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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世紀抵禦突厥勢力的伊朗屏障:薩曼王朝

上文已經提到,在751年的怛邏斯之戰以後,阿拉伯人對河中統治的鞏固在一個世紀之後已經使伊朗民族受益。把突厥(當時還是非伊斯蘭教徒)和中國這雙重的危險從河中地區驅逐之後,阿拉伯總督認為他們是在哈里發的名義下,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工作。但是,在9世紀50-75年中,布哈拉和撒馬爾罕的權力從阿拉伯征服者手中轉移到了本地伊朗人,即歷史上古粟特人的後裔手中。這個純伊朗人的薩曼王朝(源於巴爾赫附近的薩曼的一個統治家族)從875年到999年間以布哈拉為首都成了河中地區的主人。權力轉移的產生不是經過革命或暴力,而正是發生在穆斯林社會內部,在正式受尊重的哈里發機構內。薩曼王朝滿足於謙遜的埃米爾稱號,並且假裝只是充當巴格達哈里發的代表而已。事實上,一切事情的進展就好像他們是完全獨立的,他們的主張使人聯想起古波斯王巴赫爾·楚賓,表明在極端正統的伊斯蘭教外殼下,實現伊朗民族國家復辟的真正特徵。

薩曼王朝的偉大時期始於納斯爾·伊本·阿赫穆德時期,他在874至875年間從哈里發穆塔米德那裡得到河中作為他的封邑,以撒馬爾罕為其駐地。同年,納斯爾任命其兄弟伊斯邁爾為布哈拉的瓦利,或稱總督。然而,兩兄弟之間不久發生了衝突(885,886年),這是河中地區諸王朝內普遍存在的一種不良傾向。892年納斯爾去世後,伊斯邁爾成了河中唯一的君主,從此,他的王室駐地布哈拉成了薩曼王朝都城。

伊斯邁爾(伊斯邁爾·伊本·阿赫默德,892-907年在位)是一位偉大的君主。他的軍隊於900年春在巴爾赫附近打敗並俘虜了薩法爾王朝的統治者,呼羅珊君主阿馬爾·伊本·埃-勒斯。由於這次勝利,他的伊朗國土擴大了一倍,並乘勝吞併了呼羅珊。902年,他從另一王室手中奪取了包括刺夷(今德黑蘭)和加茲溫在內的塔巴里斯坦。在東北部,伊斯邁爾從893年起已經對怛邏斯突厥地區發動過一場戰爭。當他一佔領該城(怛邏斯,或奧李- 阿塔),就把建在當地的基督教(可能是聶思托里安教)教堂變成一座清真寺。這位伊朗王子從深入突厥草原的這次遠征中返回來時,攜帶著從遊牧民搶奪來的大批戰利品:馬、羊和駱駝。伊斯邁爾在對遊牧民的行動中,又回到了古代薩珊國王們在阿姆河北岸所遵循的防禦性反擊的政策上,注意到這點是很有趣的。對錫爾河(藥殺水)的關注(古伊朗君主們“對萊茵河的關注”)現在又蒙上了一層神聖的色彩:波斯人對突厥世界(無論是不信教者或是聶思托里安教徒)的伊斯蘭教戰爭。當邊境地區的這些突厥遊牧部落皈依伊斯蘭教時,這種形勢變得緩和了。薩曼王朝曾經為這種宗教信仰的改變而熱情地奮鬥過,這一轉變將是對促進轉變者的一種報應,因為它使穆斯林社會的大門向突厥人敞開了,而且在不止一位的突厥首領的頭腦中,這是他們皈依伊斯蘭教的唯一目的。

從疆域的角度來看,在納斯爾二世(伊本·阿赫默德,914-943年在位)統治時期薩曼王朝達到了鼎盛。北方的塔什干(柘析城),東北方的費爾干納,西南方的刺夷(刺夷直到928年才歸薩曼王朝),都成為薩曼王朝國家的組成部分,王朝的實際影響遠至喀什噶爾。但是,納斯爾轉而信奉伊斯蘭教十葉派引起了導致他退位的嚴重騷亂。當時河中地區的伊朗人已經是狂熱的遜尼派教徒,並抱有要利用宗教上的差別以加深他們與真正波斯人之間的區別的傾向。

