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後宮，一個女人是否幸福，往往可以透過死亡時的年齡佐證出來。

號稱歷史上唯一得善終的廢后郭聖通享年46歲，而陰麗華活到60歲。

“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更成為了劉秀和陰麗華的千古愛情絕唱的名言名句。但歷史是會沉澱的，正義雖遲但會到，哪怕在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世界，人們永遠記得在這一段千古帝后佳話的背後，有一個叫郭聖通的女子被人過河拆橋鬱鬱而終。

·出身豪門，曾是劉秀可望不可即的物件

陰麗華出身南陽新野的豪門大戶，祖上能追溯到輔佐齊恆公成為春秋五霸的名相管仲。管仲除了治國有方，還非常有生意頭腦，他是歷史上第一個開設妓院的人，為齊國賺了很多錢。

陰家是管仲直系子孫，血液裡帶著商業天賦，雖然在秦朝、西漢數百年間，陰氏家族在朝堂上沒有做高官顯宦的，但他們卻做到了世代富裕。

《後漢書·陰識篇》中提到，在西漢宣帝劉病已的時期，陰家的資產就達到“鉅富”，家族所佔有的土地高達七百餘頃，車馬和奴僕規模龐大，富庶程度能與一邦之主的諸侯王媲美。

在南陽新野，身為鉅富豪門的千金小姐陰麗華所代表的財力和勢力，足夠讓追求者繞地球三圈了。最難得的是，她以貌美著稱。

剛認識陰麗華的時候，劉秀個人條件不高。他雖然是漢景帝的第四個兒子長沙王劉發的庶子舂陵侯劉買的玄孫（簡稱劉邦九世孫），但推恩令之下，他的生父劉欽僅是一名小縣令，叔父是位平民。劉秀9歲的時候，生父去世，從此被被叔父撫養，求學做官是當時劉秀的唯一出路。

劉秀的姐夫鄧晨，家在南陽新野，和陰家有姻親關係，因此劉秀又幸運的和陰麗華有了聯絡，甚至見過面。考慮到劉秀31歲時，陰麗華才20歲，劉秀和陰麗華的第一次見面應該在劉秀十幾歲，而陰麗華僅幾歲的時候，畢竟在天鳳元年，劉秀就已經20歲了，而天鳳年間劉秀就去長安求學了。

哪怕假設劉秀是在天鳳元年見到的陰麗華，那時陰麗華也才9歲。古代男女七歲不同席，一表三千里的劉秀能見到千金小姐陰麗華的年齡應該更小一點才對。但就是對著只有幾歲的陰麗華，劉秀也能為她的美貌所傾倒……誰也說不清，迷倒劉秀的到底是陰麗華的美貌，還是她背後所代表的優越生活和姻親力量。

李秀二十幾歲還不結婚，這在古代是非常罕有的。一般男子不結婚，要麼家貧娶不起老婆，要麼有大志向，不願在貧寒時期娶一個出身低微的女子為妻。

但從《後漢書》中對早期的劉秀的描寫來看，上述兩個理由都不太成立。劉秀和劉縯“好俠養士”不同，他喜歡勤勤懇懇地種莊稼。從劉縯“好俠養士”這點來看，劉家應該不窮，而從劉秀喜歡種莊稼和做官的最大願景是執金吾來看，他似乎也沒有成為忠君愛國、揚名立萬的志向。

大約二十幾歲的劉秀到了長安後，看到了執金吾的隊伍，心生羨慕，說出了“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的千古名句。能做到執金吾這樣的官，已經是當時的劉秀能想到的最好的官了，而能娶到陰麗華這樣出身的女子也是他當時能想象的人生上限。

不管怎樣，在人均十五六歲就結婚的漢朝，劉秀在遇到陰麗華之前就是個“大齡未婚男青年”了，雖然和陰家有點親戚關係，但劉秀似乎連上門求親的資格都沒有，否則劉秀完全可以先訂婚等待陰麗華長大再娶。

然而命運總是未知的。年輕的劉秀不知道自己努力求學是否能當上執金吾，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娶到象徵財富和美貌的陰麗華。一句“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與其說是劉秀的志向，不如說是他對未知的未來的渴望。他把陰麗華當做心中的白月光，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夢中妻子人選。

