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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盛世歡筵:權杖的遊戲(78)

打吐蕃臨陣換帥,表面看是劉仁軌和李敬玄的矛盾,其實根子還是在李治。

首先,劉仁軌不會亂上報告。打吐蕃不是兒戲,李治也不是傻子,他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敢上報告,因為有個前提:李治討厭李敬玄,正要找機會將他拿下。劉仁軌不過順水推舟,給皇上一個藉口。

至於為什麼要收拾李敬玄,其傳記中寫得明明白白:

敬玄久居選部,人多附之。前後三娶,皆山東士族。又與趙郡李氏合譜,故臺省要職,多是其同族婚媾之家。高宗知而不悅,然猶不彰其過。

一句話:人事權管太久,形成了勢力集團,領導不放心、要換人。

李治這個人的領導風格,一貫不喜歡直來直去,辦什麼事,最好不著痕跡。劉仁軌抓住他這個心理,給了李敬玄一記悶棍。

第二點:派李敬玄去,有形勢背景方面的考慮。

表面看,劉仁軌是歷經大戰的名將,李敬玄不過一員文官,從來也沒帶過兵。他最大的本事,一是記性好,搞幹部工作,成天摸人頭對檔案,當時‘預選者歲有萬餘人,(敬玄)每於街衢見之,莫不知其姓名。其被放有訴者,即口陳其書判失錯及身負殿累,略無差殊。’上萬人的檔案,背得滾瓜爛熟;第二個特長據說是‘該覽群籍,尤善於禮。’對《禮經》有專門的研究。

可這兩樣本事,拿來對付吐蕃也沒什麼用啊,難道上了戰場去考核吐蕃幹部?

可事實李治就是派了他去接替劉仁軌,吐蕃正氣焰囂張,李治這麼不當回事?

其實這事吧,有個很重要的背景:唐朝對吐蕃的政策,正在發生一個不起眼、但卻巨大的轉變。

轉變首先體現在李敬玄的頭銜上。

唐朝時命將出徵,帶隊總指揮那個頭銜,一般就代表著戰役目的地或作戰區域。上次薛仁貴打吐蕃,叫‘邏娑(拉薩)道行軍大總管’,這一聽就來勢洶洶,要給吐蕃好看。這次李敬玄的頭銜是‘洮河道大總管兼安撫大使’,當時唐朝在前線鄯州(青海樂都)設有洮河軍區,把作戰區域限定在一個邊境軍鎮,這口氣顯然緩和多了,基本上,就是個防禦作戰的性質。再加‘安撫大使’銜,那意圖更明顯: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談。

柏楊《白話資治通鑑》

再看劉仁軌的報告,人家說的是‘西邊鎮守,非敬玄不可’,沒有說西邊出征,非敬玄不可。這些都說明:唐朝對吐蕃的總體戰略,已由進攻轉為防守。李敬玄的任務,不是奪回青海,更不是消滅吐蕃,而是在吐蕃大舉進攻、唐朝節節敗退之際,爭取穩定邊防。

當然,這樣一個任務也是很艱鉅的,派不知兵的李敬玄去,也是不適宜的。李治之所以同意,第一大概還是輕敵,認為進攻沒把握,防守還辦不到嗎?第二可能有其他考慮,比方可以配幾個得力的副將,或者讓他幹一段時間後再換人,等等。

吐蕃用事實給了李治一個教訓。

儀鳳三年九月,‘李敬玄將兵十八萬與吐蕃將論欽陵戰於青海之上,兵敗,工部尚書、右衛大將軍劉審禮為吐蕃所虜。時審禮將前鋒深入,頓於濠所,為虜所攻。敬玄懦怯,按兵不救。聞審禮戰沒,狼狽還走,頓於承風嶺(樂都縣西南),阻泥溝以自固,虜屯兵高岡以壓之,左領軍員外將軍黑齒常之,夜率敢死之士五百人襲擊虜營,虜眾潰亂,其將跋地設引兵遁去,敬玄乃收餘眾還鄯州。

關於這場戰役的描述,史書缺少很多細節,但可以得出幾個基本結論:

第一,吐蕃的策略仍舊是誘敵深入、各個擊破。

吐蕃主帥還是那個論欽陵,薛仁貴前次就敗在他手上。當時他放過薛仁貴率領的前鋒主力,先打跟在後面的輜重兵團,得手後再與唐軍主力決戰。這次他故伎重演,先集中兵力吃掉劉審禮部,只不過李敬玄跑得快,雙方主力決戰沒打成。

第二,唐朝的總目標雖然是穩定邊防,但進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落實到具體打法上,唐軍採取的是集結重兵,主動出擊。

唐朝和吐蕃,都是針對各自實際情況制定的作戰計劃。吐蕃人少兵也少,必須很小心地使用兵力,辦法就是敵進我退、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唐朝家大業大,上次損失十萬,這次又拉來十八萬。但吸取上次教訓,第一不上高原,把進攻方向選在海拔較低的青海湖方向;第二不搞輕兵深入,而是穩紮穩打,小股部隊前面偵察,大兵團後續推進。

計劃都是好計劃,但打仗不是光打計劃。計劃不好固然要打敗仗,死守計劃同樣要吃敗仗。顯然,一旦戰場態勢沒按計劃走,沒有實戰經驗的李敬玄,就只剩下跑路一招。

戰場具體情況現在已經不知道了,前鋒劉審禮有多少人,怎麼落入的敵人包圍圈,李敬玄有沒有反包圍的可能?這些都不清楚,只知道結果:李敬玄帶著大部隊跑回來了。

至於吐蕃的追擊,應該不是主力部隊,主力不會被黑齒常之那五百人嚇跑,而且帶隊的跋地設,也不是吐蕃主帥。

青海敗後,據《新唐書》記載,李敬玄‘又戰湟川,遂大敗。’唐朝打壓吐蕃的企圖,再次遭遇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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