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時節,津門之中有三位武林高手,分別是鐵手黃、鼻子李、以及人送諢號“黃面虎”的霍元甲。除了這三位在譜的“大能耐”之外,還有許多高手隱於民間,我說上幾位,估摸著老一輩的天津人還記得這些人物。
在這些人物之中,其中有諢號的例如,“鐵掌震津門”李四祥(又稱八仙槍),“小方臘”只二虎,“鐵胳膊”陸三,“神彈子”黃三太(又稱黃三大王),“飛刀”李四,“獨眼熊”周熊,“啞周倉”周大倉,“賽於亮”何其美,“活豹子”田如豹,“小羅成”羅老飽,“黃眉虎”侯四虎(女混混兒侯四奶奶的丈夫),“催命鬼”哨子崔,“雙插子”張順等等。還有許多沒有諢號的,皆稱“沽上游俠”(實則多是混混兒),比如馬三元、馬四元、穆燦、趙綱、潘大炮、潘二炮、丁三套、竇四虎、張大力、孟傻子等等,這些人不見得都是正經人,但能耐都不小,而且各有絕活,每個人都有一段書,只可惜現在已經沒人會說了,早年間在茶館中,說書先生會把這些人物的故事作為小段兒來說,都十分有趣。
一文不可概全,且從其中隨便挑出一位說一段精彩故事。只拿“雙插子”張順來說,此人家住東城根下,平日靠賣炭為生,由於長年累月洗不乾淨臉,因此又稱黑張順。過去有段挺經典的書,名叫“黑張順小炮拒大敵”,說得就是這個人物。
黑張順少年時期,跟隨一位山東拳師練過查拳。學成之後,又跟隨一位客居津門的南方拳師學過“雙插子”,這套拳又名“南俠展昭”,據說是有著“江南大俠”美名的甘鳳池所創。黑張順憑藉這套拳法打敗不少武林中人,因此就以“雙插子”當了諢號。
黑張順真正出名,是跟一位外地拳師當街比武之後。某日,一名自稱來自直隸保定的拳師在鼓樓旁的空地上支起一面旗子,旗子上寫著兩行大字:足踏黃河兩岸,拳打南北二京。
這位保定拳師口氣不小,說明有些能耐,要不然他不敢掛出這樣的旗號。旗子掛起來,先是鳴鑼吆喝,張口便是江湖“海口”,明白人一聽便知,這個人常年行走江湖,絕非泛泛之輩。
黑張順推著一輛三腳“王八車”去給大戶人家送木炭,趕巧路過鼓樓,有多事之人一瞅是他,急忙把他攔住,添油加醋一通白話,就為激怒他,借他的拳頭教訓教訓外地武佬。
黑張順沒什麼心眼兒,聽說有人這麼大的口氣,登時火撞頂梁門。讓人替自己看著推車,氣呼呼擠過人群,跟保定拳師先是盤道,而後把破棉襖脫下丟在一旁,摩拳擦掌就要比劃。
當然,動手是有前提的,若是黑張順贏了,保定拳師白挨頓打,馬上捲了旗子走人。要是保定拳師贏了,黑張順就要掏錢給人家。人家賺得就是捱打的錢,要動手就要做好掏錢的準備,這是不成文的江湖規矩。
等到交上手,黑張順有些心虛了,對方的能耐在自己之上,倘若贏不了人家,自己這一車木炭就算白扔。於是把生怕所學全都施展了出來,這一下,圍觀的老少爺們兒可算開眼了。
拳腳呼呼掛風,招招威猛毒辣,蟒翻身,龍探爪,虎奔食,豹擺尾,蛇吐信,鶴騰空,三十六個回合,七十二個照面,鬥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然而,黑張順仍舊不能取勝,眼見再要打下去,自己那車木炭真就白扔了,乾脆把“絕戶招”使了出來。黑張順賣了個破綻,誘引對手上鉤,接著一腳踢在對手的小腹之上。
保定拳師“啊呀”了一聲,捂著小腹跪在地上,疼得順太陽穴滾汗珠子。
實際上,黑張順這招太損,他沒按江湖規矩出牌。為嘛呢?那是因為他的棉鞋裡面有貓膩,棉鞋頭上藏著一塊小鋼板。只因為津門之中多有混混兒和狗爛兒,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就大打出手,黑張順有能耐不假,但孤木不成林,單絲不成線,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鬥不過群狼,真要動起手來,要沒有點防備,只怕自己吃虧,因此他在棉鞋頭上藏了一塊鋼板,從外面看不出來,真要踢上威力可小不了。
除了幾個知心的好朋友之外,外人哪能知道他有這個損招,都以為他憑藉真能耐贏了外地武佬。這一來,黑張順算是揚名立萬了,自此津門有了他這一號,他也就“搖”了起來。
有人或許要說,黑張順用損招贏了他人,他沒有真能耐啊?
不對,他還真就有真能耐。後來有不少人找過他較量,那些人的能耐都不小,黑張順跟他們交手時,沒用“絕戶招”,照樣能取勝。還有這麼一回,黑張順送炭回家時,見到三條惡狗咬一個小孩,人人怕咬不敢上前,黑張順撂下車子,衝過去摔死三條惡狗,把孩子救了下來,又傳為一段佳話。
黑張順最風光的一回,當數鬥戰八里臺眾混混兒了。當時城南八里臺有個大鍋伙,其中有混混兒一百多號,寨主爺名叫劉虎。劉虎與東城根寨主訾大狗素有仇怨,趁著訾大狗帶人前往金頂妙峰山燒香之際,率領五十餘混混兒殺入東城根下,企圖拔了訾大狗的旗,奪了他的鍋伙。
劉虎人多,且又是有備而來。東城根鍋伙中人少,且沒有防備。因此,劉虎佔了上風。雙方從晌午一直鬥到天黑,訾大狗的盟弟、東南角草廠庵的大耍兒趙天二帶了十幾個兄弟跑來助陣,將劉虎殺退。
本以為劉虎率眾返回,誰料四更天時,劉虎率眾從“南葫蘆罐”(地名)涉水而來,目的是要奇襲東城根鍋伙。趕巧黑張順早起送炭經過南馬道,一見有人帶著刀斧,又認出領頭的是劉虎,於是衝上前去,一人迎戰眾混混兒。
有道是“好狗護三鄰,好漢護三村。”雖然黑張順不在鍋伙之中,但他家住東城根,絕不能任著外來的勢力欺負本地的勢力,這才豁出性命大戰劉虎。
這時候看出黑張順的能耐了,一個人打這麼多人,愣是沒讓對方佔著便宜。這麼一鬧騰,人們都醒了,膽大的拎著家巴什兒衝上前助黑張順一臂之力,東城根鍋伙中的混混兒也趕來廝殺。
最終,劉虎敗退,黑張順也因此立了一功。訾大狗回來之後,擺了四十桌酒席,款待當晚有功之人,又跟黑張順換了帖,結拜為義兄弟。黑張順自此也成了混混兒中的一員,但始終沒有拋下老本行,依舊以賣炭為生。至於後話,在此不提,那又是另外一段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