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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表——從辨偽學角度看西方
72個
今天,紫色是十分平常的顏色,自然就沒有人會覺得穿全紫的衣服是身份顯赫的標誌。但回顧歷史,我們就能發現,自己現下的可能和歷史發生的-是兩碼事。這個就不是堅持“一切史皆當代史”觀點的人所能理解的了。
這就是為什麼要學習歷史的原因所在,數學學得再好又如何,科學門門精又如何,這些都未必和歷史有關係,只有掌握了歷史,才懂得蘇軾是誰,就不會鬧出明代有個蘇軾這樣的笑話;只有掌握了歷史,才知道《資治通鑑》為什麼要從《左傳》以後開始寫,才知道《資治通鑑》為什麼不寫《左傳》以前的歷史;只有掌握了歷史,才知道明清的科學為什麼會衰退;只有掌握了歷史,才知道拉瓦錫為什麼會被送上斷頭臺!
如果不知道歷史,自然就不知道,拉瓦錫在1794年,法國大革命正盛的時候被送上了斷頭臺;自然由著那些科學家說,中國就沒有科學精神,中國就是儒家害的;自然由著那些科學家說,偽古希臘的偉大了。
(英國凱特王妃穿全紫色衣服)
今天,色彩繽紛的染料主要是靠人工色素來染色。今天的染色工藝十分複雜,但西方染色技術有了質的提升,主要來自18世紀。一直到1856年3月,英國學者威廉·亨利·珀金(william Henry Perkin)提煉出“苯胺染料”,人造紫色才重返歐洲,從此,歐洲的世界裡才有人造的紫色。西方史載,最早的人造紫出現在奧古斯都身上。
機要秘書尤特羅庇烏斯《早期羅馬史·第九卷》記載:
8. 年少的伽利埃努斯在成為奧古斯都之後,初御帝位的他治國有道,隨即變得差強人意起來,最後則走向了災難性的覆滅。成年後,在穆爾薩附近殺死了因吉努烏斯(Ingermus)——那時他已紫袍加身——與特雷貝利安努斯之後,他充滿活力地在髙盧和伊裡利亞大幹了一番。
9. 就在國事讓人感到絕望、羅馬帝國幾乎陷於毀滅之際,出身極其卑微的珀斯圖姆斯(Postumus)在高盧披上了紫袍。
以上事件發生在公元3世紀,由此可知,前羅馬至少在公元3世紀便將紫袍設定為最尊貴的顏色。
服飾、繪畫等等,自然是人造的,附著在這些物品上的顏色,自然也要是人造的。在古代,想染色只有三種辦法,一種是植物提取物染色,一種是動物提取物染色,一種是礦物質技術染色。這幾種辦法都很難,尤其是第三種。所以,我在此也不建議大家穿越回古代,古代的人類世界可沒有今天這麼多色彩。
話說回來,什麼顏色難製造呢?首先是紅,在西方世界,只能用茜草來提取紅色,美洲開發後,才有了胭脂蟲來提取紅色。胭脂蟲是美洲特產,全世界的胭脂蟲的源頭都在美洲。其次是藍,西方的群青色,是從西亞進口的,用青金石來提煉藍色染料。最後是紫,1856年之前,在西方世界,若想獲得人造紫色,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從骨螺身上提取。骨螺的一種特殊分泌物經提取後,經過陽光的一定照射,便能變成紫色染料的粗加工產品,再新增乳化液等一系列工序,最後,骨螺紫便能染在衣物身上。日本學者秋山真和用脈紅螺做實驗,得出提取1g骨螺紫染料需要約300個脈紅螺的結論。如果做成一件紫色成衣,大概需要1萬個骨螺,當然,還不包括製作工序。成本之驚人,可以想象。至於具體怎麼提煉、染色等等,感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翻閱有關資料,毫無疑問,日本學者秋山真和對骨螺紫的瞭解,要比本人知道得多得多。
