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年 形勢圖

01

知世郎

隋大業八年（612），隋煬帝楊廣不顧大家反對，計劃徵高麗。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派人在山東養馬，民夫運糧到瀘河鎮、懷遠鎮以備軍用。車馬到了北方都回不來，士兵農夫死者過半，錯過農時，田地荒蕪。

再加上饑荒，糧價飛漲，一斗米漲價到幾百錢。

運糧的民夫六十多萬，兩個人小推車運三石米，道路難走，又遠，還不夠做口糧，到達懷遠那邊，沒米交差，要治罪！

大家只有逃跑保命。

各級官吏趁機逼百姓交糧出公差，百姓吃不消，安分守己的人活不下去，做強盜搶劫或許還有條生路，乾脆拉起人馬，造反。

齊人王薄第一個站出來，佔領長白山，自稱知世郎，做了首歌《無向遼東浪死歌》：

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錦背襠。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兵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就是民不怕死，還用死來嚇唬他們是沒有用的。

走投無路的百姓聚集在他的手下，搶劫縣鄉，對抗朝廷。

沒多久全國都是盜賊，大的部隊達上萬人，開始攻打城邑。

隋廷下令各地方軍隊追捕，抓到不經審詢，立馬就殺，還是不能禁止。

隋軍徵調了大將張須陀率軍前去攻打，王薄屢戰屢敗，逃到山東中部打游擊，隋軍越是打勝仗，造反的人越是多。星星之火，已經燎原。

各地徵兵鎮壓農民軍，城父縣也派出一支兵馬到長白山，軍中有個小公務員，名字叫朱粲。

這一年是隋大業十一年（615），軍民要活命唯一出路，就是聚眾造反，燒、殺、搶。

02

迦樓羅王

以朱粲後來的行事風格，的確是個膽大心狠的人，完全看得出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利益最大化。

他觀察形勢，很快地化官為匪，成為一名地地道道的造反頭目。

打下州縣，亂殺官員，放開肚皮吃，放開手腳殺，沒多久，他的人馬就達到十多萬，號稱“可達寒賊”。

朱粲自稱“迦樓羅王”，這是佛教中的大鵬金翅鳥，以吃龍為生，每天要吃一個大龍和五百小龍，因此渾身巨毒，死時毒發燒焚身軀，只剩一個純青色玻璃心。

朱粲要向世人表示，他是個毒人。

他的部隊是典型的流竄做案，打到哪搶到哪殺到哪，從黃河流域搶到淮河，往南進入競陵、沔陽，佔領一個地方，人、畜全部殺光，所到之處，不留活口。

618年，李淵稱帝，朱粲十來萬軍亂兵到達冠軍縣，被唐將馬元規當頭一棒，打得大敗，逃竄鄧州，遭遇唐鄧州刺史呂子臧夾擊，又吃一刀。

早先馬元規是李淵手下，呂子臧效忠於隋，馬攻呂守，派出一隊又一隊的勸降使者，都讓老呂給殺掉。

最後隋煬帝死了，呂子臧才歸唐，馬元規不喜歡呂子臧。

現在兩人一起打朱粲，呂子臧說：“朱粲連連吃敗戰，我軍要加緊進攻，不讓他喘息，一舉消滅之。如果拖延，饑民越來越多，朱粲的隊伍絕對壯大，沒糧食吃，會拼命，咱們就完蛋了。”

馬元規的意思很簡單，老呂的意見就是不聽，不管他對不對。

就是不出兵，也不讓老呂單獨出兵。

歷史上內部不和導致全面失敗的故事，又一次上演。

果然朱粲死灰復燃，遍地饑民就是源源不斷的兵員，人多勢眾，又殺上來，馬元規嚇得退守南陽，呂子臧嘆道：“老夫一條命，送在老馬你手上了。”

被朱粲人馬團團包圍，親友勸他投降，呂子臧說：“哪有天子大臣投降強盜的！”

戰死，南陽城陷落，馬元規也死。

朱粲佔領南陽，稱楚帝。

03

吃人魔鬼

朱粲這類流寇，只顧眼前利益，是不管將來怎麼樣的。

所以他們每攻克一個地方，就開啟官倉，放糧，大吃大喝，走了就放一把火，燒個乾淨。

沒有儲備，沒有明天，只有殺人放火，漢水淮河一帶，朱粲所到之處，死人的屍首堆滿大路上。

糧食糟蹋沒了，又不種地，飢餓災荒逼過來，沒吃的，發生人吃人現象。

永遠不要低估人性的惡，朱粲動員手下兵將說：“最好吃的東西就是人肉，只要其他地方還有人，我可從來不擔心吃的問題。”

