社,安置在一簡陋的“知青房”裡。作為劉文彩的姨太太,此間、特別是“文革”中遭批鬥自是家常便飯。生活上,王玉清按時出工,還以拾雞屎、牛糞等累計工分,每到年終結算時,她都因投工投肥較多,而有一些進賬。每逢農閒,她還會靠年輕時所學的“紅線”手藝,給鄉親繡花、做鞋,掙點小錢來改善自己的生活。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王玉清的年紀也大了,村社便把她當作“五保戶”來看待,她享受到了“每年6斤菜油、400斤口糧、400元錢”的待遇。後來,王玉清又落戶安仁鎮,先後住過原鄉政府辦公院和後來的豬市壩原布鞋社舊址。
王玉清是一個有著超常的生存能力和生存智慧,且生性開朗、樂觀的老人。幾十年政治鬥爭的風風雨雨使她清楚地知道對每一位來訪者怎麼說,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1987年,應一日本訪華團體的請求,她出現在劉氏公館,回答了日本客人的許多提問。據說,她的回話都十分得體。也在那次,她有機會再次走進她闊別近40年的“五姨太房”。當時,她曾走到那張漂亮的“龍鳳床”前,躬身掀開床上的褥墊,仔細端詳,久久摩挲著。可以想見,那一刻,這位當年的“五姨太”內心升騰起怎樣的複雜思緒。
2003年初,92歲的王玉清在閒逛時,摔了一跤。之後,就起不了床了。春節後的一陣,曾又能下床走動一下,但後來就徹底不行了。
王玉清死後,安仁鎮政府給她辦理了全部後事,並把她的骨灰運回了蔡場孃家安葬。
劉文彩五姨太王玉清走了。—個女人,作為“五姨太”,她的命運是可悲的;一個女人,當她成為精神上的“五姨太”時,更演繹出歷史的悲劇。畢竟,王玉清已經成為過去,成為一個歷史性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