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28年,40歲的孟浩然雖然早已是名滿天下的大詩人,但卻剛剛參加人生中第一次科舉考試。誰料最終的結果不盡人意,他竟然落第了。當時的孟浩然雖然內心苦悶,但對於仕途依舊抱有希望,於是便留在長安城中等待機會。
一日閒來無事,他便去好友王維工作的官署找他,兩人談天說地好不開心。這個時候突然聽聞唐玄宗駕到,這一下可把兩人嚇壞了。畢竟在古代普通人進入官署是違法的,而當時的孟浩然雖然頗有詩名但卻無功名在身,倘若被玄宗知道,可能他和王維都要遭殃。倉皇之間孟浩然只能躲到莊底下。
玄宗來了後和王維聊了會兒,孟浩然在床下躲著瑟瑟發抖。王維看玄宗心情還不錯,也不敢再隱瞞孟浩然躲著的事,於是便將此事據實報以玄宗。玄宗聽到孟浩然竟然躲在床下,便命他出來相見。又因為早早便聽過孟浩然的詩才,玄宗便讓孟浩然吟誦一首他作的詩。於是孟浩然忐忑地吟誦了《歲暮歸南山》,結果吟誦到“不才明主棄”這句,玄宗一聽便惱了,直接呵斥他“卿不求仕,而朕未嘗棄卿,奈何誣我!”這也算是徹底斷了孟浩然的念想,於是此後的孟浩然便只能寄情山水。
孟浩然之所以吟出那樣一首不合時宜的詩作,其實我們也能理解,畢竟一床之隔便是手掌生殺大權的皇帝,更何況孟浩然只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而已,內心慌亂在所難免,慌亂之餘大腦幾近空白,自然很容易做出看上去不太聰明之事。不過並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遇到這種情況都這般驚懼,就像北宋詞人周邦彥便也遇到類似的事情,而他的“危險情況”比孟浩然更甚,但他卻在那樣的情況下寫出了一首流傳千古的情詞,可以說心大至極。
在宋代文人張端義撰寫的《貴耳集》中記載著這麼一個故事。周邦彥有次去找歌女李師師,誰料剛來沒多久,宋徽宗便緊隨其後而來。在這種情況下和皇帝碰面,顯然不是一件好事。於是周邦彥便趕忙藏在了李師師的床底下。此次宋徽宗是拿著一顆從江南進貢的橙子而來,來了以後和李師師打情罵俏,而這一切都被躲在床下的周邦彥聽到了。這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嚇得打哆嗦了,但是周邦彥卻在這樣的情況下卻寫出了下面這首情詞。
《少年遊》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這首詞上闋描寫的是女子和戀人在房中幽會的情景。前三句寫的是女子對於戀人的熱情招待,幷州產的刀子鋒利如水,吳地產的鹽粒潔白勝雪,女子用纖纖手指緩緩剝開新鮮的橙子。這幾句雖然看似只是簡單地寫了並刀、吳鹽和女子剝橙,但是從“如水”、“勝雪”、“纖指”幾個詞中,我們不難感受到女子對於男子的刻意討好。
而後三句描寫的則是女子在房中調笙,男子坐在她對面,目光熱切地看著她,男子應該也是頗通樂器,還幫著女子調笙。從這三句中我們也不難察覺男女之間的關係和身份之別。
下闋則是透過女子的言語,描寫了兩人之間曖昧的情狀。想來這個時候男子是要起身離開的,但女子不捨,於是便低聲對他說:今夜你要到哪去留宿?現在城頭的三更鼓聲都已經報過了,外面寒霜濃重馬容易打滑,不如今晚你就不要走了,現在路上也少有人走。
這幾句中不難感受到女子對於男子離去的不捨和挽留,但是兩人身份有差,女子也不敢直言挽留,只能透過這種言語表明自己的心意,其中分寸掌握得極佳。短短几句便將女子期待的神情刻畫得躍然紙上,詞至此做結,但是卻給讀者留下了無限的遐想空間,餘味悠長。
不得不說,周邦彥這首情詞寫得確實是恰到好處,倘若寫得再過幾分便不免讓人覺得“俗豔”。清代文人賙濟在《宋四家詞選》中便評價這首詞“此亦本色佳制也。本色至此便足,再過一分,便入山谷惡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