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長篇系列文章《激盪四百年》的第104篇

前面曾說到，在前趙的壓力下，張駿和李雄暫時結盟，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如今，前趙已亡，他們還能繼續和平相處嗎？

首先來看李雄。前趙的覆滅，對於李雄來說是個好事，不必承受來自劉曜的壓力。更讓他高興的是，東晉也是內憂重重。

咸和五年（公元330年）十月，趁著東晉內亂，成漢大將軍李壽督徵南將軍費黑等人攻取巴東郡，巴東太守揚謙、監軍丘奧退保宜都。

咸和六年（公元331年）七月，李壽進攻陰平和武都，楊難敵不敵，向李壽投降，成漢聲勢日盛。

咸和七年（公元332年）秋，李壽將下一個征討物件瞄準了寧州，以徵東將軍費黑為前鋒，由廣漢出擊，鎮南將軍任回由越巂出擊。

十月，李壽、費黑到達朱提，朱提太守董炳據城固守，寧州刺史尹奉派建寧太守霍彪領兵相助。

李壽準備迎擊霍彪，費黑道：“朱提城中糧食短缺，應該放任霍彪入城，讓他們共同消耗穀物。”李壽聽從了他的意見。

朱提城久攻不下，李壽想大舉猛攻。費黑道：“南中地勢險阻，難以制服，應當待以時日，等他們智勇俱困再攻取。現在的他們就如同圈欄中的牲畜，何必那麼著急呢？”

李壽不聽，進攻果然失利。於是，李壽把軍事全部委託給費黑。

當李雄在攻城略地時，涼州卻忙起了另一件事，僚屬們勸張駿自稱涼王，領秦、涼二州牧，仿效魏武帝、晉文帝的舊例設定公卿百官。

張駿惺惺作態道：“這不是為人臣子該說的話。敢說這事的，罪在不赦！”然而，涼州境內都稱呼他為涼王，張駿半推半就的默認了。

從這時起，張駿雖然沒有稱帝，但涼州境內已是一個獨立王國，前涼割據政權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出現在世人面前。

張駿一面說仍是東晉的臣子，一面卻坐視李雄攻打東晉，還與李雄保持友好，哪裡有半分藩臣的樣子，真正的立場不言自明。

咸和八年（公元333年）正月，李壽終於攻下朱提，董炳、霍彪全都投降，李壽威震南中。三月，寧州刺史尹奉歸降成漢，成漢全部佔有南中地區。

隨後，成漢的建寧、牂牁二郡向東晉投降，很快又被李壽攻佔，寧州徹底不復東晉控制，而東晉就當沒看見一樣。

儘管已是獨立王國，張駿還是想去建康上表，以獲得東晉的冊封。不過，李雄拒絕了他的借道請求，不讓他的使者前往建康。

無奈之下，張駿派治中從事張淳先向成漢稱臣以便借道，李雄佯裝同意，卻準備派盜賊將他沉於東峽。

蜀人橋贊將此事秘密告訴了張淳，張淳對李雄道：“如果陛下想殺我，應當在都市處斬，宣示眾人稱：‘涼州不忘舊德，通使琅琊！主聖臣明，發覺殺之。’這樣，還能讓天下畏威，知道陛下的雄心壯志。如果讓盜賊將我殺了，於陛下的名聲恐怕有損！”

李雄假裝大吃一驚，否認道：“哪有這種事呢！”

司隸校尉景騫對李雄道：“張淳是勇士，請把他留下。”李雄沉吟道：“既然是勇士，怎肯留下呢！你暫且以私人交情試探下他。”

於是，景騫私下找到張淳，對他道：“你身強體胖，現在天氣炎熱，何不暫時派遣手下小吏前往，您在此小住等待天氣轉涼呢？”

張淳道：“我的君主因為皇室遠徙江南，先帝的梓宮未能送返，生民塗炭，無人拯救，所以派我向皇都表達誠意。所商議的事情重大，不是小吏可以傳達的；如果小吏可以勝任，那我也不用來了。即使有火山湯海，我也將前往，天氣炎熱怕什麼！”

試探無果，李雄親自對張淳道：“貴君主英名蓋世，境內地勢險峻，軍力強大，為什麼不自己稱帝佔據一方享樂呢？”

張淳回答道：“我的君主從祖父、父親開始，世代堅守忠貞，因國恥未能昭雪，枕戈待旦，哪能自己享樂呢。”

李雄眼見無法說動他，假意道：“我的祖先也是晉國大臣，因遇到天下大亂，和六個州郡的民眾到此避難，被民眾推擁，才有今天。琅邪王如果真能中興大晉的基業，我也會率領士眾相助。”

最終，李雄為張淳準備厚禮，送他上路，張淳得以抵達建康轉達張駿的心意。

長安失守時，敦煌郡掌管計簿的官吏耿訪從漢中進入江東，多次上書請求派遣職高位重的使節慰撫涼州臣民。

東晉朝廷讓耿訪暫任侍書御史，拜授張駿為鎮西大將軍，挑選隴西人賈陵等十二人配備給他。

耿訪到達梁州後，道路不通，便把詔書交給賈陵，假扮為商販透過。直到這年，賈陵才抵達涼州，張駿派部曲督王豐等前來答謝。

咸和九年（公元334年）二月，東晉朝廷下詔派耿訪、王豐攜帶印綬拜授張駿為大將軍，都督陝西、雍州、秦州、涼州諸軍事。

從此以後，東晉和前涼每年來往使者不斷，表面上如同君臣，實際上各過各的，連互相聲援都沒有。

那麼，問題來了，東晉朝廷既沒有軍事上的優勢，也沒有道義上的支援，憑什麼讓張駿跋山涉水前來稱臣呢？

張駿之所以還願意來捧東晉的臭腳，無非是看在東晉還是天下承認的正統，他現在和這個正統走得越近，獲得更多的冊封，以後一旦這個正統玩不轉了，他可以堂而皇之的接過其衣缽。

而東晉呢，對這些也似乎心知肚明，始終不肯授予張駿涼王的封號，固守著異姓不得封王的底線，維持著僅剩的體面和尊嚴。

說到底，這是一種道統上的不自信，或者說東晉掌握了道統傳承。這東西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打敗敵人，但有時候就是有光環。

其實，不只是張駿需要這個光環，連遠在北方的慕容廆都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