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馬定荊州
東漢末年,漢道傾覆,自董卓禍亂以來,漢中央政府基本上已經名存實亡。而各地州牧、刺史、太守,也是競相做大。依託各自的部曲、宗族,逐漸的割據一方。相互之間,更是為了地盤、私仇而相互攻殺,一片混亂。
作為天下的十三刺史州之一,荊州大地,自然也是如此。東漢末年,荊州大致領有今天的湖南湖北、河南南陽一帶、兩廣的一部分,分為南陽郡、南郡、江夏郡、武陵郡、零陵郡、桂陽郡、長沙郡七郡(一說有竟陵郡)。
其領地縱橫千里、相當廣袤,漢水、長江縱橫州內,物產豐盈,人口眾多,民生富足。是南方諸州當中,數一數二的存在。
漢獻帝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三月,時任荊州刺史王睿被長沙太守孫堅以私仇逼殺。時靈帝初崩,董卓剛剛執掌朝政不久,為了自己的野心,急於安撫天下,因此,也是緊急物色下一任荊州刺史的人選。
就在此時,漢末領荊州十九年的一方諸侯,劉表進入了群雄割據的大風雲之中。劉表,字景升,是西漢魯恭王后代,也算是地道的劉漢皇族。此人外表俊秀,是為“身長八尺餘,姿貌溫偉”。
劉表少有才名,據史書原話所說“與同郡張儉等俱被訕議,號為“八顧””。當時朝中下詔逮捕黨人,劉表逃亡得以不被牽連。
等到靈帝駕崩,天下大亂漸起的時候,劉表再一次回到了官場之中,而因為之前的“八顧”,使得他此刻也是聲名鵲起,名聲大噪。因此,當董卓物色新一任荊州刺史的時候,劉表進入了他的視線。
很快,朝廷的新一任任命詔書下達,而劉表,自然便是新一任的荊州刺史。若是放在尋常年代,這樣的任命落到自己身上,那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方刺史,封疆大吏,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官位。
可是而今世道大變,天下喪亂,東漢中央政府的權威雖然還有,可是各地太守、刺史、割據勢力也是抱著相當的觀望態度。
具體表現為對於本地新上任的刺史、太守,雖然說他有朝廷的任命詔書,可此人若是唯唯諾諾、不太硬氣,那麼這些本地的土著勢力則完全不會將其放在眼裡。
可若是新來的這位還算有些作為,那麼加之朝廷的餘威,這些地方豪強大族也會暫時給這位新刺史一個面子。要麼聽從新的刺史、太守,要麼扶持新的刺史、太守,來維護自己宗族的地位。
可想而知,當劉表接到荊州刺史的任命的時候,他的內心也是極其犯難的。原因很簡單,此刻的荊州境內已經亂翻了天。前任刺史被人逼殺不說,單單此刻的荊州境內,就已經是宗族割據、各郡獨立了。
當時,劉表的身上雖然有著皇帝的任命詔書,可是可笑的是,他這個身負皇命的刺史竟然連赴任都無法做到。
因為當時袁術屯兵魯陽,幾乎完全的佔據了南陽一帶,而當時的荊州州治已經因為刺史的權威受到威脅,而遷到了漢壽(今湖南常德市東),所以,袁術盤踞在南陽郡,恰恰阻擋了劉表進入荊州的道路。
這還不算,自從前任荊州刺史王睿末期,荊州境內,可謂是亂到了極點,也就是史書所說的“江南宗賊盛”。
吳人蘇代為長沙太守,為亂一方。貝羽為華容長,也是割據一方。至於桂陽、零陵等郡,各路宗族、豪強蜂擁而起,擁兵觀望。
所以,擺在劉表這位新刺史面前的第一個難題是,他究竟該怎麼上任,並且徹底的平定這混亂的荊州?
否則,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是下一個王睿。思來想去之後,劉表的內心,萌生了一個大膽的主意,他放棄了董卓派給自己的隨行護衛兵馬,轉而單騎越過了南陽。
他的手下都很是不解,荊州如此混亂,有著兵馬保護劉表,他尚且不安全,更何況是劉表孤身一人呢?
可是劉表卻是有著自己的考量,原因很簡單,袁術也是一時豪傑,如今他阻隔盤踞在南陽,很明顯,也是有意荊州,此人目中無人,至此天下喪亂之際,是斷然不會放自己順利的就任荊州刺史的。
而一旦要是強行突破,那也未免太不現實,甚至說自己會過早的成為下一個王睿。
既然如此,劉表就要快速的尋找到可以支援自己的力量。朝廷不能給他依靠,那麼,他就只有靠自己!而這,也許也是他的一個機會。更何況,劉表單騎孤身犯險,也是因為自己在荊州,應該會得到相應的支援。
很快,單騎越南陽的劉表來到了宜城(今湖北宜城東南),在這裡,他見到了三個人,也可以說,三個自己的故舊。一個是襄陽人蔡瑁,另外兩個是中廬人蒯氏兄弟蒯良、蒯越。
襄陽蔡氏、中廬蒯氏都是襄陽大族,勢力龐大。更何況,三人早就熟識,蒯越更是與劉表共曾供職於大將軍何進帳下,早已深相接納。
而除卻這一點,劉表也深信,蔡氏、蒯氏在這等紛亂的情況下,如果想要保護自己宗族的利益,輔助有皇命在身的自己,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就這樣,幾人幾乎是一拍即合,甚至是讓人懷疑這幾人早有預謀一樣。會晤之後,幾人也是就目前荊州境內的紛亂情況做了一番細緻的分析。
劉表對幾
人說道:
“同宗族結成的盜賊雖然多,但大家並不歸附於我,如果這些人被袁術利用,災難必然來臨。我想徵兵於荊州百姓,可是又擔心結合不起來,得采用什麼計策?”
