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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11月,紅軍來到湘江畔,兵臨廣西邊境。此時,蔣介石心裡打起了如意算盤,欲借廣西李宗仁、白崇禧的部隊消滅紅軍,此乃“一箭雙鵰”之計。白崇禧人稱“小諸葛”,足智多謀,頗精於用兵之道,蔣介石當然不會得逞。

廣西緩靖公署的客廳裡,李宗仁和白崇禧正在緊急磋商對策。

白崇禧身著戎裝。他剛從湘桂邊界視察回來。此刻,他正向李宗仁彙報桂林、平樂兩區民團的組訓和三線碉堡趕修的情況。最後,白崇禧向李宗仁:“德公,十萬共軍傾巢而來,南昌行營又心懷叵測,已關乎廣西生死存亡,想德公必有定策了!”

“我連日和革命同志會以及參謀部的人謀劃,他們的意見,最後可概括為兩個字……”

“德公”,白崇禧一聽說兩個字,忍不住打斷了李宗仁的話,“崇禧此次去掛北視察,也思考應敵方略,也想得兩字,待我寫出來,看看和大家意見如何?”說著,就在李宗仁辦公桌上取出一張信箋,捉筆疾書。

李宗仁接過白崇禧那張信箋,然後開啟抽屜,取出一張直行信箋一起放在桌上。李、白二人低頭同觀看時,只見白崇禧寫的是“讓路”,李宗仁寫的是“送客”。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好,好!健生深思熟慮,既然大家意見相同,我決定”李宗仁神色莊嚴,一字一板。“即以‘讓路送客’作為我們應敵的指導綱領。請健生召開高階軍事會議,統一貫徹。”

三天以後,李宗仁在自己的別墅宜園主持了桂系高階軍事會議。出席會議的有:省政府主席黃旭初、第四集團軍高階參謀劉斐、第四集團軍參謀長葉琪,第七軍軍長廖磊、第十五軍副軍長夏威等。

葉琪站在大幅軍事地圖之前,以棍指圖:“共軍目下主力已到郴州、宜章地域。南昌行營判斷,共軍將沿蕭克故道,經興安、全州間四竄。追剿軍總司令何鍵決定,取捷徑集中主力於黃沙河、零陵、東安地區,與兩广部隊協力包圍,實現南昌行營殲滅共軍於湘、漓兩水以東地區之意圖。現委員長已電令我軍以主力部隊速出道縣以北,與追剿各軍協同,嚴密防堵。”

接著,白崇禧侃侃而談:“共軍傾巢西竄,目的有三種可能:一是深入廣西腹地;二是直驅貴州;三是佔領四川。我判斷,以第三種可能性最大,因四川號稱天府之國,內部四分五裂,利於他們割據。第二種可能性次之,因貴州山多,便於遊擊。第一種可能性很小,因為廣西組織嚴密,立足不易。”

“當初蕭克、王震所部到郴州地城後,是準備由零陵渡江的,由於湘軍及時防堵,才改從湘江上游的廣西境內渡江。現在,共軍主力又到郴州,南昌行營和追剿軍總部準備將主力15個師集結於零陵至黃沙河一線,名義上說要和粵桂兩軍聯合,圍殲共軍於湘水以東地區,實則是逼共軍進廣西,也是逼我們和共軍主力決戰。”

眾將領點頭稱是。白崇禧表情激動:“南昌行營表面上將薛嶽、周渾元8個整師劃歸追剿軍總部指揮,實則另有企圖!”他拿過葉琪手中的指示棍,直指地圖:“薛嶽向零陵前進,周渾元隨湘軍之後尾追,就是要監督湘軍向前,和我們一起夾擊共軍!”

“廣西搞自衛,主要靠民團,我們是寓兵於團。主力七軍、十五軍,總數才3萬人。以3萬人,抗擊共軍10萬,弄不好就會被消滅。即使打得好,也會兩敗俱傷。那時中央軍乘虛而入,廣西就不堪設想。因此,在這次湘江戰役中,我們不僅要反共,更要防蔣。防蔣還要超過反共。”白崇禧加重語氣,“德公高瞻遠矚,確定我們的總方略是‘讓路送客’,這四個字可說是字字千鈞!這是應付當前時局,保全我們自己的最正確的指導方針!”

最後,李宗仁用平穩有力,不緊不慢的語氣說道:“讓路送客”,是我和健生最後商定的方略。從總體看,這是防禦性質的,但不是消極的,而是積極的。我們的目的是:既不能讓共軍在廣西立足,要把禍水送出廣西;又要防止將另一股禍水引來廣西,讓中央軍侵佔廣西。為了及時掌握戰機,我宣佈:由白副總司令駐四集團軍桂林行營,全權指揮!”李宗仁環視大家,“此役關係廣西生死存亡,諸位身負軍隊、民團、政府之重責,必須服從指揮,同心協力,忠勇奮發,務必達到我們既定的目標。

全體起立:“遵命!”

