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中葉,東亞各國的遭遇,用一句”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來形容,可謂十分妥帖。大家積極奉守閉關鎖國策略,並一廂情願地認為,只要關起門來,一勞永逸的安穩日子就能直到永遠。然而事實證明,這個世界終歸還是要靠實力說話,”我不犯人,人不犯我”並不適用於國與國之間,可以說”我不犯人”與”人不犯我”並無任何因果關聯。歷史無數次證明,當武力不足以捍衛財力的時候,”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戲碼就必然會上演。
清朝和日本原是難兄難弟,同是被歐美的堅船利炮踹開國門,經歷一番屈辱後,又都痛定思痛開啟維新模式。然而,維新結果卻大相徑庭:日本逆勢翻盤,成功趕上列強晉級賽的末班車,在十九世紀尾葉到二十世紀上半葉稱雄寰宇;相比下,清朝就沒那麼好運了,在外圍藩屬被接二連三拿下之後,作為東亞朝貢體系多米諾骨牌最後一張的清朝,終於淪為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雖是龐然大物依舊,卻人人可欺。回顧歷史,強弩之末的清朝曾經也困獸猶鬥,但始終不能像日本那樣破除藩籬,形勢比人強,清朝維新失敗的大機率事件成為了必然事件。
一、歷史包袱很沉重,天朝上國也背不動晚期清朝,即便屢敗屢戰,依然固執著天朝上國的尊嚴,實在迫不得已才喊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口號。傲慢的表現引來淒涼的結局,著實可悲可嘆,一味歸咎於時任統治階級的昏聵既不客觀也不全面,追其原因,其實是個沉重的歷史包袱——中國,有源遠流長五千年文明史,赫赫揚揚兩千年帝國史,在大多數時間裡都是亞洲文明的執牛耳者,持續文化輸出,恥於文化輸入,即便已深入中國文化骨髓如佛教,也會時常因華夷之辯而造鞭撻攻擊。
面對化外強敵的突然來襲,且迅雷不及掩耳就吃下兩次敗仗,清朝雖舉朝震動,可朝野上下畢竟驕傲已久——天朝歷來都是他國學習的榜樣,學習他國並無先例,為何學的心理關口已然難過,更別提如何學的具體落實了。相比之下,還是吃敗仗更容易接受——兵法有云,勝敗乃兵家常事。清政府在不變法的情況下,透過啟用漢臣、引入西式槍械的方式,先後成功平定了國內太平天國、捻軍、西北叛亂。這種實質上屬於冷兵器戰爭中取得的勝利,給了清政府一種錯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模式完全可以走得通。
日本方面,則完全沒有歷史包袱拖累,對於島國而言偏安一隅不是安,生存始終是頭等大事。”黑船事件”讓日本充分認識到了和歐美的巨大落差。而對於落後捱打這件事該如何應對,日本人輕車熟路、有章可循。著名的大化改新,曾讓日本搬來唐朝先進禮儀制度,社會得以跨越式邁進一大步。時間到了十九世紀中葉,日本人救亡圖存的意識被再次啟用。
二、坐吃山會空,富有四海也不行中期的清朝擁有遼闊的國土、萬億的國民,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兩次慘敗的鴉片戰爭所帶來的割地賠款人口損失,之於大清王朝而言雖是戰敗,可崽賣爺田不心疼,加之家底豐厚遠沒到動搖根本的地步,別說一個小小的島嶼,大如一省三省清朝都割得起。清朝統治者幾代人換來的天朝上國美夢,難道會被兩場敗仗就打醒了?割地賠款的活動自咸豐朝開始便是清朝外交的一大課題,以至章太炎諷刺慈禧太后時寫道“五十割琉球,六十割臺灣,而今又割東三省,痛赤縣邦其益蹙,每逢萬壽祝疆無。”
日本沒有清朝那般可以揮霍的殷實祖宗基業,也沒有可以割地而不大損國力的廣袤國土。正因日本人沒有坐吃山空的資本,才不得不強化居安思危的求存思想。畢竟,對於日本來說,失敗一次,可能就是亡國亡種的毀滅性災難。
三、目的不到頭,怎麼改都不行清朝的同治中興、洋務運動到後來雄心勃勃的戊戌變法失敗,其原因都歸於一點,清朝的改革實是為了保衛清政府的統治。清政府的統治建立在舊有的社會秩序之上,舉朝都是皇權制度下的利益共同體,牽一髮而動全身,難言大刀闊斧的深入改革。
好比練就一身好武藝,一方面是為了保衛自己不受欺負,一方面就是為欺負他人做準備。日本人明治維新目的有二,一是免於列強欺凌,二是窺伺中原。甲午戰爭之前,日本起釁挑起的中日戰爭有兩場:唐朝時的白江口之戰,明朝時的萬曆朝鮮戰爭。日本的對手分別是國勢上升期的唐朝,以及國力下行但餘威猶在的明朝。求仁得仁,領教過大國之威,日本都能消停幾百年。可問題是,雖然中國曆朝不曾視日本為主要對手,但日本對征戰中國總是心之念之。每次戰爭幾百年後,總會有人再次野心膨脹——明治維新就讓日本再次看到了機會,醞釀良久之後悍然開戰,而這次,日本的對手是國勢衰微的清朝。跨越一千多年,以小凌大的圖謀終於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