早在《左傳·哀公十七年》中,就有“紫衣狐裘”的記載,考古中,秦兵馬俑中便發現了許多染有紫色的兵馬俑。要知道,這些紫色僅僅是染在兵馬俑身上,可不是染在君主、大臣身上。可見紫色至少在戰國不是稀見色。所以,西方人的歷史和中國人的歷史是兩碼事,在這一點上又一次得到了證明。
(秦始皇陵,塗有紫色的兵馬俑)
西方什麼時候開始有了紫色,目前不得而知。儘管有考古說希臘某某畫上出現了紫色,某某地方出現了紫色染料作坊,我對此不太信任。因為《早期羅馬史·第一卷》記載,在羅馬共和時代,也就是被史家認為是難辨真假的時代中,公元前5世紀,羅馬君主盧西烏斯·昆提烏斯·辛辛納圖斯(Lucius Quintius Cincinnatus)只能穿紫邊衣。紫邊衣和全紫衣是兩個概念,公元前5世紀和公元前21世紀,又是兩個概念。至少目前的西方學界提供的考古證據和《早期羅馬史》矛盾,到底是怎麼回事,西方學者得找出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來。在沒有合理的解釋前,我只能認為《早期羅馬史》說的是真實的,考古證據不太可信。
西方到底什麼時候有全紫的衣服,只能等厲害的考據家去探索了。
但《早期羅馬史》和以後的羅馬史,至少告訴我們一個事情,在羅馬,只有奧古斯都和王后可以穿全紫的衣袍。衣袍長什麼樣,即將被土耳其改建成清真寺的聖索菲亞大教堂告訴了我們真實的樣子。
【《查士丁尼及其隨從》(Emperor Justinian and HisAttendants),公元547年;處於正中,身著紫衣的人是查士丁尼一世】
【狄奧多拉及其隨從,公元547年,左三為狄奧多拉王后】
仔細觀察以上兩幅畫,便能知道,那個不是衣袍,更像是和尚身上的袈裟,查士丁尼一世、狄奧多拉王后身上都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全紫的袈裟透過紐扣之類的工具扣在了身上。如果將其稱為紫袈裟應該更為妥當。
之所以製成袈裟,恐怕是擔心浪費衣料的緣故,畢竟紫色衣料製作困難,如果直接剪裁成衣服,必然會有損耗,而直接製成袈裟,就省去了剪裁的損耗。
透過以上兩幅畫可知,查士丁尼一世、狄奧多拉王后可以穿紫袈裟,也就是全紫色的衣服;而查士丁尼一世、狄奧多拉王后分別有兩名親信,親信的衣服上綴有一條紫巾。其他人則是衣不著紫。
就此,我們可以知道,紫色衣服在西方非常難得。
自紫袈裟首次出現,也就是公元3世紀,除了羅馬人,有沒有其他人在使用紫色呢?透過現在留存的畫作,以及基督教的歷史,我們看到紫色染料技術一直秘密保存於君士坦丁,其他人無從得知。所以,後面的羅馬教廷的教宗是披著紅色衣物,西方的畫作上沒有紫色。
但究竟多難得,目前還沒有充分的論據證明一個紀前的西方人無法獲得一件紫色衣物。我們僅是知道西方的紫色染料來自骨螺,骨螺在地中海附近都有,目前仍不知道在製作紫色染料時,有哪些工藝是不是不可能在紀前出現的。如果這點得到充分證明,偽古希臘自然是又要崩一次。
但不論紫色染料稀見與否,稀見和尊貴又是一碼事。稀見不等於尊貴。而稀見代表尊貴,是從羅馬開始的,羅馬人對紫的認識又影響了原來治下的或者獨立出去的國家。
