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裝，去後方，說不盡國破家亡。

帶怨長，雄城壯，看江山無恙，誰識我一瓢一笠走他鄉？

【抗戰流亡系列：（02）抗戰女學生兵劉守玟】

古代的中國，天下分為九州。江蘇的徐州是其中的之一。

徐州，古稱彭州。在這座有4000多年曆史的古城的城西北，有一個叫茅村的小鎮。當年，華東野戰軍佔領茅村火車站，切斷了隴海線，從而拉開了震驚世界的淮海戰役的序幕。

2006年，我所在單位的一個專案部，駐紮在茅村鎮西側2公里的地方。這一年的“五一”前後，我因公先後四次來徐州出差。

抗戰時期，徐州城區屬於山東所轄的銅山縣。66年後，我的行履與父親流亡的腳步疊合在一起。

1940年秋天，父親自家鄉青島萊西穿越沂蒙山區後，由臺兒莊進入今江蘇的西北。為躲避徐州城裡的日軍，父親自城北向西繞過徐州城南下宿縣。

途經茅村鎮、柳新鎮一帶時，父親聽當地老鄉講，臺兒莊會戰時期這裡埋了許多陣亡的國軍官兵，其中二十二軍衛生隊的隊員全是年紀輕輕的女學生兵。

當天下午，我趕到位於市中心的人民廣場附近的徐州市檔案館。在這座國家一級檔案館裡，那段塵封了多年的感人往事浮現在我的眼前。

抗戰學生兵劉守玟

江蘇徐州銅山縣柳新鎮陳塘村退休教師陳開靈的家裡珍藏了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未脫稚氣的年輕女子。這鮮為人知的故事就源自這張已經發黃的老照片。

1938年春天的一個早上，陳塘村的保長挨家挨戶通知說，臺兒莊打起來了，各家各戶要準備接救傷兵。

第二天中午，陳開靈家裡就住進了五六個傷兵。其中一個沒戴軍帽的女兵躺在窗下的小木床上，烏黑的短髮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充滿了孩子氣。

陳開靈的奶奶從一個負責抬擔架的民夫處瞭解到，頭天晚上，國軍在臺兒莊一帶與日軍拼殺在一起。這位年輕的女兵是戰地衛生隊隊員，在搶救一名倒地的國軍連長時，被一顆子彈打中了左胸，血流不止。

說話間，年輕的女兵微微睜開了眼睛。她攢了好一會勁，吃力地從兜裡掏出一封信、一張照片和兩塊大洋，示意陳開靈奶奶幫她寄回老家。女兵哭著說，她想媽媽！陳開靈的奶奶接過信物後，忍不住嚎啕大哭。

黃昏時分，女兵死了。兩個民夫用擔架把她送到了村東的亂葬崗。陳開靈的奶奶跟著擔架來到了墓地，親眼看著女兵入土下葬。

埋好女兵回到家中，陳開靈的奶奶向一位軍醫打聽到，女兵才18歲，是湖南長沙女中的一位在讀學生，為抗日救亡，千里迢迢來參加臺兒莊戰地救護。

臺兒莊戰事不久，國軍南下，信來不及到城裡去寄，鬼子便上來了，人們四處逃生。陳開靈的奶奶就把信藏在了箱底，誰知天下大雨箱子進水了，信皮和信紙都漚爛了，只有那張照片因有大洋墊著還儲存較好。

信的地址看不清了，信的內容也只能看個大概其：女兒離家參軍沒告知父母，很對不起父母，但為抗日救國就不能忠孝兩全了。現在有可能身死他鄉，望父母不要悲傷。現將身邊的兩塊大洋和一張照片寄回，留作紀念。

陳開靈說，從1967年到1983年，在這16年的歲月裡，他和奶奶每年都要偷偷到女兵的墳上燒把紙。他的奶奶到了年老走不動的時候，便叮囑他去上墳。

1995年，陳開靈85歲的奶奶去世。去世前，反覆囑咐陳開靈：千萬不要忘了去上墳，要記住這個勇敢的女兵孩子。

陳開靈和照片中的奶奶

2004年的5月初，為完成奶奶的遺願，陳開靈來到徐州《都市晨報》社，請求報社幫忙尋找這個無名女兵的家人。

徐州市柳新鎮的農民王家金為了幫助無名女兵尋找家人，還翻拍女兵的照片分寄長沙各地的新聞媒體。經湖南《瀟湘晨報》與《都市晨報》及各界人士的努力，當年的6月，終於在湖南省常德市漢壽縣的新興鄉軍劉村，找到了女兵的家鄉與尚存的親人。

抗戰女兵叫劉守玟，1920年出生在一戶富裕人家，15歲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湖南南周女中。

抗戰爆發後，劉守玟揹著家人報名參加了戰地救護隊，隨國軍22軍開赴上海淞滬戰役前線。

22軍的前身是國民革命軍第2軍，當時，第2軍4師的軍代表是肖勁光，後任22軍46師師長。

周南女子中學創辦人朱劍凡先生的三女兒朱仲芷是肖勁光的夫人，所以周南女中與22軍的關係十分密切。

22軍部和50師是唯一參加徐州會戰的湘軍，隨軍衛生隊隊員大部分由周南在校女中學生組成。

22軍軍長是譚道源。譚道源將軍的孫子譚正有這樣的回憶：

1937年抗戰開始以後，22軍18師和46師率先開赴上海參加淞滬戰役，由女學生組成的衛生隊隨軍到了上海。

淞滬會戰，18師和46師損失慘重，回到湖南後被整編到50師，部分衛生隊員也轉到了50師。1938年5月，譚道源親率22軍軍部和50師抵達魯南前線，駐守下邳至臺兒莊防線。

徐州淪陷前，22軍主要負責掩護大部隊突圍。這次戰鬥打得非常慘烈，整個22軍軍部的六七十名高階軍官以及衛生隊隊員，只有軍長譚道源和參謀長李家白倖存，其他人全部為國殉難。

而譚正有所不知，殘酷的血戰中，保護衛生隊的連長陣亡。

一邊的劉守玟，搬起一塊石頭砸向了殺死連長的一名日軍，而第一次上戰場的劉守玟，也被飛來的子彈擊中。

負傷後的劉守玟，被抬到了附近陳塘村陳開靈的奶奶家。這才有了，陳家三代人為劉守玟守墓的感人經歷。

長沙市民祭奠劉守玟

湖南長沙在場的市民聽後，無不淚流滿面。

劉守玟的事蹟深深感動了陳塘村的農民王家金。2009年的清明，王家金在安葬烈士的遺址上，為劉守玟烈士建起了一座高209cm、寬71cm、厚18cm的豐碑。

王家金在劉守玟紀念碑前

209cm的高度，表示2009年立碑；71cm的寬度，意指故事發生在71年前；18cm的厚度，寓意劉守玟犧牲時年僅18歲。

碑上刻有徐州知名作家徐傳玉為女英雄撰寫的“墓誌銘”：

湖南女兵，劉守玟君；

豆蔻年華，出身豪門；

芳齡十八，香消玉殞；

烈士遺物，流傳至今；

幾度風雨，幾多艱辛；

猶記當年，夙願成真；

勿忘先烈、常懷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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