努赫一世(943-954年在位)的統治時期是薩曼王朝衰落的開始。伊朗軍事貴族挑起了連續不斷的反叛。在西南方,薩曼王朝開始敵視另一個伊朗人的王朝,即統治著波斯西部的布威朝。兩王朝之間的衝突因宗教上的分歧而加劇,薩曼王朝信奉遜尼派,布威王朝信奉十葉派,衝突是以宗教為藉口,目的是要佔領多次易手的刺夷城。這是令人厭倦的戰爭,除了考慮到它危險地削弱了薩曼王朝抵禦突厥世界的力量外,這些戰爭僅僅影響到伊朗內部的歷史。然而,在當時,許多突厥人集體皈依了伊斯蘭教,使這些改變信仰的突厥人取得了河中公社成員的權利(他們是以河中僱傭軍的身份而得到承認的),因此,伊朗各重鎮的鑰匙轉到了突厥人手中。

未來的伽色尼王朝就屬於這種情況。在薩曼王朝的阿布德·阿爾-馬克克一世(954-961年在位)統治時,一位名叫阿爾普特勤的突厥奴隸成了衛隊統帥,並被任命為呼羅珊總督(961年1-2月)。在繼任的薩曼王曼蘇爾一世統治(961-976年在位)下,阿爾普特勤被免職,退到巴爾赫。接著被薩曼王朝軍趕出此城後,他逃到阿富汗地區的加茲尼城避難(962年)。他的家族靠承認薩曼王朝的宗主權在加茲尼建立了新王國。不過,這確實是突厥人在穆斯林伊朗境內建立的第一個國家。阿爾普特勤在其後不久去世(約963年?)。他在加茲尼建立的這支突厥僱傭軍(已經深受伊斯蘭教的影響)從977年起由另一位前突厥奴隸(另一個馬木路克)賽布克特勤統帥,他使自己成了吐火羅地區(巴爾赫-昆都士)和坎大哈的君主,並著手征服喀布林。

在薩曼王朝努赫二世伊本·曼蘇爾統治時期(977-997年在位),由伊朗軍隊貴族鬧獨立而引起的封建分裂已經十分劇烈,以致在992年,一位名叫阿布·阿里的貴族向當時位於楚河河畔八拉沙袞城內的實際統治王朝哈拉汗朝的突厥人博格拉汗·哈侖求援,以反對薩曼王。博格拉汗發動了對布哈拉的軍事遠征,他於992年5月進入該城,儘管他並不打算留在該城。努赫二世為了對付這些叛變和哈拉汗王朝的威脅,向伽色尼王朝的突厥人求援,當時這些突厥人是由精明能幹的賽布克特勤統帥(995年)。賽布克特勤從加茲尼匆忙趕來之後,將薩曼王朝置於其保護之下,但是,他們將呼羅珊佔為己有。於是,伊朗人的薩曼國縮小到只有河中地區,它的兩側都是突厥人,一邊是阿富汗和呼羅珊的主人、伽色尼王朝的突厥人;另一邊是仍然統治著楚河草原、伊犁河流域和喀什噶爾的哈拉汗朝突厥人。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在這兩支突厥人中,由誰將給予薩曼王朝最後的一擊。

正是在薩曼王朝的阿布德·阿爾-馬立克二世統治時期(999年2-10月),最後的打擊來臨了,它來自兩方面。馬立克二世在莫夫附近被伽色尼王朝的賽布克特勤之子、繼承者馬赫穆德打敗,被迫永遠地放棄了呼羅珊(5月16日)。同年秋,費爾干納烏茲根地區的哈拉汗朝王阿爾斯蘭·伊列克·納斯爾侵入河中,他於999年10月23日進入布哈拉,監禁了馬立克,吞併河中地區。

於是,東伊朗和河中地區的伊朗王國現在被兩個穆斯林的突厥勢力瓜分了:在喀什噶爾的哈拉汗朝可汗們得到了河中地區;在阿富汗地區的伽色尼王朝蘇丹們得到了呼羅珊。這兩支突厥人對這兩個地區的長期突厥化起著巨大作用,他們的簡要歷史,是下一節的內容。

