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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儲存著一張珍貴的歷史照片。內容是國民黨的一次高層會議,蔣介石正在主席臺上熱情洋溢地發表講話。他肯定不會意識到,在他身後不到3米遠的地方,就有一箇中共地下情報員,正在一字一句地記錄他的發言。這個記錄者就是沈安娜,她是打入國民黨中央黨部,離蔣介石最近的地下情報人員,也被大家稱為按住蔣介石“脈搏”的人。

沈安娜,原名沈琬,1915年11月7日,出生在江蘇泰興一個大戶人家。父親是清末秀才,在家鄉教書,沈安娜因此有了讀書識字的機會。1931年她進入泰興初級中學,當時正值九一八事變,日軍侵佔東北。學校組織開展了許多抗日救國宣傳活動,全校師生群情激憤,紛紛高呼:“我們不做亡國奴”。這些教育在沈安娜心中埋下了革命思想的種子。

1934年農曆新年,已經就讀南洋商業高階中學的沈安娜和姐姐到恩師家拜年,巧遇了日後的丈夫華明之和日後的姐夫舒曰信,這兩人都是她們的學長。她和華明之幾乎一見傾心,在沈安娜的印象中,他“慢條斯理,鏡片後面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而在華明之眼中,她“清秀婉約,純樸活潑,落落大方。”

當時舒曰信已經是中央特科的地下黨員,華明之也經常參加進步活動,被列為培養物件。四個年輕人非常投機,經常在一起閱讀進步書籍,探討時局。在兩位學長的影響下,沈安娜慢慢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沈安娜與華明之之間,不僅產生了同志情誼也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剛上到高二的深安娜,因為家庭變故中斷了供給,無奈之下只能輟學去學習了速記,以便能在上海謀生。課程快學完時,趕上國民黨浙江省政府到學校招考速記員,一開始沈安娜並不想進呆板枯燥的機關衙門,舒曰信出於職業敏感,認為這是一個獲取情報的絕佳機會,勸說她去試一試。

19歲的沈安娜

沈安娜跟隨工作人員到杭州,實習了一個月,因為記錄速度快,字跡端正,文字通順,順利在3個競爭者當中勝出。於1935年1月進入浙江省政府秘書處議事科,開始了自己的情報生涯。由於年輕又沒什麼經驗,剛開始參加工作的沈安娜不僅沒弄到什麼重要的情報,還差點暴露了自己。

由於剛參加工作住在宿舍,只能等舍友們都出去後再把記錄的情況用一種特製的藥水寫下來,這種藥水寫的字要用碘酒塗過以後才會顯示,是專門用來寫秘密情報的。一天沈安娜正在寫情報,舍友突然回來,沈安娜來收拾不及,被舍友看到了箱子裡面的藥水。第二天下班回來,發現箱子被撬,藥水還在,情報卻不見了。

她心想肯定是那個舍友乾的,情報要是暴露可是掉腦袋的事情。沈安娜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才突然想起,那份情報當時出於本能藏在自己身上。這時舍友也剛好回來,沈安娜問她,是不是撬了自己的箱子。

華明之

舍友倒也大方地承認了,不過她接著說:“我看見你有一瓶白色藥水,我懷疑你是‘共黨特務’”

沈安娜吃了一驚,心想這人真不簡單,一瓶藥水竟能想到特務,不過她機智地回答:“什麼特務,這是一瓶腳氣水,你撬我箱子,盜竊我的財務,還誣陷我,我要報告上峰。”

舍友沒有任何證據,怕事情鬧大,最後只能服軟向她道歉,此後沈安娜也意識到,在宿舍裡面沒辦法進行情報工作。為了安全起見,組織決定派華明之到浙江給沈安娜做聯絡員,兩人的感情在這裡得到了升發,並於1935年秋結為夫妻。

在工作上,沈安娜業務紮實,不參與機關內部的派系,也不隨便打聽和議論別人的事情,逐漸取得了省政府主席朱家驊的信任和重用,凡是他主持的重要會議,都會叫她去速記。

朱家驊

1937年8月13日,淞滬抗戰爆發,日軍很快侵佔上海、南京,沈安娜夫婦與組織失去聯絡。國民政府遷都重慶,國民黨中央黨部則遷至武漢,國共開始了第二次合作,武漢成為了全國抗日中心。此時浙江省政府也從杭州搬遷到金華,後來又搬到永康方巖,再留在這已經沒有太大意義。沈安娜決定“停薪留職”到武漢去找組織。

1938年5月,沈安娜到達武漢,但她還不是黨員。1935年上海黨組織曾遭到數次嚴重破壞,上級命令不準發展新黨員。當時只有八路軍辦事處是公開的,自己不是黨員如何讓他們相信自己呢?她在辦事處門口轉了好幾天,不知道該怎麼進去找人。說來也巧,一天在門口遇到了丈夫的入黨介紹人魯自誠,在他的幫助下,沈安娜得到了董必武和周恩來的接見。

董必武告訴他朱家驊已經擔任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要求沈安娜利用從前的關係,打入國民黨核心機關,繼續為組織提供情報。同時又叮囑她,越打入核心,危險就越大,一定要格外機警,凡是要慎重。周恩來也果斷讓辦事處通知華明之來武漢掩護沈安娜工作。

南京淪陷

沈安娜高興地接受了新任務。第二天,她便來到國民黨中央黨部找朱家驊,正好遇到了他的秘書沙孟海,在他的帶領下見到了朱家驊。朱家驊過去曾對她評價不錯,客氣地接待了她,並問道:“沈小姐,你是從浙江過來的麼?”

