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上關於清朝的認知一直停留在1840年之前清朝閉關鎖國，因此導致了近代中國的落後。在這種歷史觀的關照下，1840年之前的清朝沉浸在天朝上國的美夢之中，對外部世界缺乏認知。其實我們誤會清朝了，清朝對當時的外部世界並非一無所知。隨著清宮檔案中滿語、蒙古語和藏語資料的進一步揭秘，人們發現清政府曾經在拉達克地區建立了一個資訊收集的情報網路，並透過這個網路瞭解到了南亞世界的基本情況。

一、清朝和拉達克交往的背景

拉達克位於克什米爾地區的東南部，在喀喇崑崙山和喜馬拉雅山之間的峽谷地帶中，也就是今天中國新疆、西藏地區和印度、巴基斯坦的交界處，這樣的地理位置決定了拉達克在歷史上一直是溝通中國、南亞和西亞等地的交通樞紐，17、18世紀的拉達克王國更是透過與清政府持續的情報聯絡，在當時的歐亞大陸上扮演著重要角色。

清朝與拉達克的交往充滿了佛教政治的色彩，與蒙古和西藏地區一樣，拉達克擁有眾多信仰佛教的人口，佛教是當時拉達克境內的主流宗教。清朝的立國與佛教關係密切，早在1644年入關前，皇太極已經在盛京建立“大清國”，當時清朝立國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皇太極擊敗了號稱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繼承者的林丹汗後，對外宣稱得到了八思巴建造的大黑天佛像和元朝的傳國玉璽，這兩件聖物被皇太極用來構建統治內亞和中原的合法性，因此清朝的合法性基礎，除了中原的儒家傳統外，還有蒙古遺產和藏傳佛教傳統。清朝的皇帝透過將自己塑造成文殊菩薩的形象，利用藏傳佛教的普適性原則，強化清朝在內亞地區的合法性。這也是清朝建立後，順治帝很快邀請五世達賴喇嘛進京的原因。

順治

清朝的這種合法性構成要素，在影響自身政治形態的同時，也造成了一定的政治危機。17世紀，內亞草原上崛起了另一個能夠挑戰清王朝的力量——準噶爾。藏傳佛教中的格魯派承認準噶爾的建立者噶爾丹是轉世活佛，這就嚴重影響了清朝皇帝作為內亞共主的地位和佛教法王的形象。可以說，準噶爾對清朝的挑戰比任何其他的對手都要有力，從康熙到乾隆，三代君主花費了近百年的時間才最終成功消滅準噶爾部，清朝與拉達克的交往便是在與準噶爾戰爭的背景下進行的。

影視劇中的噶爾丹

二、清朝與拉達克的交往過程

當時的拉達克位於準噶爾、西藏和葉兒羌之間，與西藏有悠久的貿易傳統，最初清朝與拉達克的交往主要透過西藏的甘丹頗章政權，聯絡的契機則是“驅準保藏”戰爭。1717年，準噶爾部的大策零敦多布由新疆的玉闐出發，率領6000騎兵突襲西藏，殺死了拉藏汗。康熙帝在1720年派遣士兵進入拉薩，在阿里地區實力派人物康濟鼐等人的支援下，清軍順利擊敗準噶爾部，將七世達賴喇嘛由西寧的塔爾寺接到了拉薩的布達拉宮，康濟鼐則被封為總理西藏事務的噶倫。1723年，七世達賴喇嘛接見了拉達克的兩位使者，這兩個使者在辭別七世達賴喇嘛後並沒有回拉達克，而是隨西藏的使者一同前往北京，派軍護送他們進京的，正是當時負責西北事務的年羹堯。

影視劇中的年羹堯

根據年羹堯上的奏疏可以知道，拉達克在清軍入藏驅逐準噶爾的過程中曾經協助過康濟鼐，他們協助的方式便是將透過貿易從準噶爾人那裡得到的情報經過西藏地區轉送給清朝。雍正帝對拉達克的行為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爾之諸行，如漸次探得準噶爾之［情形］並寄來此處，皆爾之誠心，誠屬可嘉。特為護此善行，贈與各式器物。”

雍正

當時拉達克並非完全站在清朝這邊，他們與準噶爾也保持著聯絡，在清準戰爭中保持著觀望的姿態，轉折發生在1729年，這一年，拉達克老國王尼瑪納木扎爾因年老退位之際，潛在的接班人有長子德中納木扎爾和次子扎釋納木扎爾以巴爾蒂斯坦，德中納木扎爾的母親是阿里藏區的貴族，信奉佛教，扎釋納木扎爾以巴爾蒂斯坦的母親是穆斯林貴族，憑藉著阿里藏軍和清軍的支援，德中納木扎爾最終成為拉達克國王，他上位後選擇站在清朝這邊。

拉達克

拉達克的情報主要通過當時負責對準噶爾戰爭的清軍將領年羹堯和嶽鍾琪傳遞到北京。首先由拉達克的商貿網路將收集到的關於準噶爾的情報傳遞給拉達克統治者，然後依次傳遞給阿里地區的清朝代理人、準藏大臣，最後傳到清廷，文書最開始以藏文寫成，然後在阿里地區由精通藏蒙語言的人士翻譯成蒙古語，最後由駐藏大臣翻譯城滿文，以奏摺形式送往清廷，這些奏摺大部分儲存了下來。

嶽鍾琪

三、清朝關於南亞世界的認知

清朝和拉達克的情報網路雖然主要是為了收集準噶爾的情報而建立起來的，但有時候也會有意想不到的的收穫。在關於準噶爾敗逃路線的討論中，嶽鍾琪認為“拉達克系喀齊所屬，亦不敢自作主張，擅留逆類”，“喀齊”在有些奏摺中被寫成異體字“哈齊”，是藏語“喀切”（kha che）的音譯，就是“穆斯林”的意思，這兩個名稱指的是當時南亞世界的莫臥兒帝國。這說明清政府已經開始有意留意南亞世界的情況了。在一封1731年由拉達克王寄給清廷的情報中指出，噶爾丹策零最近派遣了一個使團，“獻慶賀瑪瑪沙汗即位之禮”，“瑪瑪沙汗”正是莫臥兒皇帝“穆罕穆德沙”的音譯，說明清政府不僅僅開始關注南亞世界的情況，還開始系統地收集關於莫臥兒帝國的情報，以增進清廷對那裡的認知。

莫臥兒帝國皇帝畫像

文史君說

依靠著拉達克位於歐亞大陸十字路口的位置，清朝透過佛教建立起與拉達克的情報聯絡，透過這個情報網路時刻關注當時主要競爭對手準噶爾的情況。在這個過程中，清政府意外地瞭解到了南亞世界，豐富了自身關於外部世界的認知，可見在近代化前夜的清朝，並非一個徹底閉關鎖國的天朝上國。

參考文獻

孔令偉：《1724—1768年間拉達克、西藏與清廷間的歐亞情報網——以清代中國對莫臥兒帝國的認識起源為核心》，《清史研究》2018年第2期。

齊光：《拉達克與18世紀前半期的清朝、準噶爾在西藏的角逐》，《歷史地理》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