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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1985年公休時拍攝的“一家人”

那次美東航線主機燃油出問題後,“灤河”輪步履維艱、幾乎以爬的速度到夏威夷瓦胡島珍珠港。輪機部忙於燃油的駁載,退了一部分休斯敦裝的燃油,留出艙容添加了輕質燃油。甲板部的大部分海員利用難得的十二小時停留的機會,將瓦胡島兜了一遍,留下我們的足跡。

“灤河”輪吃了夏威夷瓦胡島的“細糧”之後,才顫顫悠悠地到了桂山島錨地回到了國內。集裝箱內的硫磺並沒有自燃,倒是那些噴霧的消防皮龍戳了小洞失去了消防皮龍的作用,全部報廢了,我不得不申請物料補充報廢的皮龍。

張船長在上海港又上船了,我又跟他跑了兩個美東航次。看來船舶還是有靈性的,一直到我在上海港公休下船也沒有磕磕碰碰的船舶故障,這事真怪了,至今我也講不出所以然來。

我整整在“灤河”輪上工作了14個月,我已經滿足提升二副的條件,我提出了提職申請,船務會上通過了張船長的申報。記憶中“灤河”輪還有故事,但我不得不告一段落。

在上海軍工路集裝箱碼頭,老婆帶著一歲多的女兒已在舷梯口等我了。當“灤河”輪靠妥碼頭、舷梯放到碼頭上後,我三步併成兩步疾步衝下舷梯,把她們母女倆緊緊地摟在懷裡。

我看著妻子的眼裡滾出了晶瑩的眼淚:“我阿爸去世了,死在手術檯上。”接著她大哭起來。

在“灤河”輪靠泊廣州黃埔碼頭時,我接到妻子寫給我的信,那是一個多月前寫的。她在信裡說父親的毛病是腦腫瘤壓迫視神經致瞎,為了延長生命就上手術檯了,可是他沒有醒來。“你為什麼不給我回信?在父親病危之際,我需要你幫忙,可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我很無助啊。”

我拍拍妻子的後背:“阿爸去世,我也很悲傷。我也寫了回信,可能還在路上吧。好了,我回家了,一切都會好的。”

女兒瞪大了眼睛,看著媽媽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摟在懷裡大聲啼哭起來。“快叫爸爸,爸爸回來了,你不是說今天和媽媽到船上接爸爸嗎?”

女兒轉過頭根本不理睬摟著媽媽的男人。在舷梯口準備上船裝卸的工人也被我們的舉動感動了:“當海員真的不易啊!”

我把她們接上船,安排在艙室中。接著開始與接班的三副進行交接班。完成交接班後,我到張船長辦公室告別。張船長安排水手將行李吊下船,他把我送到舷梯下面。

當我提著沉重的“暈浪食品”,轉過身看著綠殼子的“灤河”輪,向船舷邊上的海員弟兄們揮揮手告別。我一步三回首依依不捨離開軍工路碼頭,走到港外的51路公共汽車站。

我重溫了家庭的溫暖,總覺得當海員職業在船真的情緒直上直下的跌宕。當我回家享受海員短暫的公休假期之後。真的,不想再回到船上繼續我的海員職業了,我看著溫柔的妻兒,看著破舊的房子,看著並不富裕的家庭,看著我將承擔作為丈夫、養家餬口的責任,我猶豫不決,但聽之任之。古人云:“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相信這是上帝的安排,認命吧。

阿奶健在時一直惦念讀海運學院的我:“衣羊不要上船,千萬不要上船,阿奶為你擔心。”阿奶心中存在隱痛,在我小時候就聽到阿奶給我講的那一段心酸的往事。

在上世紀30年代初春夏之交時,農忙已過,阿爺租了一艘小木帆船在黃浦江上做運輸生意。那天在黃浦江龍華嘴彎頭地方,一艘鐵殼蒸汽機船從小木帆船邊上快速透過,鐵殼船掀起的浪頭激起小木帆船劇烈搖擺。正在船尾搖櫓的阿爺失去了重心,一個踉蹌沒有抓住櫓繩,被甩出了船外,掉進了黃浦江湍流中,船上的另外一名船工見狀趕緊拿出竹篙去救阿爺,可是波浪和潮流湍急,不一會兒,不會游泳的阿爺就消失在黃浦江中,再也沒有回來。阿爺出事時,阿爸還在牙牙學語呢。

很遺憾,我相簿中唯一一張阿奶的側面照

我跟阿奶講:“你不是用涼衣裳竹竿在大河打我嗎?可是我會游泳,游到對岸去了。”