他自己最喜歡吃蒸小孩肉，起了個名“和骨爛”，年輕女人的肉叫“不羨羊”，聽聽這別名，看得出朱粲吃人肉已吃出檔次來了。

士兵們殺了孩子婦女，就當軍糧來吃。

南陽原來隋朝的官員陸從典等，投降了朱粲，開頭朱魔王還裝腔作勢地和他們談論天下大事，後來糧草緊張了，把這幾家人都殺了吃掉。

他向各處小勢力征收婦女兒童，大家全起兵反抗，人心亂了，朱粲鎮不住。

其他反王也反感這個吃人的東西，聯合起來對付他，過街老鼠一般被人追著打，跑到菊潭，派人向唐高祖李淵請降。

這時是武德二年（618），天下亂哄哄的，河北是竇建德，洛陽是王世充，李淵的大唐也只佔領關中一帶，都在擴充自己的力量，沒人計較你吃不吃人，只要有兵有地盤，都買賬。

李淵封朱粲為楚王，可以自己安置下級官員。

十王圖區域性

04

一起禍從口出的血腥吃人事件

李淵派散騎常侍問段確去菊潭慰問朱粲，散騎常侍入則規諫過失，出者騎馬散從，算是皇帝的顧問，到隋唐已是典型的閒職，沒有實權。

皇帝的使者來了，朱粲擺下酒席，接待段確。

許多人到了下級地方，特別放開自我，假奇特。

特別這種所謂顧問，在中央基本沒人理會，嘴裡淡出鳥來，所以每一回到下面去出差，特別賣弄，特別嘚瑟。

段確也一樣，這上級特派員的身份，足以讓他自負並傲慢無禮。

本人好酒，上了宴席，毫無顧忌地敞開來喝，一杯接一杯，酒高了，大著舌頭問朱粲：“聽說你喜歡吃人肉，人肉是什麼味道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從來都是朱粲欺負人，哪有被人欺負過？這麼明顯的挑刺，朱粲還會服軟？

當即答道：“吃醉鬼的肉，就像是吃酒糟豬肉！”

段確大怒，拍著桌子叫起來：“大膽狂賊！你歸順大唐，就是一個奴才！還想吃什麼人肉！”

他太在乎自己皇帝的代表這個面子，忘記了對面的是吃人魔王。

朱粲是沒有是非，沒有廉恥的人，無知者無畏的典型代表，無名火衝上來，不管什麼後果不後果了，一聲令下，把段確連同十幾個隨從都抓起來，當場殺了，煮來分給手下吃掉。

估計是史上後果最嚴重的一次假奇特。

朱粲的反應是很快的，他召集自己的幾千人，再次屠城，把菊潭血洗了，帶著人馬，投奔洛陽鄭國王世充。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王世充封他為龍驤大將軍。

後來蔡東藩點評這件事，以為段確雖然有錯，但朱粲罪大惡極，禽獸還不吃同類，何況生而為人卻安心吃人，怎麼會這麼殘忍？

05

小說中的假周昌

武德三年（519）年到四年（520），唐軍在秦王李世民的率領下，猛攻王世充。

仗打到520年的四月，河北竇建德本著唇亡齒寒的原則，率大軍十幾萬支援王世充，料不著在虎牢關被李世民一戰擊潰。

王世充沒了外援，內部更頂不住，只有投降。

朱粲也做了俘虜，李世民把王世充手下十幾個大罪過的人押到洛水邊，包括朱粲，斬首示眾。

洛陽的老百姓恨透了吃人魔王朱粲，他的屍首就在道上，百姓紛紛用石頭、瓦礫扔過去砸，丟的人很多，一塊塊瓦石壘起來，沒多久就把屍體埋在裡頭，如同一個墳。

《隋唐演義》有個橋段，大隋第五條好漢伍雲召因煬帝殺了自己的父親，在南陽關起義，與第二條好漢宇文成都交鋒頂不住，敗下陣來，成都緊緊追趕。

這一類古小說，排名靠前的好漢的功夫高出後面的人好幾個段位，根本不對等，沒的打。

眼見伍雲召性命不保，從關帝廟邊殺出個將軍：面如鍋底，手舞關刀，宇文成都以為是得罪了關帝，派捧刀手周昌殺來，嚇得跑跑，伍雲召保住一條命。

這個嚇跑宇文成都的假周昌，就是朱粲，這舊小說裡，居然還是個正面人物。

關鍵在於隋煬帝荒淫無道，搞得天怒人怨。

官逼民反，所有的造反分子，都站在無道昏君的對立面，變成是正面形象，自然包括朱粲同學。

這是個多麼魔性的世界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