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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衛鞅變商君

秦國收復河西,遷都咸陽新城,是秦國百年以來的兩個盛典,二十多年,秦國順天應人,力行變法,由弱變強,走過了一條浸透淚水、汗水與鮮血的道路。秦國擺脫了舊日貧困,洗刷了先祖屈辱,痛雪了百年仇恨。

衛鞅的不世功勳將永載史冊。封商於之地十三縣為衛鞅領地,封號商君。新軍將士按照斬首數字與其他軍功,四萬餘隸農、平民出身計程車卒,分別獲得了初級爵位,其中三千餘勇士升爵達到四級;戰死的數千名將士盡皆賜爵四級,厚葬故鄉。

普天之下,隸農、平民得到國家爵位難於登天,爵位權力天生與賤民無緣。埋藏在多少隸農心中的輝煌大夢,竟然真一朝實現了,年輕的銳士們捧著摞滿榮譽的鋼盤口哭了,廣場上的萬千庶民也哭了。

選擇急流勇退

變法、遷都、收復河西,這三件大事的任何一件,都足以使一個臣子成為秦國大功臣。衛鞅竟然在二十年中同時完成了三件大事,親手將一個貧弱愚昧的西部諸侯變成了一個富裕強大的一流戰國,封君領地,權兼將相,達到了人臣功業的極致。他已經四十二了,功成名就,聲威赫赫,歷來的功業名臣,面前都有共同的困惑,是繼續走完權臣功業的道路,還是急流勇退自保全身。前者是一條充滿荊棘危機四伏的道路,它的艱難與危險,甚至遠遠勝過建功立業之期。功高自危,這是無數功臣的鮮血鑄下的古老法則。衛鞅對這些興亡榮辱的典故再熟悉不過,他在班師咸陽的歸路上,就已經開始想這事了,衛鞅選擇功成身退。

他要辦的事太多了,首先是對自己心愛的人愧疚折磨得良心無法安寧,他要用後半生的激情去安撫補償那顆流血的心。其次,他要靜心總結自己的變法心得,撰寫一超過李悝《法經》的法家經典。再者,還要回到故國尋找父母的墓地,為他們建一座可以安享祭祀的陵園,以儘自己從來沒有盡過孝道。更重要的是,他還想收三五個學生,將他們教成出類拔萃的法家名士,使自己的法家思想更為發揚光大。他還想帶著自己的愛人並帶上弟子們重新遊歷天下,像孔子孟子一樣在列國奔走一番,所有這些事,都有待他辭官之後才能去做。

對於國事,他是放心的。他要辭官,絕不擔心秦公是越王勾踐那種“唯知共患難,不能同享樂”的國君。秦孝公的膽略、智慧、意志、品格,堪稱千古罕見,否則也不會與他這樣凌厲冰冷的權臣肝膽相照,更談不上他的建功立業。二十年來,他始終有一個鮮明的感覺,秦公是泰山,他只是泰山上的蒼蒼松柏,沒有這堅實的萬仞高山,就沒有凌越絕頂的蒼松翠柏。選擇隱退,恰恰因為他對秦公,對秦國的未來完全放心。秦公比他長一歲,同樣是正當盛年,只要再撐持二十年,甚或十年,秦國將對山東六國佔壓倒優勢。所以衛鞅準備進宮對秦孝公交代國事,提出自己隱退的請求。

召回太子

秦國由弱變強,用了二十年,然若東出函谷關,與六國爭天下,直至滅六國而一統天下於秦,當有數代之不懈奮發。至少需三代以上的較量。此中關鍵,衛鞅建議秦孝公為後世立格,要堅守法治,代有明君。但是,秦國病倒了,卻使商鞅猛然悟到了一個長期忽略的事實,秦孝公的身體與儲君太子的下落。建言秦孝公及早為秦國未來著想,召回太子,使其熟悉國事,確保後繼有明君。

巡查商於封地

商鞅在自己的封地仔細巡查,反覆申明秦法保留封地真實含義,宣示了自己對商於封地依法享用的四不定策:不收賦稅,不建府邸,不行治權,不許商於官民以任何形式為他歌功頌德。總之,商於十三縣不享有任何超越秦國法律的特權,完全與秦國其他郡縣一樣。

商於十三縣的官員們本想竭盡心力地為商君辦幾件好事,將商於建成商君的永遠退路。其時官吏庶民很願意做賢明功臣的根基,因為這種功臣比國府更能給他們以保護和特權。在他們看來,商君雖然不近人情,但卻是千古罕見的無私權臣。

商鞅從封地走了,沒有民眾夾道送行,也沒有官員餞行長亭。他卻很坦然,他喜歡“各司其事不相擾”這樣的官民關係,很厭惡官擾民,也厭惡民擾官。官民不相擾,才是一個法治成熟的良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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