紫色,英語寫為:purple,英語對紫色的定義是:
adj. 紫色的;帝王的。
n. 紫色;紫袍。
結合羅馬史,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紫色代表奧古斯都,是從羅馬有奧古斯都以後開始的,至於是哪任奧古斯都開始,恐怕要等更多的史料出現了。而且,紫袈裟只有奧古斯都和王后可以披,其他人不準披全紫袈裟。
聖索菲亞大教堂能保留至今天,能說明很多問題,一個重要的問題便是西方在15世紀以前,基本沒有經歷大戰。而中國早在戰國就是動輒“宮闕萬千都做了土”,也就是說,中國戰爭之規模,之慘烈,早在戰國就進入西方的18世紀末葉的戰爭階段。這個就是中國古籍、藝術品等等物品難以儲存,科學、技術容易衰退的直接原因。這也不是中國特色,18世紀末葉以來,西方也出現這個狀況了。如果想避免這個情況發生,我覺得還是遵守史家說的,學會克己復禮吧。因為對付囂張跋扈、冷漠無情、愚昧無知等等問題,不是教育能勝任的,只有戰爭能暫時緩解囂張跋扈、冷漠無情、愚昧無知等等問題。愚昧無知等問題,是人類文明承平既久的惡果,這個惡果必然會觸發戰爭,誰都不能避免。戰爭一旦被觸發,結果必定是玉石俱焚。這些都用不著看中國史,西方近現代史已經在充分證明這點了。
到此,人造紫色已經基本解釋完畢。
知道紫色的歷史後,我們再來看《希羅多德歷史》,便能發現很多不應該出現的人造紫色產物。儘管我們已經知道這是瓦拉寫的了,但為了徹底推翻偽古希臘史,我們不妨多補幾刀。自然,這裡也要感謝瓦拉創作了《希羅多德歷史》和偽修昔底德《波羅奔尼撒戰爭史》,如果沒有瓦拉,想把古希臘一鍋端了,真的很難。
證明其他偽古希臘著作,決沒有證明《希羅多德歷史》這般痛快,即便證明出了亞里士多德《雅典政制》是偽的,人家只需要輕描淡寫地把《雅典政制》從古希臘歷史中劃去就好,到頭來,古希臘又是不動安如山。但證明出《希羅多德歷史》、偽修昔底德《波羅奔尼撒戰爭史》為瓦拉偽作,古希臘的天可是真的要塌下來。要知道,不單是埃及史等歷史來自《希羅多德歷史》,連英語History,也來自《希羅多德歷史》。History就是拉丁文版、希臘文版偽希羅多德《歷史》的書名。
徐松巖 譯《希羅多德歷史》多次提到紫色衣物,以下是和紫色衣物有關的摘要:
第一卷:
50此後,克洛伊索斯決定舉行大規模的獻祭,以取悅於德爾斐的神,他奉獻了各種適於作犧牲的牲畜3000頭,把它們置於大堆大堆的包著金裹著銀的床榻、黃金盃和紫色的長袍與內衣之上,然後統統加以焚燒,這樣做就是為了使神對他更加眷顧。
152伊奧尼亞人和埃奧利斯人的使者們全速行進,當他們到達斯巴達城的時候,就推舉了一位名叫皮色姆斯的佛凱亞人作為他們的發言人。為了使盡可能多的斯巴達人聚攏來聽他講話,他披一件紫色的外袍,全身盛裝地站在那裡對他們發表演講。
第三卷:
20 來自埃列凡提涅的伊克泰奧法吉人一到,岡比西斯就告訴他們應該講什麼樣的話,然後立即派他們到衣索比亞去。他們帶上下列一些禮品:一件紫色的袍子、一條黃金項鍊、一對手鐲、一個裝有沒藥的雪花石膏匣和一桶棗椰子酒。
21 伊克泰奧法吉人來到衣索比亞人這裡以後,就把禮物呈獻給他們的國王,並且這樣說:“波斯人的國王岡比西斯渴望成為你的盟友和賓客,因此派我們前來向你致意,而且他把他最喜歡使用的一些物品作為禮品奉獻給你。”
