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四年八月十七日清晨,清政府權力中樞、位於紫禁城禁地的乾清門西側的軍機處,發生了一起震驚朝野的盜竊案,保管在軍機處漢室櫃子內的一顆金印被人盜走了。
這是一顆什麼樣的金印呢?它是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的金印,印上攜有“太平天國萬歲金璽”八個字,重一百餘兩。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清軍攻進了天京,太平軍與清軍在金陵城內展開了激烈的巷戰。天王府火光沖天,煙焰滿城,一隊太平軍從天王府內突圍而出。這時,清軍將領袁大升、周恆禮、沈鴻賓等人率領大隊清兵直撲了上去,並從太平軍手中奪獲了這顆金印,寬廣約七寸,同時還奪獲了玉璽二方。清軍將 領將獲奪的金印呈送大清兩江總督曾國藩,曾國藩將金印、玉璽又呈送給慈禧太后與同治皇帝。同治皇帝過目後就將這顆金印和玉璽交給軍機處保管。
軍機處金印被盜,清廷大為震驚。這軍機處是雍正年間設立的,那時用兵青海,軍報頻繁,雍正皇帝為了聽彙報、髮指示方便,保守軍事機密,便在乾清門西側設立了軍機處,當時稱“軍機房”或“軍需房”,指定怡親王允祥和大學士張廷玉、蔣廷錫辦理。青海戰事結束後、皇帝認為這個機構對他專權和指揮方便都有好處,就一直保留了下來。軍機處設定軍機大臣三、五人,多時十一人,皇帝處理一切軍政大事都直接找軍機處,所以大學士不兼軍機大臣便算不得真“宰相”了。由於軍機處如此重要,任你是相國大臣、王公貝勒,只要不在軍機處任職,想在軍機處門前站一下也是不允許的。然而就在這樣機密的所在,竟然被人盜走了金印,這怎不叫人吃驚?
這時軍機處首位軍機大臣是恭親王奕訢,他聽說金印被盜,頓時吃驚不小,立馬向慈禧太后稟報。慈禧太后臉拉得老長,命令恭親王限期破案。恭親王這時又正兼任總管內務府大臣,他想,軍機處內都是一些久經考驗的朝廷大臣,他們當然不會幹出這種丟臉的事來;要偷,定是在皇宮內服役的那些蘇拉、廚役們,他們趁服役之便偷走,他們人窮,又不講臉面,過去皇宮內金銀、珍寶失竊,都是他們乾的。於是恭親王指令內務府慎刑司將皇宮內的蘇拉、廚司全部抓起來一個個拷問。慎刑司等於是皇宮內的刑部,專管審訊皇宮內部的案件。可是慎刑司雖然對蘇拉、廚役們嚴刑拷打,卻始終無人承認,案子拖了三個月還沒一點眉目。慈禧老佛爺也惱火了,責備恭親王無能,恭親王只得再命令番役處派人嚴密偵查,限期破案。
內務府番役處是專管偵緝工作的,有四十名番役,正副頭目各四人,於是,由番役頭目保祥、德蔭和委署頭目英奎等人,到紫禁城外查訪。
十ー月中旬,番役們查到北京東四牌樓,發現這裡的萬盛長首飾鋪曾經在最近熔化過一方金印,於是將店夥計王太、王全拘傳到案。經過訊問,這家首飾鋪熔化的金印正是藏在軍機處被盜走的那方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用的金印。
據王太、王全供認:八月ニ十四日,店中來了一位顧客,他叫薩隆阿,是滿人,在軍機處任軍機章京。薩隆阿帶來了這方金印,要店中將它熔成十根金條。開始,店夥計還有點遲疑,薩隆阿就騙他們說這顆金印是他一位在外省任道臺的叔叔帶來的。店夥計因薩隆阿是現任軍機章京,很有權勢,加上又是熟人,就答應了。於是這方珍貴的太平天國曆史文物,曾經顯赫一時的天王洪秀全金印從此消失了,它化作了每根重十一兩的十根金條。萬盛長首飾鋪收了薩隆阿工錢四十吊錢。
番役處頭目保祥等人將案情向恭親王一彙報,恭親王大為震驚,盜竊金印的罪犯竟是軍機處的軍機章京薩隆阿,這太出人意外了。軍機章京是在軍機處協助軍機大臣辦理具體事務的辦事人員,比如擬寫諭旨、收發文奏等。但由於他們辦的都是涉及重要軍國機密的公務,所以要求條件也是很嚴的。他們都是內閣、六部、理藩院的官員,由軍機大臣親自挑選,預期考取后皇帝親自接見、記名以次傳補,也都是兼職。軍機處有章京三十ニ人,滿、漢各半,分為二班、滿、漢各有人領班。薩隆阿官居刑部郎中,是司法部門的五品官,又是滿人,誰也不會懷疑這位五品郎中竟然知法犯法,淪為偷盜太平天國天王金印的罪犯。
但是既然案情已經查到了薩隆阿的身上,恭親王也只得下令拘捕了薩隆阿。經過審訊,真相大白,薩隆阿招供了他盜竊金印的經過。
八月十七日清晨,身為軍機章京的薩隆阿來到了軍機處章京值房。這時,早班的漢章京已經上堂辦事,房內的櫃子已經開啟,薩隆阿趁人不注意,飛快地從櫃子裡摸起了金印塞到身上,帶回東單牌樓東觀音寺衚衕家中。
金印在家中藏匿了七天,薩隆阿一想不妥,便將金印帶到東四牌樓萬盛長首飾鋪,找到熟識的店夥計王太、王全,撒謊說這金印是他在外省做道臺的叔叔帶來的,請首飾鋪熔成十根金條。金條熔成後,薩隆阿將其中的八根埋藏在爐坑裡,其餘兩根拿到恆和錢鋪去兌換了銀錢。
薩隆阿在作案時也何嘗不想到,軍機處丟失金印,皇帝豈肯善甘體,定然要下令追查。但他卻有他的如意算盤:第一、盜案一發現,懷疑和追查的物件必然是居於下層的蘇拉、廚役、太監們,決不會隨便懷到他這位五品郎中兼章京大人的身上。第二、金印是保管在軍機處漢屋內,而他的辦公室是滿屋。漢章京值房內丟了金印,與他這位滿章京大人毫無干係。第三、金印熔成了金條,原物無從尋覓,俗話說:“提賊捉贓”,贓沒有了,賊也就難捉了。這些都說明,這個金印盜竊犯不但有老虎一樣的膽量,而且有狐狸一樣的狡猾。
但是,紙包不住火,不斷的追查終於是使這名穿著五品官服、堂堂皇皇的軍機章京大人的盜竊活動暴露了。開始上堂,他還支支吾吾,不肯承認;等到萬盛長首飾店的店夥王太、王全被帶上堂來,與薩隆阿當面對質時,薩隆阿這才不得不低下頭顱,供認出了作案經過。他被番役押著來到東觀音寺家中爐坑裡取出了埋藏的八根金條,兌換的兩根,錢鋪已經轉賣了,被責成賠償歸公。薩隆阿按照盜倉庫錢糧本例定刑為絞監候,秋後處決。偵破此案的番役頭目保祥、德萌,由六品賞給五品虛衛,七品番役頭目恆喜、英奎、吉泰賞給六品虛。
這件盜竊軍機處金印的大案,雖然讓慈禧、恭親王等人十分惱火,但為了家醜不外揚,只是進行了輕賞、輕罰,輕描淡寫地結了案。那盜竊犯薩隆阿是否真的被絞還是走後門送賄被減刑釋放,這都很難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