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1904年出生於浙江杭州一戶大戶人家,外人也許覺得光鮮亮麗,只有林徽因自己心裡知道,要聽話懂事,好好唸書,才能讓自己和母親在這個家裡安穩度日。因為生母不得子嗣的緣故,在林家不得寵愛,父親另娶了程氏生了一個女兒四個兒子。也因為如此,林徽因一直嚴於律己,小小年紀就有不少的學問。
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在清末年代也是一位叱吒風雲的人物,作為當代的一名知識分子,他主動要求前往日本早稻田大學學習政治,他希望透過自己的學識和見識以開啟中國的立憲政體。
這個時代聯絡都是靠書信往來,林徽因也常在信裡與父親交流學問,父親很是喜愛這個女兒,常常不吝嗇誇讚,他在給林徽因的回信裡寫到:
徽兒知悉 得汝兩信我心甚喜 兒讀書進益 又馴良 知道理 我尤愛汝
林徽因對於父親這些信件都會妥善收藏好,每當閱讀完父親的書信後,她就會小心翼翼地把它們貼在了日記本上面。1916年,因為父親林長民在北洋政府任外交委員會委員一職,林家一家搬到了北平,當時12歲的林徽因進入北平培華女中,這是一所由英國教會創辦的學校。
林徽因與父親林長民
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了3年,只是一場運動的來臨,林徽因的人生又開始改寫了。1919年5月4日的學生運動爆發,林長民辭去外交委員會委員一職,作為國際聯盟觀察員,在1920年林長民帶著林徽因一同前往歐洲考察。
林徽因在隨行期間,既是父親的翻譯也是秘書。林長民感概:要做一個天才女兒的父親,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倫的輩分,先做到友誼的瞭解。
林長民帶著林徽因是有目的的,他有意讓林徽因多接觸瞭解他國的事務來增長自己的見識,並且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耳濡目染自己的思想遠見,也暫時拋下家裡面的雜事,專注學識擴寬眼界,對事物能有自己獨到見解的能力。
到了英國倫敦後,林徽因便到聖瑪麗學院就讀了。家裡時常人來人往,有各路人士前來拜訪林長民。其中有一位就是徐志摩,被林徽因深深吸引的徐志摩其實已經在國內有了結髮妻子,但是依然沒有放棄追求林徽因,林徽因成為了他寫詩的靈感源泉:
在半空裡娟娟的飛舞
認明瞭那清幽的住處
等著她來花園裡探望
飛揚 飛揚 飛揚……
這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戀,1921年,林家父女不辭而別,離開了英國倫敦,林徽因也受到了徐志摩的影響,開啟了對文學詩歌的熱愛,開始拜讀雪萊、拜倫、濟慈的作品。
1921年,林徽因隨父親回到了北平,他們在北平的居所位於雪池衚衕。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常常登門拜訪,有著日本居住過往和正在清華學院就讀的梁思成跟林徽因十分投機,雙方的父親也有意結為親家。
某一次林徽因臥病在床,她囑咐父親代寫信給梁思成:
思成足下,你到家想都好,徽病情已略輕減。徽命令我詳細寫信給你,這爸爸真是書記翩翩也,比你的爸爸如何?
1924年,由於梁林兩家父親希望培養出中西合璧的兒女,在他們的建議之下,梁思成和林徽因一起到美國留學。兩位父親希望他們能夠在異國他鄉相互照顧,互相陪伴,打好感情的基礎,兩個人也算投機,他們共同選定了建築學作為專業。
由於林徽因幾年前隨父親一起遊歐洲時,就瞭解到建築系這個專業,建築這個專業既需要美術功底,也需要精細的專業知識,林徽因認為這非常符合她的需求,既有藝術又有技術的結合。林徽因的觀點打動了梁思成,所以梁思成也確定了自己的專業方向為建築系。
只是林徽因選擇專業時並不是順利的,原因是賓大藝術學院的建築系並不接收女學生,因為這個專業經常需要加夜班繪圖,女孩子不方便,林徽因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美術系做為專業。
儘管林徽因沒有進入建築系,但是她依然選修了建築系學生所有的專業課程,還成為了建築系學生的助理教員,並且從自己的美術系順利畢業。
林徽因在1926年當地的《蒙大拿報》的採訪中跟記者說到:“等我回到中國,我要帶回什麼是東西方碰撞的真正含義。令人沮喪的是,在所謂的“和世界接軌”的口號下,我們自己祖國獨特的原創藝術正在被踐踏,應該有一場運動,去向中國人展示,西方人在藝術、文學、音樂、戲劇上的成就。但是絕不是以此去取代我們自己的東西。”最後,林徽因說:“一個女孩的價值最多體現在家庭中,我崇敬這裡的民主精神。”