22 他這樣說著話的時候,放鬆了這張弓的弓弦,把它交給了使者。隨後他拿起了紫色的袍子,問這是什麼,是怎樣做成的。當伊克泰奧法吉人把有關紫色顏料和染色方法的事情如實地告訴了他的時候,他就說這些人以及他們的服裝都是奸詐的……然後,他又詢問有關沒藥的事情;當他們告訴他沒藥的配製以及用法的時候,他的回答就和關於紫袍的回答一樣。
第四卷:
151 ……錫拉人的這些使者在克里特巡行時,曾造訪一個叫作伊塔努斯的城市,在那裡他們遇到了一個名叫科洛比烏斯的經銷紫色染料的商人。(王以鑄譯本在此處譯為:這些人在他們巡行該島時曾到達一個叫做伊塔諾司的城市,在那裡他們遇到了一個名叫科洛比歐司的採紫螺的漁夫。)
第七卷:
76〔……〕攜帶著用牛皮製成的小盾,他們每個人都帶兩支槍,就像他們平時獵狼時一樣。他們頭戴青銅頭盔,頭盔頂上飾以青銅牛耳和牛角,除此以外頭盔上還飾有鳥冠。他們的腿上綁著紫色的布帶。(王以鑄譯本在開頭部分補充為:披西達伊人。)
《希羅多德歷史》關於人造紫的描述,有眾多破綻:
一者,紫色衣物在《希羅多德歷史》中也是尊貴色,而且,希羅多德不知道紫色衣物的具體制作工藝,但卻對紫色衣物充滿了好奇。
回顧一下瓦拉生活的年代,瓦拉生活的年代已經完全見不到紫色染料。瓦拉應該是知道君士坦丁聖索菲亞大教堂的,但瓦拉從來沒有離開過義大利,瓦拉在世的時候,形勢也不允許瓦拉前去探索聖索菲亞大教堂壁畫。那時候,不僅鼠疫肆虐,同時,奧斯曼土耳其人正在進攻君士坦丁。
我們今天至少能透過聖索菲亞大教堂看到後羅馬確實有紫色染料技術,而瓦拉卻根本看不到,這樣,瓦拉對紫色染料充滿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瓦拉好奇,偽希羅多德也好奇,這是一次重疊。
偽希羅多德知道紫色衣物是尊貴色,瓦拉也知道紫色衣物是尊貴色,這又是一次重疊。每次重疊,都有50%機率被排除,但兩次重疊,只有25%機率被排除。也就是說,這條證據,至少有75%的機率證明《希羅多德歷史》是瓦拉偽作。
二者,紫色不是普及色,而是稀見色,可《希羅多德歷史》出現了成堆成堆的紫色衣物和一個民族的普通士兵也能擁有紫色裝飾物,把稀見的東西寫成平常的東西,這是不可解的。這條證據就指向了有個人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在偽造歷史。而這個人,只能是瓦拉。
三者,西亞人不知道紫色染料製作方法,歷史事實說明了紫色染料製作方法一直掌握在羅馬宮廷手中,普通的義大利人也無從得知紫色染料製作方法,一般人僅是透過片言隻語,知道紫色染料來自骨螺,可是具體怎麼提煉,沒有人複製成功過。所以,在中世紀的西方油畫上,見不到紫色。如果西亞人知道紫色染料製作方法,他們就會製作出紫色染料,賣給歐洲人,事實是沒有。這就說明了,西亞人確實不知道紫色染料製作方法。
結合以上三者,已經能充分說明,《希羅多德歷史》為瓦拉所寫。
這就是我為什麼說,條條證據都指向瓦拉創作了《希羅多德歷史》。
(宋代鈞窯玫瑰紫釉葵花式花盆,現存北京故宮博物院)
(達·芬奇,《最後的晚餐》,1494~1498年,畫中無紫色)
(拉斐爾,《雅典學院》,約1511年,畫中無紫色)
(米開朗基羅,《創世記》,1508年5月-1512年10月,畫中無紫色)
(喬託,《哀悼基督》,1305-1306,畫中無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