2.喀什噶爾和河中地區的突厥化:哈拉汗朝

回鶻突厥人在蒙古失勢後,定居在塔里木盆地北部,在火州(即吐魯番)、別失八里(今濟木薩)、焉耆和庫車,他們使這一古老的吐火羅地區變成了突厥地區,不過他們仍然尊重當地的佛教和聶思托里安教。與他們不同,在下一個世紀中居住在喀什西部和西南部,以及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地區的哈拉汗朝突厥人因皈依了伊斯蘭教,從根本上改變了上述地區的特徵。在伊斯蘭教和突厥人的共同影響下,使中亞這部分地區內昔日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關於哈拉汗王朝王室的起源我們幾乎一無所知,儘管它註定了在10世紀中期到13世紀初期要統治喀什噶爾。正像巴托爾德所指出的那樣,他們有可能是從葛邏祿突厥人手中奪取八拉沙袞城(在伊塞克湖西)的一支九姓烏古思部落。穆斯林文獻中提到的第一位哈拉汗朝統治者是喀什王博格拉汗薩圖克,他大約死於955年,他似乎在他的臣民中鼓勵信仰伊斯蘭教。10世紀的最後幾年和整個11世紀,塔里木盆地西部各綠洲和楚河流域、怛邏斯平原已在他的家族成員們中間被瓜分了,在當時,他們已經都是伊斯蘭教徒了。然而,不顧他們的信仰,他們仍沒有忘記突厥人與伊朗人之間的世代鬥爭,從未忽視過反河中薩曼朝埃米爾的戰爭,儘管這些埃米爾在中亞細亞的門檻邊充當為伊斯蘭教遜尼派(或稱穆斯林正統教派)的官方衛士。正如上面已經看到的那樣,哈拉汗朝的博格拉汗·哈侖(在楚河流域的八拉沙袞進行統治)在992年5月發動了對布哈拉的攻擊(順便提一下,這次攻擊沒有立即見效),以此而開始了突厥人對該地區的一系列入侵活動。哈拉汗朝的另一個統治者,費爾干納烏茲根地區的阿爾斯蘭·伊列克·納斯爾(死於1012或1013年)更加幸運。如上所述,他於999年10月23日以勝利者的身份進入布哈拉,監禁了薩曼王朝的末代君主(馬立克二世),吞併了河中地區。

阿姆河以南的呼羅珊,即薩曼王朝遺產中的另一個殘餘地區,落入第二個突厥王朝即伽色尼王朝手中,當時該王朝是由西北印度的征服者、傑出的馬赫穆德蘇丹統治著(998—1030年在位)。兩個穆斯林突厥王朝之間的關係最初很溫和,甚至很友好。布哈拉的征服者阿爾斯蘭·伊列克·納斯爾嫁女給馬赫穆德為妻,但是,和睦關係是短暫的。哈拉汗朝,這個不僅統治著喀什噶爾,還統治著原突厥國土,即伊犁河和楚河流域地區的穩固的王朝,把曾經是奴隸的伽色尼王朝的統治者們視為暴發者。另一方面,加茲尼的馬赫穆德剛把旁遮普併入了他的阿富汗和呼羅珊版圖(1004-1005年),又因虜掠到大量印度財寶而富裕起來。馬赫穆德現在已經完全伊朗化,正處於權力的鼎盛時期,印度王公們的世界已經踩在他的腳下,他把長期逗留在北部貧瘠草原之地的哈拉汗朝突厥人視為野蠻的同族人,並把他們看成是他的印-伊大帝國的一個經常性的威脅。在後一點上馬赫穆德沒有看錯。1006年,當馬赫穆德被印度事務纏身時,哈拉汗朝的阿爾斯蘭·伊列克·納斯爾入侵呼羅珊,洗劫了巴爾赫和尼沙普爾。馬赫穆德一返回伊朗,就在巴爾赫附近的沙爾希延打敗伊列克(1008年1月4日),並把他趕出該省。在這次戰爭中伊列克得到其堂兄于闐王喀迪爾汗·優素福的援助,但是,伊列克之死、哈拉汗朝的第三位可汗——託甘汗被爭取到馬赫穆德一邊。