不過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自從1909歸國後對政治的抱負始終不能實現,政治舞臺上的爭權奪利,軍閥混亂更是讓他厭倦不已,他不在知道自己未來的政治方向在哪裡。這時起了反奉心思的郭松齡正需要延攬人才,他專門派人說服林長民協助他,擔任他的智囊。
林長民以為郭松齡的反奉事件會成為這場民不聊生、軍閥混亂中新的曙光,欣然應允。懷著太多的美好願望,林長民獨自一人坐上了去東北的火車,臨行前也不曾同梁啟超打過一聲招呼,這一去就成了林長民的不歸路。最後由於反奉失敗,林長民殞命於戰亂之中。
梁啟超來信說到:“今天報紙上傳出可怕的訊息,我不忍告訴你,又不能不告訴你,你要十二分鎮定,不可因刺激太劇,致傷自己的身體,徽因遭此慘痛,唯一的伴侶,唯一的安慰,就只靠你。林叔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何況更加你們兩個的關係,我從今以後,把她和思莊一樣看待。”
林徽因跟父親一直都像朋友一樣的相處,可是父親就這樣突然離世實在讓她悲痛萬分。正打算回國奔喪的林徽因被梁啟超勸阻下來,當下國內局勢混亂,為今之計只有繼續完成學業,好為日後回國做準備。
1928年初,林徽因和梁思成完成了學業,結束了留學生活,也收穫了愛情的果實,在回國之前,他們到歐洲的古典建築開始了他們的蜜月旅行。旅行期間,他們收到了父親的一封信:“思成,徽因,我將近兩個月沒有寫“孩子們”的信了。今最可以告慰你們的,是我的體子靜養極有進步。半月前入協和灌血並檢查,灌血後紅血球竟增至420萬,和平常健康人一樣了,你們遠遊中得此訊息,一定高興百倍。”
而事實上,梁啟超一個月前在協和醫院剛剛做完一次失敗的腎臟切除手術,生命留給梁啟超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年,他只盼著遠方的孩子們歸來了。
梁啟超
1928年8月初,梁啟超盼來了他的孩子們,他們在天津團圓共同生活了不到一個月就分別了,夫妻二人一同受聘到東北大學。就在他們離開後的一個月,梁啟超病情又發作住進了醫院,來年1月19日,梁啟超病逝。
27歲的梁思成和24歲的林徽因到了東北大學後,這時的東大沒有建築系,全系只有他們兩個人,夫妻二人需要搭建整個教育的框架,也需要承擔起繁重的教育。林徽因既是一位專業教師,同時也是梁思成的助手。在結合母校賓大的模式和符合中國國情,具有中國特色的建築教育的摸索下,他們建立了東大建築系課程體系。並增設《中國宮室史》《營造則例》《東洋美術史》等課程。
林徽因和梁思成在東北大學帶領起第一批建築系學生, 在學生管理上,梁思成與林徽因對學生紀律要求相當的嚴格。學生上課時教授點名,嚴格限制曠課。對考試作弊情況更是嚴懲不貸,規定了:凡建築系學生不論月考、期考,如查有夾帶或互相通融情事立即開除學籍,永不得回建築學系授課,嚴重施行,決不寬貸。正因為他們的嚴苛,東北大學建築系的學生學風嚴謹,刻苦認真,在當時國內高校成為美談。
1929年張學良校長設獎徵集東北大學校徽,林徽因參賽,她以象徵東北地理特色及其氣魄的長白山和黑龍江為主元素設計了“白山黑水”圖案。林徽因將校徽設計成圓形圖案,中心圓內的花朵上書有校訓“知行合一”;圓外圈上半部為環形半圓體,書有大篆字型的校名“東北大學”四字中間嵌入白山黑水圖案,圖案左側繪虎,右側繪龍,反映了東北虎的雄姿和黑龍江的喜龍之態。在眾多作品中,林徽因的作品獨受青睞,獲得了400銀元的獎勵。
1929年夏天,梁思成和林徽因第一個孩子出生於東北,為了紀念父親梁啟超,“飲冰室的”的主人,他們為女兒取名為再冰。寒冷的東北使林徽因肺病發作。1930年冬天,她只能辭去東北大學的工作,帶著剛剛一歲的女兒回到北平,在香山一帶靜心修養。
在香山期間林徽因沒有往日在建築系的神采奕奕,她寫的詩也多了幾分憂愁:
山中有一個夏夜 深得
像沒有底一樣
黑影 松林密密的
周圍沒有點光亮
對山閃著只一盞燈 兩盞
像夜的眼 夜的眼在看
徐志摩當時正在北平任教,他曾前往香山看望林徽因,走時他贈給林徽因最後一首詩:
《你去》
你去 我也走 我們在此分手
你上哪一條大路 你放心走
你看那街燈一直亮到天邊
你只消跟從這光明的直線
你先走 我站在此地望著你
放輕些腳步
別教灰土揚起
我要認清你的遠去的身影
直到距離使我認你不分明
再不然我就叫響你的名字
不斷的提醒你有我在這裡為消解荒街與深晚的荒涼