沈安娜假裝激動地說:“是呀!主席!我千里迢迢到武漢來,就是要為黨國效勞,請主席栽培,安排個工作。”

沈安娜心想,這麼容易就“打入”了?

突然,朱家驊又問道:“你是不是國民黨員?秘書處的人,尤其是擔任機要處的速記員,必須是國民黨員。”

這讓沈安娜很為難,現在也來不及請示,為了不錯過這個絕好的機會,她決定自作主張要求加入國民黨。於是立即回答道:“在浙江時,我還年輕沒有參加,現在可以參加嗎?”

朱家驊痛快地說:“可以。”又轉身對秘書說:“你們給他辦,特別入黨!”

武漢淪陷

沈安娜後來才知道,這個“特別入黨”是要國民黨3箇中央委員介紹,手續就會簡化很多,黨證上有個“特”字,在內部一般是被認為有後臺的人。此後,她在工作中被看作朱家驊的關係人,對工作起到了很大幫助。1938年8月,武漢告危,沈安娜又跟隨單位轉移到重慶。

當時國民黨各重要機關都有自己的速記員,秘書處機要處的正式速記員只有沈安娜和另一名科長徐漂萍。他們不僅要擔任國民黨中央全會和中央常務委員會的速記,有時還要擔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國防最高委員會、中央訓練團和蔣介石指定的小範圍高層軍政絕密會議的速記。會議的重要資訊自然難逃沈安娜之手,尤其是經常記錄蔣介石在“中訓團”的發言,相當於潛伏在蔣介石身邊,這也是不少作品將其稱為“扼住蔣介石脈搏的人”的原因。

1938年12月8日,蔣介石離開武漢後首次在重慶主持召開中執委常委會,沈安娜也有了第一次給蔣介石擔任速記員的機會。在她印象中,蔣介石瘦高個,剃光頭,表情嚴肅,說話輕聲漫語,但說一不二。會上他很少說話,但會議快結束時,他一開口便是“一言九鼎”。蔣介石說話帶有濃重的浙江口音,剛接觸他的人十句有八句聽不懂,沈安娜正好在浙江工作過一段時間,對他的發言都能準確記錄。

武漢會戰後,國軍正面戰場節節敗退,日軍限於兵員和資源問題無力繼續發動大規模進攻,抗戰進入相持階段。此時,國民黨開始消極抗日,積極反共。國民黨五中全會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召開的,會議制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方針,並決定設立“防共委員會”,通過了《限制異黨活動辦法》。

在這次會議上,沈安娜獲得了多份重要檔案。這些重要材料由丈夫華明之處理好以後,上報給了南方局。中央根據上報的情報印發了《摩擦從何而來》,揭露了國民黨的反動行為,尤其是針對國軍日益嚴重的“摩擦”行為,主動採取了防禦措施。1939年秋,毛主席、周恩來還曾就《限制異黨活動辦法》向國民黨提出抗議,獲得了輿論上的主動權。

速記的方法主要是以一些特定的簡單符號先行記錄,整理的時候再“翻譯”出來,不同的培訓學校教的方法和符號都不同。沈安娜白天記錄的情報,要晚上帶回家整理,為了避免被同事發現,即使別人不認識她所學的速記符號,她仍然在工作中自創了許多符號。在她的精心收集下,國民黨召開的許多重大會議,軍事部署,特務活動情況等重要材料被源源不斷地送往延安,為中央作出決策部署提供了重要參考。

儘管參加革命工作多年,沈安娜數次提出入黨請求,卻總因為各種原因被擱置。1939年夏天,她再次向聯絡人提出申請。經過長時間的考察和談話瞭解,聯絡人答應做她的介紹人,並把情況報告給南方局組織部長博古。博古原本以為沈安娜早已是黨員了,在瞭解情況後,他立即表示同意。沈安娜如願加入了她期望已久的組織。

地下情報工作是存在巨大風險的。1942年秋,沈安娜夫婦的直接領導人徐仲航,突然在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取情報。沈安娜非常擔心,但由於情報工作只能單線聯絡,情報員不允許主動去找上級,也不允許去黨的公開辦事機構。沈安娜決定先寫一封信到他的工作單位試探一下,信的內容藉口說,此前給孩子看病的錢要下月才能還。

