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到了12世紀,在取得了極為不凡的勝利之後,“薩拉森人的”文明突然受到了遏制。該世紀最後幾十年過後,就連在西班牙,科學、哲學和物質的進步也基本上沒有持續下去。·伊斯蘭文明承受住了這種起伏。它可能無法與其昔日的成就相媲美,但它繼續存在了下去。
當保羅·瓦萊裡宣稱“文明,我們知道你正走向死亡”(1922年)時,他肯定是誇大其詞。歷史季節的變換導致花兒和果實飄落在地,但樹依然存在,並沒有死亡。最起碼說,要把它殺死是非常困難的。
▲古老的樹木
12世紀以後,伊斯蘭世界無疑經歷了某些非常黑暗的歲月。在西方,它罹受了十字軍東征的長期折磨(1095~1270年);1291年,它奪回了阿卡,取得了部分勝利。但是,儘管它收復了失地,它卻失去了對海洋的控制權。在亞洲,伊斯蘭因1202到1405年間蒙古人長時期的野蠻而兇殘的入侵部分上陷於衰亡:突厥斯坦、伊朗和小亞細亞從未能完全從這種毀滅性的打擊中恢復元氣。1258年巴格達陷落是這一系列不幸的徵兆。伊斯蘭治癒了自己的傷口,但只是部分上痊癒。與此同時,在這黑暗的幾個世紀,即13、14和15世紀,伊斯蘭的困苦艱難因世界性的經濟逆境而進一步惡化。
自中國到印度和歐洲,總的而言整個舊世界都出現了曠日持久的危機。所有事物和所有人都在受苦,而且持續數百年之久。在歐洲,危機出現的時間似乎稍晚(自1350或1357年起),持續的期限較短(結束於1450至1510年間),但危機是真實存在的:所謂的百年戰爭(1337~1453年)是最為明顯的跡象,同時出現的是其他一長串外國的、民政的和社會的衝突,以及荒蕪和貧窮。因而,在強調伊斯蘭的不幸時,必須注意區分什麼是世界現象,什麼是穆斯林獨有的。不管怎樣,正是在這麼一種普遍陰鬱和悲觀的氣氛中,最後一位偉大的穆斯林哲學家伊本·赫勒敦撰寫了其權威性著作。
▲伊本·赫勒敦
伊本·赫勒敦是一位安達盧西亞籍的歷史學家(而且,放到現在我們還應當說,他也是一位“社會學家”),1332年出生於突尼西亞。作為一名外交官和政界人士,他在格拉納達、特萊姆森(Tlem-cen)、布日(Bougie,即Bejaia,貝賈亞)、非斯(Fez)和敘利亞過著一種忙碌而多事的生活。1406年,他比曾到那裡充當大使的帖木兒晚了一年,以法官(卡迪,cadi)的身份在埃及去世。伊本·赫勒敦的主要作品是彙編而成的《範例之書》(Kitab El-Ibar).該書卷帙浩繁,以一種原創的方式敘述了柏柏爾人的歷史。僅其“導論”本身就是一部經典,是關於穆斯林歷史之方法論和社會學的第一部系統的論文;19世紀,它被譯成法文出版,題為 Prolégomènes(緒論)。
隨著世界經濟的復甦和較美好時光的到來,廣義地說是在16世紀,伊斯蘭世界再一次從它享有的位於東西方之間的地位中獲利。土耳其的輝煌一直延續到所謂的“鬱金香時期”,即18世紀。從政治上來說,這一復甦是以奧斯曼土耳其人迅速而輝煌的擴張為標誌的。這一征服擴張早在他們1453年奪取君士坦丁堡之前就已開始了。但那一馳名的勝利帶來了其他成功。到了16世紀,他們已經把土耳其改造成為地中海的強國之一。
▲奧斯曼帝國
拜占庭(包括阿拉伯聖地)的新主子不久就或多或少地重建了整個伊斯蘭世界。1517年之後,奧斯曼素丹即大土耳其成為所有信奉伊斯蘭教者的哈里發。僅有不受土耳其控制的地區包括遙遠的突厥斯坦、阿爾及爾“攝政”控制之外的摩洛哥和什葉派的波斯,後者隨著塞法維王朝(Séfévides)的崛起而變得更加民族化,蒙古和土耳其穆斯林僱傭軍在帖木兒相隔久遠的後代巴布林的率領下奪取了德里帝國,建立了一個大莫臥兒帝國,並把印度大部分地區控制在自己手中。就在同一年,1526年,土耳其人在莫哈奇戰役(bataille de Mohacs)中擊敗了信奉基督教的匈牙利。顯然,在土耳其人和遜尼派的影響下,伊斯蘭正在享受一次普遍的復興,在各個地方都為穆斯林正統和傳統宗教帶來全面的勝利。