·新婚三個月，丈夫另娶他為妻，守活寡兩年後被接去當貴人

公元22年，劉縯起義，帶著弟弟劉秀成立舂陵軍。陰麗華的異母兄長陰識當時在長安遊學，聞訊後便棄學而歸，率領子弟、宗族、賓客一千多人前往會見劉縯。劉縯任命陰識為校尉。

身為豪門大戶的長子，陰識的能力和見識應該都非常出眾。他不僅劉縯看重，在舂陵軍合併入綠林軍後，更始帝劉玄也非常看重陰識，封陰識為偏將軍，第二年劉玄又封他為陰德侯。

而劉秀，在投靠更始帝后，他哥劉縯是大司徒，他則也被封為偏將軍。同年，因為功高蓋主劉縯被更始帝用計殺害，劉秀狠下心不給他哥服喪，又各種伏小做低，雖然被劉玄剝奪了軍權，卻也被封為武信侯。至此，在身份上，劉秀在更始政權的官銜比陰識高，理論上夠資格娶陰麗華了。

陰識和劉秀的關係，應該不僅限於同僚或君臣。

在劉縯的喪期，29歲的劉秀迎娶了18歲的陰麗華為妻。從這點來看，陰識和劉秀絕對算得上患難之交了——在劉秀的親哥被更始帝殺害，他本人被嚴密觀察和被剝奪軍權的情況下，陰識還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嫁給他，等同於多給劉秀一份力量和保命符，陰家的命運和劉秀息息相關起來。這樣的信任和支援，對當時的劉秀來說，肯定是百感交集感動異常的。

陰麗華和劉秀新婚三個月後，王朗在邯鄲稱帝。更始帝劉玄，選擇不給一兵一卒的情況下，讓新婚的劉秀前去招撫。

因為任務實在太危險，劉秀不得不留下陰麗華，孤身一人帶著幾名親信前往河北。在河北，劉秀一開始如過街老鼠般東躲西藏，得假裝是王朗的使者才吃上飯。努力月餘，只得到漁陽、上谷兩郡的支援。

為了活命和河北的真定王劉楊十萬大軍的支援，劉秀迎娶了劉楊的外甥女郭聖通為妻。繼而在劉楊的支援下，以河北為根據點，不僅反敗為勝打敗了王朗，還在不足一年的時間裡擊敗了更始政權，自立為王。

在讀史書的時候，常有人疑惑，郭聖通和陰麗華到底哪個是正妻。時間順序是這樣的：

公元23年，劉秀娶了陰麗華。同年12月，劉秀被派去河北招撫。

公元24年6月，劉秀娶了郭聖通，得到真定王劉楊的大力支援。不僅滅了王朗政權，還公開反抗劉玄。

公元25年6月，娶了郭聖通僅一年，劉秀稱帝，建年號建武。同年十月，劉秀派人去南陽接來陰麗華。

和陰麗華相比，郭聖通不僅是名門望族，父系和母系家族都是河北當權者，以她的出身又怎麼可能嫁給劉秀當妾室？

最大的可能是古代資訊閉塞，又逢戰亂時期，劉秀為了獲得真定王和郭家的幫助，隱瞞了自己已經成親的事實，劉楊上當受騙把天之嬌女郭聖通錯嫁給了“老實人”劉秀。而陰麗華遠在南陽，在得知劉秀另娶新歡後，也無能為力。

就這樣，陰麗華，這個傳說中劉秀心心念唸的白月光，在嫁給劉秀幾個月後，被自己的新婚丈夫戴了綠帽。古代是一妻多妾制，犯了重婚罪的劉秀若是沒做皇帝，就是個聲名狼藉的“陳世美”。