目送你歸去……
1931年11月19日,原本徐志摩是要參加林徽因為外國駐華使節安排的演講會《中國建築藝術》。徐志摩搭乘上了從上海飛往北平的飛機,卻因為大霧天氣出了事故,飛機在山東境內撞山墜毀,34歲的徐志摩結束了一生。
1931年夏天,在東北大學工作了三年的梁思成決定離開東大建築系,回到北平。1932年,林徽因生下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因為那部中國古代建築經典《營造法式》的作者李誡,他們將兒子的名字取名為,從誡,作為紀念。
在北平的日子是林徽因最快樂的時光,親情、友誼、思索、創作。梁家人來客往,許多的文人雅士都渴望來“太太的客廳”領略林徽因的風采,傳說中的她妙語連珠。林徽因總是這個客廳裡的主角,任何話題她都可以有自己獨到的見地,不是盲目的觀點,她總能有理有據地從事情本身的來龍去脈去分析。
他們的好朋友金嶽霖評價她:擁有著獨有的天賦和才氣,她是一位擁有持續性的激情和創造力的女子,她擁有敏銳的感受力和鑑賞力,她擁有著人們所渴求的一切才能,林徽因是一個豐富多彩的女子。
1937年,由於“七七事件”爆發,梁思成與林徽因一家踏上了戰爭逃亡之路,在離開北平之前,林徽因的肺病已經被醫生囑咐不可再奔波了,只是即使沒有戰爭,林徽因依然是不安分的,她總是執著於創作,她的學生後來說到,如果她有好好養病,就不至於那麼早就離去了……
1941年金嶽霖在林徽因臥床不起的期間,前往李莊看望,他說徽因嚮往常一樣,充滿活力,依然侃侃而談,總是那樣執著與尋找藝術靈感,為著人性憂慮的同時揮灑著她的博愛。她無時不在的思想活動讓她無法安於病榻,不時地就會像又在發表演說,一會兒是佛像,一會兒是希臘風格,一會兒又回到她的家庭成員身上……”
生病的林徽因還在侃侃著梁思成性子慢,做事情總是不能分心,對於家中雜七雜八的事務總是應接不暇,就像那紐約中央火車站,從四面八方向他駛來,她或許會被火車碾著,但是梁思成肯定不會。她的趣味中和了梁思成的寡言,使得氣氛剛剛好。
1946年7月,戰爭平息了許多,在李莊這樣的陰雨綿綿,終日不見陽光,潮溼的環境下實在不利於林徽因養病,梁家搬回到北平,距離上次開始的流亡生活已經過去九年了,此時的林徽因虛弱、無力,只能靠著攙扶移動。
1947年林徽因的身體狀況開始急劇惡化,她無法再從事自己熱愛的事業,有時沮喪,有時勸自己不去多想。她時常想起往日高談闊論,談笑聲灑滿客廳,滿載歡歌地到野外考察和旅行的快樂時光,讓她顯得此時是多麼地孤獨、落寞、無助……
1947年12月,林徽因做了一個成功的手術,那個被結核病菌感染多年的腎臟成功摘除掉,死亡離林徽因暫時遠了一些……
經過這次大手術,在病床幾乎躺了七年的林徽因,即使此時的她已是瘦骨嶙峋,終於可以虛弱地站起來了,不曾安分的她迫不及待地穿上制服,參加到新中國的建設中。她被聘為北京市都市計劃委員會委員,人民英雄紀念碑建築委員會委員,她還當選為北京市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她為清華建築系地學生開設了《近代住宅》課程。
病床上的林徽因
1955年3月28日,因為是當時建築界“民族形式”的倡導者,一輩子研究中國古典建築的梁思成的“大屋頂”建築被批判浪費人力物力,此時的梁思成、林徽因雙雙病倒住進醫院。
“他們兩個人住在連著的兩個病房裡,門是可以通的。有一次我去看梁先生,他說你到隔壁看看。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到隔壁一看,林徽因林先生,她看到我講的第一句話是:我們難夫難婦。”——吳良鏞回憶
林徽因健談,也渴望與人交談,不舒服時她就暗自扯著嗓子,默默聽著旁人說著。如果身體真的承受不住,她就假裝自己在休息,聊天,事實上她已經聽不清別人所說的話了,交談過後的林徽因會疲憊、痛苦不堪,但是依然沒有讓旁人察覺出來。
1955年4月1日凌晨,林徽因的丈夫梁思成還在為著人民批判抱病鬱郁不得志時,林徽因卻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她離開了她的親人,離開了這座她愛著的美麗城市。悲痛萬分的梁思成雙重打擊,他為林徽因設計了墓碑,碑飾取自林徽因為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的浮雕圖案。
一身詩意千尋瀑
萬古人間四月天
——金嶽霖在林徽因追悼會上贈輓聯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