當紅軍先頭部隊到達郴州地域時,中央紅軍總參謀部即已掌握蔣介石妄圖在湘江以東圍殲紅軍的企圖。對此,彭德懷建議,以三軍團迅速向湘潭、寧鄉、益陽挺進,威脅長沙,迫敵改變部署。中央則率主力迅速從零陵過江,進佔漵浦、辰溪、沅陵一帶,發動群眾,創造戰場,粉碎敵人的網堵。

對這個調動敵人爭取主動的重要建議,當時位居中央的領導人根本未予考慮,仍堅持一、九軍團為左翼,三、八軍團為右翼,五軍團為後衛,軍委一、二縱隊居中,帶著大批輜重,沿二軍團路線,作搬家式的轉移。從1934年11月中旬初佔領郴州,至11月中旬末,部隊只到達寧遠、藍山地域,而敵人則抓緊時機,進行合圍部署,已對紅軍形成戰略包圍的態勢。1934年11月19日,敵追剿軍總司令何鍵發出加速合圍部署的電令。何鍵欣喜地說:“共軍行進路線,無一出我預計,張羅以待,定可盡殲。”

和何鍵相反,白崇禧所思考的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11月20日,白崇禧透過長途專線,和李宗仁密商湘江撤防之計。

電話結束通話後,白崇禧隨之命令參謀長:“令電十五軍將重武器及所有輜重立即轉移龍虎關!步兵輕裝,聽候命令列動!”

桂軍撒防,湘江空虛,正是紅軍安全透過龍虎關搶渡湘江的極好時機。可惜,當時紅軍並未掌握這一情報。11月23日,紅軍渡過瀟水後,令九軍團南下道州,奪取江華。11月25日,北起永安關,南訖三峰山,紅軍才分四路向湘江地區進軍。湘江戰役自此正式開始。

11月27日下午,紅軍兩個先頭團佔領了界首至屏山渡30公里湘江的全部渡口和徒涉場。

紅軍先頭部隊渡過湘江;這一訊息,對於企圖圍殲紅軍於湘江以東的南昌行營來說,不啻晴天霹靂。

“副總司令:南昌行營的電令,要求我軍以主力沿湘江北上,與湘軍共同夾擊。我們當然不會這樣做。”熟知白崇禧性格的葉琪進言道。“共軍主力目前已經集結在四關之內,文市、水車至古嶺頭一線。永安關外只是後衛部隊。”白崇禧斬釘截鐵地說道:“立即令夏威師向新圩、文市攻擊!同時,從平樂緊急車運韋雲淞師至興安,加強興安的守備!”

“南昌行營的電文如何答覆?”葉琪問。

“南昌行營要我打頭,我偏打尾。我估計,從新圩、文市方向截擊共軍後續部隊,絕不會冒共軍大隊回頭增援的風險,而只會逼使共軍快走。更重要的是可以守住湘桂邊界,阻止中央軍入桂。”

白崇禧命令桂軍向新圩出擊確實給紅軍一個很大的威脅。原來新圩以北幾公里的古嶺頭,是紅軍向湘江前進的必經之地。

為了掩護黨中央和後續部隊八個師安全透過,三軍團五師的兩個團被迫打陣地戰,人員和裝備又都處於劣勢,戰鬥之艱苦,可想而知。

激戰一天,桂軍傷亡數百人,只佔領了紅軍前沿的幾個山頭。眼看中央軍即將從永安關進入廣西,白崇禧在桂林坐不住了,於當晚趕到恭城,責問夏威:“是什麼部隊阻擊我們?為什麼不能打垮他們?”

“是共軍的主力,彭德懷的第五師。有不少廣西兵,一部分中層官佐也是廣西人,打得很頑強,死硬得很。我軍佔領的前沿山頭,共軍幾乎都是戰死的。”夏威回答惶恐。

“我們在人員和武器裝備上佔有絕對優勢,又無須顧慮共軍大隊的增援。我決定,從明天開始,加派飛機支援你們。”白崇禧命令道“把預備隊全部用上,正面加強火力,輪番衝鋒,同時以大兵力迂迴側後,使共軍首尾不能相顧。務必打垮新圩共軍,迅速前出至文市、古嶺頭一線!”