也不知道期間經歷了什麼，劉秀稱帝四個月後，不僅不封已育有一子的郭聖通為後，還把陰麗華和她的兄長陰識被接到洛陽，郭聖通和陰麗華同時為貴人。

關於劉秀如何在郭聖通、陰麗華之間做到完美的制衡之術，在我寫的郭聖通篇已有詳述，此處簡單整理一下：

1、 郭聖通最大的外戚勢力真定王劉楊未被劉秀派人殺死前，劉秀對外宣稱要立陰麗華為皇后，劉楊因此心生不滿，各種操作下最終以謀反罪名被殺；

2、 劉楊死後，劉秀以陰麗華不肯當皇后為由，最終立生有一子的郭聖通為皇后；

3、 郭聖通生了5個兒子，陰麗華也生了5個兒子；

4、 在郭聖通當皇后的時候，劉秀大肆封賞陰麗華的兄長弟弟，相反郭聖通的外戚卻很少得到重用；

5、 在陰麗華當皇后的時候，劉秀反而開始大肆封賞郭氏外戚，把曾經被他打壓的郭氏家族抬舉為漢朝四大外戚之一。

陰麗華從嫁給劉秀到當上皇帝的貴人，有和劉秀的患難與共，也有靠劉秀和郭氏外戚的努力坐享其成。她和劉秀結婚的時候，劉秀29歲，陰麗華18歲，遠在河北的郭聖通17歲。在那風雨飄搖的年代，大概誰也沒有想到新婚三月，一別之後，陰麗華會以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的身份和劉秀再次相見。

·小女人有大智慧：固辭後位，隨軍伺候，重獲寵愛

陰麗華和郭聖通這兩個富家小姐，因劉秀而有了命運的交集。每當提到劉秀後宮的第一次皇后之爭，人們都會稱讚陰麗華聰慧、識大體，懂得因時制宜。

而從陰麗華的角度來看，劉秀讓陰麗華當皇后，有可能是為了彌補重婚的愧疚，給天下一個“故劍情深”的典故；也可能是為了激怒劉楊，剷除真定王是劉秀登基後最迫不及待要做的事情，一山不容二虎，剛建國初期，河北集團的功臣們對他們曾經的上司真定王總有心理上的服從。

無論從後宮還是前朝的局勢來看，陰麗華當皇后都是弊大於利——從劉秀和真定王結成政治聯姻開始，劉秀對郭聖通就有一份天下皆知的政治聯姻的契約精神，如果劉秀出爾反爾，不能保障各方勢力的政治利益，剛剛建立的東漢分崩離析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因此，陰麗華固辭後位一直被認為是睿智之舉。

但一朝分別就另娶他人的劉秀也讓陰麗華有了吃一塹長一智的經驗。夫妻重歸於好後，哪怕陰麗華身懷六甲也要跟隨劉秀出軍。

公元28年，劉秀御駕親征討伐彭寵。大軍一動，軍餉花費不菲，在一斤黃金僅能買到5升豆子的建武初年，為了帶懷孕的陰麗華從軍，劉秀把行軍的速度壓到最低，以半天行走30公里的速度前進，期間耗費多少財力不得而知。

以喜歡宣揚節儉的劉秀和陰麗華來講，這種行為是非常違反人設的。因此，現代有古裝劇推測劉秀之所以打仗都要帶懷孕的陰麗華上路，是因為如果把陰麗華留在洛陽宮中，會被郭聖通傷害。

由於史料缺失，真實原因不得而知。但彼時的郭聖通也“有寵”，在沒有真憑實據之下醜化郭聖通也不太合理。

陰麗華這種行為倒更像是嚴防丈夫外遇的妻子，而且效果顯著。陰麗華隨軍後，劉秀的後宮人數有名有姓的不過3人而已。從另一角度來看，如果說劉秀建國是基於郭氏外戚的力量，那麼後續平叛各地反對勢力的時候，陰麗華和陰氏外戚則出力更多。

陰麗華的兄弟們個個都備受劉秀重用，官職、兵權給的毫不吝嗇，反倒是郭聖通的外戚除了有個虛名外並無多少實權。

從劉秀的種種行為來看，如果說他的陰麗華沒有偏愛，那是騙人的。他的許多舉措，甚至都可以解讀成是為了讓陰麗華成為皇后做鋪墊。

在劉秀的刻意為之之下，陰氏家族始終是第一外戚勢力。陰麗華雖然沒有皇后的頭銜，但外戚待遇卻比皇后更甚。這種情況之下，郭聖通卻沒有任何怨言。反而以賢惠著稱的陰麗華並沒有勸阻劉秀的行為。