沒過幾天,兩個特務就拿著信到單位找她,說徐仲航被抓了。沈安娜一聽緊張得血直往腦子裡湧。兩個特務圍繞著信問了半天,卻說不出任何實質性的東西,而信的內容只是普通的私人信件。沈安娜判斷徐仲航還沒有交代,便裝作很不耐煩地說:“有什麼事你們去找秘書長(朱家驊)”把兩人打發走了。

沈安娜回到家中與丈夫商量,徐仲航一旦交代,他們兩人都有風險,但是沒接到組織命令又不能自行撤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萬一情況惡化,要咬定與徐只是一般朋友關係,堅決保守黨的秘密。一連好幾天,特務都來家中監視,但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幾個月過去了,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直到80年代沈安娜才得知,徐仲航被捕以後受盡各種酷刑,卻始終沒有供出自己,被關押幾年後才被李濟深保釋出獄。聯絡人被捕,沈安娜又與組織失去了聯絡。為了保護情報員,組織也沒派人來聯絡。直到1945年,抗戰勝利後,周恩來才派吳克堅到重慶找到他們。失去聯絡這段時間,沈安娜仍然正常收集情報帶回家整理,到了一定的時間沒有人來聯絡,只能又銷燬。

沈安娜不僅要記錄這些重大會議情況,還要觀察國民黨高層的言行、狀態,以及對重要事件的反應。

據她回憶,1947年以後,國軍節節敗退,蔣介石的脾氣也越來越差。一次他到“中訓團”講話,提到張靈甫陣亡時,表情哀傷,眼眶溼潤,幾乎就要流出淚水,但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只能強忍著。可以看出他的身體微微地顫抖,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蔣介石如此哀傷。說明孟良崮一仗,打到了他的痛處。

沈安娜在國民黨中央黨部工作了將近10年,為人謙和誠懇,獲得了諸多國民黨元老的認可。在一次立法會後,國民黨元老於右任對她說:“沈小姐,我們親眼看著你在黨部工作了這麼多年了,績能俱佳,想推薦你為立法委員候選人。”坐在旁邊的吳稚暉、張繼等人也附和。

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職位。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沈安娜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出於對元老們的尊重,便回答說先思考一下。回到家中,她與丈夫商量之後認為,立法委員雖然是個名利雙收的工作,但是弄情報卻不如機要處方便,在名利地位和情報事業之間,她選擇了後者,最終婉言拒絕了于右任。

1949年,國民黨各黨政機關陸續遷往廣州。組織決定留下一批老黨員作為骨幹參與新中國的經濟建設工作,命令沈安娜夫婦不必隨國民黨南遷,尋機從南京轉移到上海。當時國民黨各個機關已是人心惶惶,許多職員也逃跑了。沈安娜在中央黨部工作了十多年,被視為骨幹,秘書長陳立夫指名要她南遷。沈安娜滿口答應,但提出要先回一趟上海處理家事。

1948年的上海

1949年4月20日,沈安娜安全撤離到上海解放區,結束了長達14年的潛伏生涯。結束地下工作以後,她被安排到陳毅領導的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工作,此後又進入上海市國家安全域性工作,一直到1983年離休。2010年6月16日,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5歲。

據沈安娜女兒回憶,在她處於昏迷狀態時,嘴裡還喃喃自語,說一些潛伏期間的話:“我暴露了?他們抓人了,從後門跑……”她獲取過太多的秘密,內心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終於得到了釋放。

晚年,沈安娜曾回憶起那段潛伏的歲月,坦言飽受辛酸和屈辱。原先在一起活動的進步青年,看到她進入了國民黨系統工作,紛紛疏遠,但她卻有苦難言,只能默默承受。

在重慶期間,她已經有3個孩子,但是白天要上班,晚上要把獲取的情報整理出來,根本沒時間照顧他們。尤其是聯絡人出事那幾天,忙著清理家中的檔案,連做飯的時間都沒有,幾個孩子也只能跟著自己餓肚子。尤其是想到,自己萬一出事,孩子們怎麼辦時,眼淚頓時就流了出來。

為了能進中央黨部而加入國民黨時,要進行宣誓,此後國民黨又要中央機關職員參加所謂的“戡亂宣誓”,這些誓言完全違背了自己的信仰,讓她非常矛盾。同時,她作為速記,參與了許多國民黨高層的會議,這些人出口便是“剿匪”,甚至破口大罵。她不想聽,但為了工作又不得不聽。這對於她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屈辱。

此外,她每天還得小心翼翼,察言觀色,害怕自己不小心犯了錯誤,暴露了身份,幾乎每天都在擔驚受怕中渡過。這樣的生活是一般人難以承受的,沈安娜也只是個普通人,她也曾想過退縮。她向組織提出想到延安去學習一年,但是董老立即拒絕了,因為她的工作太重要。周恩來教育她要以大局為重,鄧穎超鼓勵她要甘做無名英雄,才讓她堅定了留下了繼續工作的決心。

她明白了一個道理——為了信仰,只能負重前行,這點付出,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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