從11月29日開始,夏威按白崇禧的部署,對紅軍發起了更大規模的進攻。在桂軍的瘋狂進攻面前,紅軍逐個山頭與敵爭奪。又經一天浴血苦戰,雙方屍橫遍野,紅軍以重大代價,掩護黨中央和後續部隊的大部通過了古嶺頭地域。當他們最後撤離陣地時,自師參謀長以下兩個團的團、營、連幹部幾乎全部傷亡。當桂軍前進至古嶺頭,截斷紅軍通道之時,有人建議紅軍立即丟掉罈罈罐罐,日夜兼程,迅速渡過湘江。可惜,這個建議未被當時的最高軍事領導人所接受。紅軍仍按常規行軍,以至坐失時機,招致全盤被動。紅軍八軍團和全軍總後衛13師的西進通道即被桂軍切斷。

久經沙場的13師處險不驚,以猛烈的火力,向古嶺頭桂軍發起突擊,全師衝過了古嶺頭。但隨後跟進的八軍團兩個師,因是長征前才剛剛組建的新部隊,缺乏戰鬥經驗,只有一部衝過古嶺頭。

戰況於當天晚上報到桂林行營,白崇禧聞報甚喜。

“我判斷,明天將是這次戰役結束的一天。”白崇禧命令葉琪:“明日以會攻界首為目標,同時派飛機封鎖渡口,轟炸渡河共軍。總之,務必在湘軍到達之前,佔領界首和鳳凰嘴。”

待葉琪將命令發出後,白崇禧即驅車前往興安,坐鎮指揮。

但是,出乎白崇禧的意料,對界首的會攻,一開始就遇到了紅軍的堅決抵抗。雙方傷亡很重,桂軍沒有取得多大進展。

中午,紅軍陸續撤離湘江渡口,桂軍隨之佔領界首和鳳凰嘴,與南下的湘軍在威水會合。

白崇禧心滿意足地對葉琪說道:“自南昌行營儉亥電下達後,現在,我們拿下了界首和鳳凰嘴渡口,一切都好說話了。已到反駁南昌行營儉亥電時候了!”12月1日下午,剛從興安返回桂林的白崇禧,躊躇滿志地對葉琪說道。隨即口授電文道:

“南昌委員長蔣、南寧總司令李、廣州陳總司令、衡州何總司令:頃奉委座儉亥電,拜誦再三,慚悚交集。”

隨之,白崇禧誇張地回顧了桂軍在整個戰役中的部署及新圩進擊之經過,然後轉入正題道:

“委座電責各節,讀之不勝惶恐駭異。無論職軍在歷史立場上,早與共匪誓不併存,而縱橫湘贛邊境數年之蕭匪主力, 日前為我七軍追至黔東,將其擊潰。即此次共匪入桂以來,所經五日苦戰,又何嘗非職軍之獨立擔負,不畏螳臂當車之譏,更無敵眾我寡之懼,至於全、鹹之線,因守兵單薄,被匪眾擊破,則誠有之,謂無兵守河,則殊非事實。以我國軍百餘萬眾,尚被匪突破重圍,一渡贛江,再渡沫河,三渡瀟水,如職軍寡少之兵力,何能阻腿不渡湘江?況現屆冬季,湘江上游處處可以徒涉乎?”

白崇禧越說越激動,索性站立起來,在辦公室來回走動,接著說道:

“職軍之歷史士氣,職歷來作戰指揮,向抱寧為強敵粉碎之志,決無畏敵苟存之心……共匪雖多,欲求安全透過桂境而不遭我軍痛擊者,無此理也。道程雖遠,飛機不難偵察。周司令渾元所部,本日已入桂境,亦可令其實地調查。究竟何軍與匪決戰,戰鬥經過幾日,共匪死傷幾何?又何軍瞻望不前,何軍遲遲不進,便明真相矣!”

稍停片刻,白崇禧繼續口授道:

“至示以遵照雲樵、恢先計劃,速為亡羊補牢各節,當遵令執行。唯目前問題,似不全在計劃,而在實際認真攻剿。尤忌每日捷報浮文,自欺欺人,失信鄰國,貽笑共匪。至若憑一紙捷電即為功罪論斷,則自贛閩剿共以來,至共匪侵入桂北止,統計各軍捷電所報,斬獲匪眾與槍械之數,早已超過共匪十有幾倍,何至此次與職軍激戰,尚不下五、六萬乎!”

至此,白崇禧長長舒了一口氣,自覺已將蔣介石駁得體無完膚了,乃作結論道:

“至於此後追剿,仍當竭盡全力,與匪周旋,功罪譽毀,不暇顧及也。白崇禧叩,東成。”

葉琪禁不住喝采道: “痛快淋漓,真好文章!”隨之命令機要員:“立即以特急電發出!”

蔣介石看到這個電文,直氣得發昏,大罵“娘希匹”不止。但是,為要繼續利用桂軍追擊紅軍、進行湘桂黔邊戰役,才不得不吞下這個苦果,嚥下這口惡氣。12月7日覆電李宗仁: “貴部與匪主力激戰五日,具見官兵奮勇,深堪嘉慰。希與友軍切取聯絡,努力窮追。特復。中正虞酉。”

此後,桂、蔣矛盾日益激化,互相明爭暗鬥,兩年後的1936年,終於爆發了兩廣“六.一”事變,廣西李、白聯合廣東陳濟棠,以抗日為名,行公開反蔣之實,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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