在陰麗華和劉秀你儂我儂生了5個兒子的時候，郭聖通也因為還“有寵”，生了5個兒子1個女兒。乍一看，在後宮和前朝，只要劉秀願意，他能制衡得很好。

·家人罹難，寵愛益甚，歷時18年情敵被劉秀廢黜，陰麗華成東漢第二任皇后

公元33年，有一夥強盜闖入陰家打劫財物，陰麗華的母親鄧氏和弟弟陰訢被強盜所殺。陰麗華和劉秀都悲痛不已，劉秀追封她父親為宣恩哀侯，她弟弟陰訢為宣義恭侯，又讓她最小的弟弟陰就襲爵宣恩侯。

彼時，陰麗華的長兄陰識已經是陰鄉侯，並且手握兵權。陰麗華的另一個弟弟則被賜爵關內侯，並且掌管皇帝的親衛隊。等於陰麗華的生父和四個兄弟全部封侯，一門五侯，陰氏家族可以說是除了皇室之外的第一顯貴的人家。

可以說，除了皇后的稱號，陰麗華享有一切。更耐人尋味的是，不知哪來的野史裡經常提到陰麗華哪怕身有盛寵，也每日按照宮中的規矩去給郭聖通請安，但郭聖通因為不喜歡陰麗華，多次命令她不準去請安，陰麗華不聽，郭聖通大罵，但不管郭聖通怎麼罵陰麗華始終堅持去請安。劉秀因此愈發喜歡陰麗華和討厭郭聖通。

郭聖通做了皇后十八年，卻劉秀坐穩天下後，以心懷怨懟為由，被劉秀廢黜。劉秀的廢后詔書不僅廢黜了郭聖通還同時封了陰麗華為後，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廢后和封后寫在同一封詔書中，不得而知，但其中有2點值得品味：

1、 郭聖通有呂霍之風；

2、 禁止上書慶祝陰貴人為皇后；

建武十七年的時候，是劉秀的天下平定四年之後。當時的第一外戚是陰氏家族。幫劉秀平定天下的河北勢力幾乎被清洗了一大半，碩果僅存的也不足以對抗劉秀後來扶持起來的南陽集團。郭聖通的呂霍之風，無論是從外戚勢力還是個人脾氣，都令人懷疑。

陰麗華被立為皇后，卻禁止各地官員上書慶賀，這是漢朝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皇帝禁止天下為皇后慶賀。

陰麗華當上皇后之後，“少嗜玩，不喜笑謔”和劉秀指責郭聖通的“宮圍之內，若見鷹鸇”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能說當一個人愛你的時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不愛你的時候，你以為你是什麼？一個不喜歡你的人，你喝水是錯，吃飯是錯，呼吸都是錯，甚至連死都是錯。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一旦偏見形成，無論你有多好的容顏、品行、涵養、知識都無法改變，根源在對方的心對你關閉心扉且飽含惡意。

陰麗華當上皇后之後，郭聖通被廢為王太后。三年後，原太子劉疆請辭太子之位，陰麗華的長子劉陽改名劉莊，成為新太子。

此後，陰麗華和陰氏家族恩寵不斷。劉秀活著的時候，郭聖通的兒子們全部就藩，陰麗華的兒子們卻全部留在洛陽，直到劉莊即位才離開京城。劉秀對待郭氏和陰氏的不公平真的貫穿他一生。

陰麗華的弟弟陰就欺騙了郭聖通五個皇子數千萬銀錢，卻是歷史上第一個欺詐皇子而未受到半點懲罰的外戚。這其中有多少是劉秀對陰氏的偏愛，還是陰麗華對劉秀的勸說，才導致一群皇子被王侯欺辱卻無處說理的結果，真的不好說。

公元52年，郭聖通病逝，享年46歲。

公元57年，劉秀病逝，享年62歲。

公元64年，陰麗華病逝，享年60歲。漢明帝劉莊為她舉行盛大的葬禮，與劉秀合葬在洛陽城郊的原陵。

俗話說：盛世需要美人點綴，亂世需要美人頂罪。封建皇權的可怕在於，無論是盛世還是亂世，男人可以輕易決定讓哪個女人點綴，哪個女人頂罪。

陰麗華唯一幸運的地方在於，她早早在劉秀心中成為了夢想的象徵。一句“娶妻當得陰麗華”幾乎成了劉秀從20歲到30歲的執念。但陰麗華的幸運也並不是憑空得來的，她出身豪門，懂忍讓知進退，審時度勢，明代的李贄曾評價她“手段不減武才人”，對一個女人而言，始終保持劉秀心目中的白月光形象也是一種出色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