對此,蒯良與蒯越兄弟二人卻有著不同的意見。在蒯良看來,人心不附,是因為仁德不足。而眾人依附、萬民歸心卻又不能妥善治理,是因為道義不足。
如果在此天下大亂之際實行仁義,老百姓們就會“歸之如水之趣下”,又有什麼好憂慮的呢?
聽過蒯良的話後,劉表默而不語,緊接著他又問計於蒯越。而蒯越的觀點,則與蒯良有著很大不同。在蒯越看來:
"治平者先仁義,治亂者先權謀。兵不在多,在得人也。袁術勇而無斷,蘇代、貝羽皆武人,不足慮。”
也就是說,在蒯越看來,所謂仁義之道,若於太平盛世,當為首選。可是時移世易,當今亂世,當以權謀為上。
只要得到了人心、人才,雄師立馬可以出現。只要抓住問題關鍵,所有問題也就會迎刃而解。因此,在蒯越看來,袁術此人,勇而寡斷、非英雄也。
蘇代、貝羽,亂世一武夫,更不足為慮。當今問題的關鍵是荊州境內宗族武裝割據太過嚴重,劉表若想要真正的安穩的統領荊州,那麼最主要的就是在荊州境內確立刺史的無上權威、確立起刺史的統治權。
而荊州境之內的各個宗族割據勢力,恰恰是阻礙劉表統一荊州的最大障礙,只有內部穩定了,才有實力、精力謀求外部的利益。所以,蒯越認為,當下最應該解決的是境內宗族武裝分立割據這一局面。
而對此,他也提出了自己的對策。
在他看來,荊州境內宗族割據勢力雖然多,但其內部卻並不是完整的一塊,很容易將其瓦解。因為那些宗族統領大多貪婪、暴虐,與部下的關係並不融洽,也就是所說的“宗賊帥多貪暴,為下所患”。
而為今之計,就是利誘這些貪婪的人,這些人必定前來。到那時,誅殺這其中的無道之人,任用其部下當中的可用之人,如此的話。則“一州之人,有樂存之心,聞君盛德,必襁負而至矣”。
這樣一來,劉表就擁有了在荊州立足的武裝力量,以此為基礎,百姓們也會前來歸附,這個時候,就可以圖謀大業了。也就是蒯越所說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術等雖至,無能為也。"
至此,劉表的心裡已經有了定論了。他胸有成竹的對幾人說道:
"子柔(蒯良)之言,雍季之論也。異度(蒯越)之計,臼犯之謀也"
所謂的雍季之論、臼犯之謀指的是兩個歷史人物。雍季和狐偃。這兩個人都是晉文公重耳手下的重臣。前628年,晉、楚城濮之戰前夕,晉文公曾問計於二人。狐偃主張用詐。
雍季反對說,詐謀雖能得逞於一時,但不是取勝的長久方法。後來,晉文公用狐偃之謀戰勝楚國子玉,但在論功行賞時,卻把雍季排到狐偃前面。左右不解,晉文公笑著說:
“雍季之言,百世之利也。臼犯之言,一時之務也。焉有以一時之務先百世之利者乎?”
因此,很明顯,從劉表這句話中,可以看出他,他已經決定了。用蒯越的詐謀定荊州,而又用蒯良的仁義之道來治荊州。因此,決議已定,劉表派人“誘宗賊,至者五十五人,皆斬之。”
而後,劉表襲取這些人的部屬,並且加以任用。又說服了襄陽境內的張虎、陳生等人,由是“江南遂悉平”。
可以說,這一雷霆血腥般的舉動,使得荊州的所有人大為驚恐與震服。好多太守、縣令聽聞劉表的手段後,大多數識趣的辭官而去(多解印綬去)。
因此,劉表迅速的平定了荊州,並且將荊州州治從漢壽移到了江漢平原之上的襄陽,此地扼守南北要衝,水路通達,人口密集。又有堅城江陵、樊城為前後拱衛。
可以說,很有利於成為劉表的統治中心,並且在此期間,劉表依靠收服宗族武裝,逐漸的建成了一支隸屬於自己的荊州軍,其規模最少有十萬人,尤擅水戰。
此時,距離他單騎走馬上任,不過一年左右的時間,而他,已經穩定了自己在荊州的統治。因此,這也足以說明,劉表於漢末亂世能夠統領一方還是具有著相當的能力的。
主要參考資料:
1、《三國志》陳壽
2、《三國史》馬值傑
3、《三國史研究》張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