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起義

“拜上帝會”的由來

洪秀全和馮雲山早期在廣西建立的宗教組織，現在主流的觀點都將它命名為“拜上帝會”，這種觀點主要來自簡又文先生。簡又文先生是太平天國曆史研究的開拓者之一，他是最早持“拜上帝會”說的。他在《太平軍廣西首義史》一書中提到：

“拜上帝會”是正式的原來的會名，見《起義記》，附印漢文原字。史籍有作“上帝會”，或“尚弟會”者，皆誤。

簡氏書中提到的《起義記》，即《太平天國起義記》，系瑞典傳教士韓山文用英文撰寫的《洪秀全之異夢和廣西叛亂的起源》一書的中譯本，譯者正是簡又文先生。韓山文原著是根據洪仁玕的口述寫成的，因此，“拜上帝會”說的源頭是洪仁玕。

簡又文先生

洪仁玕作為洪秀全的族弟，也是洪秀全的最早信徒，與洪秀全的關係非同一般，韓山文一書在“The congregation of the worshippers of God”旁特意附註“拜上帝會”四個漢字。這說明洪仁玕確實認為馮雲山建立了一個名為“拜上帝會”的宗教組織。

“上帝會”說

然而，也有另一種觀點認為這個組織的名稱應該是是“上帝會”，“拜上帝會”一說實屬以訛傳訛。

要想搞清楚這個組織的真實會名，首先要清楚這個“拜”字到底作何解釋。“拜”字原指表示恭敬的一種禮節，後來引申為透過某種儀式結成一定的關係，如“拜師”“拜堂”“拜把子”。自清嘉道年間起，“拜會”一詞有著一層約定俗成的含義，指參加民間秘密團體，“拜”字作“參加”解。

太平天國劇照

夏春濤先生在《“拜上帝會”說再辯證》一文中詳細列舉了“拜上帝會”在時人的一些記載，如兩廣總督徐廣縉在咸豐元年（1851年）三月初九日的奏摺中說：“信宜縣土賊淩十八，在該縣大寮寨地方聚黨二三千人，拜上帝會，打造器械，肆行劫掠。”又如佚名《潯州府志》卷五十六記載，官府壯勇訛索紫荊山區鵬隘山鄉民，稱“奴[汝]輩拜上帝會，謀不軌”云云。夏春濤先生認為這裡的“拜”字均作“參加”解，“拜上帝會”即“參加上帝會”之意。

上帝會”說的論據

夏春濤先生認為，時人關於“拜上帝會”的記載，這裡的“拜”均作“參加”解，並沒有直接作為名詞的出處。反之，時人關於“上帝會”的記載卻屢見不鮮。

道光三十年（1850年）十二月二十日，主持廣西剿“匪”全域性的欽差大臣李星沅奏曰：“廣西賊勢披猖，各自為黨。如潯州府桂平縣之金田村賊首韋正、洪秀全等私結尚弟會，擅帖偽號偽示，招集遊匪萬餘，肆行不法。”稍後，貴州巡撫喬用遷奏稱“潯州桂平縣屬金田村一帶有尚弟會匪”；署理廣西巡撫周天爵認為“尚地會”在廣西“賊匪”中最為兇悍。文中“上帝會”被分別避改為“尚弟會”“尚地會”。咸豐元年（1851年）九月二十九日，廣西巡撫鄒鳴鶴奏稱“尚地會匪韋正等邪說煽惑”云云。同年秋，廣西按察使姚瑩致函胡林翼說：“粵西現在名為‘上帝會’，實即天主教之會也。”咸豐二年（1852年）二月，欽差大臣賽尚阿為掩飾被太平軍自永安突圍之敗績而捏造《洪大全供詞》，內稱洪秀全等人“膽智越大，又將會名改為上帝會”。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廣西提督向榮在奏摺中亦云：“奴才查知，逆匪十餘年前即有上帝會之名，是煽惑脅從已眾。”以上各人除貴州巡撫喬用遷外，均為直接參與鎮壓太平軍的清方要員，其情報來源及陳述時間不一，但均持“上帝會”說。咸豐三年（1853年）正月十七日，廣東巡撫葉名琛也奏報說：“道光二十九年，淩十八在廣西金田地方與洪秀泉等因天主教名目已久，改名上帝會，共為結拜。”張德堅《賊情彙纂》是一部有關太平軍的情報彙編，亦稱“洪逆等結盟之始曰‘上帝會’”。