“小赤佬,還跟我犟頭挒頸。”說著阿奶就流下老淚:“不聽我的話就不是我的孫子。”

我知道傷了阿奶的心。態度馬上緩和下來了:“阿奶,對不起,我是去讀書去,沒有關係。畢業之後,我會遵照你的話,不去海船上工作。”

當奶奶彌留之際,我還在海運學院學習。為了不耽誤我的學習,家裡隱瞞了阿奶過世訊息。隔了一個月之後,父親來信裡告訴我阿奶去世的噩耗。阿爸告訴我,阿奶希望你珍惜大學機會好好學習,千萬不要上船工作。

大學畢業時,我辜負了阿奶的希望,毅然決然走上了遠洋船的舷梯,開始了航海生涯。

回家後,我與妻子安慰了岳母,重新安排了生活起居,讓她從悲傷中解脫出來。

我趁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與妻子一起去了岳父的墳上培土掃墓,在墳頭上敬獻了一束田野裡盛開的油菜花。那涼涼的春風吹拂,把我帶到了悲慼的情感世界中。

我也在滿目鬱鬱蔥蔥的麥田裡尋找到了阿奶的墳墓,培了新土,擦拭了墓碑上的灰塵,我捧了自家水橋頭對岸河邊採摘的白色的野薔薇花,放在墳頭上。

“阿奶,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我上船出海了。但您放心遠洋船很安全,我會安全出去平安回家的。再也不會像阿爺一樣回不了家。阿奶,告訴你,我已經是遠洋船二副了。再過幾年之後,我會當船長的。到那時,我再會到您的跟前告慰您。”

妻子是嫁到我家後,政府徵地後到工廠上班的。每天擠公共汽車過黃浦江打浦路隧道,到市中心上班。她們是上海第一代的名副其實的農民工——徵地工。工作都是廠裡輔助崗位。倒是在工資報酬上還是很公平的,與我一樣拿的都是48元的月工資,她還有7元、8元的固定獎金。而我多了水陸差和外匯補貼,比她的收入翻了一倍。

她每天一早出門,孩子就交給了我的母親看管,我們都是非常普通的家庭。我的國際海員的身份,讓鄰居們刮目相看,他們羨慕我能夠出國周遊世界。

妻子在枕邊細語柔柔地說:“衣羊,算了。我們只要有的吃、有的穿就行了。到公司找一個職業拿工資就行了,那些水陸差就不要了,別上船好嗎?”

鑽在溫柔的被頭洞裡的感覺是那麼的溫馨,我心裡也想還是在家裡有溫暖:“老婆,好的,我到公司去說說,爭取不上船了。”

休假還不到三個月,那天,妻子一早上班去了,我在村口逗玩女兒,一輛郵政幸福牌摩托車絕塵駛來,一聲劇烈的剎車聲起停在了我的家門口:“衣羊,有你的電報!”

女兒恐懼地躲在我的身後,我接過電報:“衣羊,請你在x日到公司人事調配報到,準備上集裝箱船‘沙河’輪。”

我把電報放在吃飯臺上。到農貿市場買了很多葷素搭配的菜,我做好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妻子看到這麼一桌菜:“什麼事值得這樣擺酒設宴?叫爸媽弟妹們一起來吃吧。”她的眼睛睨在電報上:“公司來電報了,叫你上船了?你不是說不想上船了嗎?”

我低頭不語,陪著父母弟妹們吃飯。

“爸媽,我又要上船了,家裡又要你們操心了。”

“去吧,出門當心點,家裡小孩有我們領著。”父母吃好飯後揹著手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第二天,我就到公司報到了。調配員跟我說:“公司領導下月就開季度會,你的二副批覆馬上下來,你上船繼續做三副,批覆下來後,你就接替公休離船的二副。如果二副不公休,我就調你到其他船做二副。”

“船什麼時候到上海港?”我詢問船期。調配員說“還有一個星期,回家把家裡的事安排妥當,這樣出去就安心了。”

回到家裡,我看到妻子等在家裡:“什麼時候上船?”

我看到妻子已經在櫥櫃內整理我的衣物,把一些衣物都放在外面曬太陽殺菌。

晚上,在枕邊妻子對我說:“我知道你有當船長的理想,去吧,你就去吧。怪我嫁給你,一個不回家的男人,我只能陪著女兒慢慢變老。”

我把她摟在懷裡:“懂我者、知我者還是吾妻也!”

上船的日期到了,我不願意讓她跟著我上船。我提了行李箱看了倚在門框上、眼裡閃著淚花的妻子一眼,義無反顧地離家出走了,我去尋自己那個航海的夢;船長的夢。

與老婆在家門後合影,背景是現在還在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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