權力重申了自己的力量:獨立思想受到了抑制,一種鐵的統治被強加在人們頭上。在巴爾幹半島和近東,土耳其的統治與顯而易見的物質繁榮、人口的迅速增長和繁榮城市的建立同時發生。1453年,君士坦丁堡可能只有不足8萬居民。到了16世紀,當它變成伊斯坦布林時,城區本身加上黃金角(Corne d'Or)以外的希臘人區佩拉(Péra)和博斯普魯斯海峽亞洲一側的斯庫塔裡[Scutari,即(skudar(於斯屈達爾)],居民達到了70萬人。這一都城像所有大都市一樣,集無盡的奢華和令人瞠目結舌的貧窮於一身,向人提供了一個帝國文明極為令人稱羨的樣板。
▲伊斯坦布林
它在奧斯曼人統治下向廣大的地區傳播其影響,向外輸送其龐大無比的清真寺的平面佈局,其中包括蔚為壯觀的、專為蘇萊曼大帝而建的蘇萊曼大清真寺(la Suleymanyé).經過歷史學家精心的研究,土耳其的這種長期以來為西方所否認的名副其實的輝煌燦爛之處,現在逐漸顯露出來。終於得到分目歸類的、至為豐富的土耳其檔案,現已開始向學者開放。它們一點一點地顯示出一個形形色色、辛勤耐勞、先進而專斷的官僚機構運轉的情況:能夠編制詳細的人口統計資料,制定前後一致的行政政策,聚集起大量的金銀財富,透過在那裡安置遊牧民族有系統地向奧斯曼帝國對付歐洲的堡壘巴爾幹地區殖民。
此外,它還實行一種強制勞動(勞役)制度,維持一支令人驚奇的、受到嚴格訓練的軍隊······這支軍隊確實現代得讓人不可思議。這架龐大的機器最終出了毛病,但時間不會早於17世紀末。它最後一次震驚世界的重大舉措是1687年圍攻維也納······在此之後,土耳其奧斯曼帝國是由於缺少出海口而窒息了嗎?摩洛哥卡在它與大西洋開放的海域之間;紅海使它可以通往印度洋,但無法滿足其要求。
在波斯灣,它面臨波斯人激烈的反抗,尤其是擁有優越艦隊及其強大的商業後臺的歐洲新來者的競爭。另外,土耳其帝國滅亡是由於它沒有迅速、有效地適應新的技術嗎?或者說,而且這更為明顯,這是因為它在18世紀,尤其是在19世紀,面臨來自現代俄國的強有力的敵對行為?歐仁親王戰役期間(尤其是自1716年到1718年)奧地利騎兵取得的勝利只不過危及土耳其在歐洲的邊緣地區。
▲騎兵
隨著俄國的介入,一個年輕的巨人向一個奄奄一息的、至少是疲憊不堪的老人發起了挑戰。即便如此,土耳其帝國在一開始時並不是19世紀時遭到列強外交極為恥辱地對待的“病夫”。土耳其伊斯蘭帝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仍然非常強大、輝煌和有威懾力。塞法維王朝統治下的波斯也是這樣,17世紀到過那裡的一位法國遊客,像塔韋尼耶(Tavernier)那樣細緻入微的觀察家,曾對它羨慕不已······同樣,大莫臥兒帝國也是如此,它在18世紀儘管受到英國人和法國人的嚴密監視,仍在南方几乎控制了整個德干地區。
結語我們切記不要對伊斯蘭早期的衰落匆忙地做出判斷!不要性急!在伊斯坦布林,18世紀是“鬱金香時期”(époque des tulipes),其真實存在和裝飾風格可見於眾多物品之上:陶瓷、細密畫以及刺繡品。這種圖案不斷地出現。對一個既缺少力量又缺少典雅的時代來說,鬱金香時期是一個非常恰當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