時人筆記也有不少類似記載。覃元蘇《象州亂記略》稱“上帝會匪洪秀全、馮雲山、楊秀清以左道惑眾”，並說象州“鄉中入會者殆千計”。譚熙齡《紫荊事略》稱洪秀全、馮雲山等人“煽惑愚民”，“而上帝會之名目流播閭閻，愚無知者紛紛從賊矣”。

再以地方誌為例。佚名《潯州府志》卷56說，洪秀全、馮雲山“倡上帝會”，“首習上帝會，匿紫荊山”。光緒《玉林州志》說，道光三十年（1850年）九月，“上帝會匪陸川賴九至水車江傳播妖術”。民國《陸川縣誌》亦云，“道光三十年八月，賴漚鐵九糾上帝會黨數千人”。

洪秀全雕像

不光中國人，許多外國人的記載中也多是“上帝會”。

《中國叢報》1851年7月刊文說：“廣州及鄰近地區有一種很流行的看法，認為他們與外國人和基督教有某種聯絡，常以‘上帝會’之名被提起。”原文中的“上帝會”被標註為“Shanti hwui”。《中國之外友》在1852年5月24日的一篇報道中，兩處提到廣西“叛軍”名為“上帝會”，分別標註為“the Shang te Society”和“the Shang-te hwuy”。

一些與洪秀全或太平天國有過直接接觸的西方人也持相同說法。洪秀全的宗教啟蒙老師羅孝全（I.J.Roberts）牧師在1852年10月6日的信中寫道：“據傳，叛軍的部分成員是由自稱為‘上帝會’的一個團體組成。”原文中“上帝會”寫作“theSeongti Society，i.e.，‘The God Society’”。美國海軍軍官費熙邦（E.G.Fishbourne）於1853年訪問過天京，也說太平軍的原始組織名叫“上帝會”（the Society of God）。

“拜上帝會”還是“上帝會”？

那麼，到底是“拜上帝會”還是“上帝會”呢？

金田起義

前面說到，“拜上帝會”說出自簡又文先生，簡氏的直接論據則來自洪仁玕。洪仁玕沒有親身隨洪秀全赴廣西，關於廣西佈道情形，他是在洪秀全返鄉後斷續從其口中得知的。洪秀全返鄉期間，洪仁玕在鄰縣清遠教書，並仍在為參加科考做準備，兩人並未朝夕相處。關於洪秀全的口述，洪仁玕的記憶是否準確、理解是否正確，直接影響到“拜上帝會”說的可靠性。因此，“拜上帝會”說是否能夠成立，單憑不是當事人的洪仁玕的陳述是不足為據的，必須結合其他記載進行考證才能確定。

觀之其他記載，持“上帝會”說的記載不勝列舉，反之“拜上帝會”說的記載則寥寥無幾，較為明確的基礎記載均沿襲韓山文的說法，按照考證學原理，孤證是不能成立的。除了以韓山文牧師為源頭的個別記載外，迄未發現能證實“拜上帝會”是名詞或名稱的記載。簡又文先生認為“史籍有作‘上帝會’，或‘尚弟會’者，皆誤。”但是卻又沒有拿出足夠的證據指出“誤”在哪裡，實在很難令人信服。因此個人認為，所謂“拜上帝會”，純屬誤解或誤讀，如果這一組織存在，那麼它的名稱理應是“上帝會”。

參考

夏春濤——太平天國與晚清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