比這些家庭糾紛更嚴重的是哈拉汗朝在阿姆河沿岸與馬赫穆德戰爭時,在後方受到北京的契丹諸王的攻擊,他們於1017年派遣一支契丹軍進入喀什噶爾。順便提一下,喀什噶爾的哈拉朝託甘汗擊退了這次入侵。米諾爾斯基發現了北京契丹宮廷曾派出一位使者去加茲尼馬赫穆德那裡的證據,無疑是與他達成了對付哈拉汗朝的協議。事實是,馬赫穆德長期在伽色尼王朝的另一端進行著征服印度的戰爭(1014年佔塔內瑟爾;1019年攻馬圖拉;1020-1021年圍瓜廖爾;1025年攻索姆納特)。1025年,當他的領土已延伸到恆河和馬爾瓦後,他回過頭來清算當時在布哈拉和撒馬爾罕進行統治的哈拉汗朝的阿里特勤。阿里特勤無力抵抗而撤退,馬赫穆德進入撒馬爾罕。與此同時,哈拉汗朝的另一位統治者、喀什王喀迪爾汗·優素福進入河中地區。他與馬赫穆德在撒馬爾罕城前友好會見(1025年),目的是商討他們瓜分河中地區。事實上,他們倆都沒有成功。當馬赫穆德一返回呼羅珊,阿里特勤又重新恢復了對布哈拉和撒馬爾罕的統治(1026年)。伽色尼王朝蘇丹馬赫穆德之子、繼承人馬蘇德(1030-1040年在位)又派軍隊攻打阿里特勤,重新佔領布哈拉,但是,他未能守住該城(1032年),阿里特勤仍是河中的主人,直到同年(1032年)他去世為止。其後不久,河中地區轉入到哈拉汗朝的另一支,即貝里特勤手中,貝里特勤被稱為桃花石汗,他在布哈拉的統治時期是從1041年(或1042年)到1068年。

我們將看到與此同時伊朗東部爆發了一場大革命。1040年5月22日,伽色尼王朝的統治者們在莫夫附近的丹丹坎戰役中被另一支突厥人(塞爾柱克人)擊敗,塞爾柱克人從他們手中奪取了呼羅珊,並把他們趕回阿富汗和印度。塞爾柱克可汗,丹丹坎戰爭的勝利者吐格利爾拜格接著征服了波斯的其餘地區,於1055年進入巴格達,巴格達的阿拔斯朝哈里發承認他為蘇丹即東、西伊朗之王。這個大突厥帝國很快從阿姆河擴張到地中海,它幾乎不能容忍河中的哈拉汗朝諸小可汗們的獨立。貝里特勤之子和繼承者哈拉汗朝的沙姆斯·烏爾·莫爾克·納賽爾從1068年至1080年統治著布哈拉和撒馬爾罕,他的領土於1072年遭到第二代塞爾柱克蘇丹阿爾普·阿爾斯蘭的入侵。在這次戰鬥中阿爾普·阿爾斯蘭被殺,他的兒子,偉大的蘇丹馬立克沙赫向撒馬爾罕進軍,但是,他答應與沙姆斯·烏爾·莫爾克和談,後者成為他的屬臣(1074年)。1089年,馬立克沙赫再起兵端,攻佔布哈拉,奪取撒馬爾罕,監禁了沙姆斯的侄子、第二位繼承人阿黑馬德汗。後來馬立克沙赫重新起用阿黑馬德為他的藩屬王。從此,在布哈拉和撒馬爾罕實施統治的哈拉汗朝是作為塞爾柱克蘇丹們的代理人進行統治。此時的河中不過是塞爾柱克帝國的一個屬地而已。

當河中地區的哈拉汗朝正在抗爭和衰亡之際,在遠離這些重大歷史事件的伊犁和喀什噶爾的哈拉汗朝統治者們的命運更加不清楚。如上所述,其中之一喀迪爾汗·優素福已經把他家族在以下地區的領地重新統一起來:八拉沙袞、喀什和于闐。他死時,八拉沙袞、喀什和于闐傳給他的兩個兒子中的一個,即阿爾斯蘭汗(約1032-1055年?在位);另一個兒子博格拉汗·穆罕默德得到了世邏斯(約1032-1057年在位)。大約在1055年,博格拉汗從阿爾斯蘭手中奪取喀什噶爾,再次統一了這一地區,儘管緊接著是進一步的分裂。11世紀末,八拉沙袞、喀什和于闐在哈拉汗朝的博格拉汗·哈侖(死於1102年)統治下可能再次統一,八拉沙袞的霍吉勃優素福·喀什大約於1069年寫成的著名的突厥文書《福樂智慧》,顯然是獻給博格拉汗·哈侖的。

當1130年異教的蒙古人,即北京的契丹人,征服喀什噶爾和伊塞克湖流域時,穆斯林突厥的統治已經在這些地區紮根,這要歸功於哈拉汗朝的統治者們。在描述這次革命的諸事件之前,我們將簡要地回顧一下西亞地區的塞爾柱克人的歷史。

3.塞爾柱克人在突厥史上的作用

10世紀的波斯地理書《世界境域志》記道,在巴爾喀什湖以北,今天稱之為吉爾吉斯-哈薩克人的地區(即薩雷河、圖爾蓋河和恩巴河之間的草原上)居住著突厥各族:烏古思或稱古茲,拜占庭編年史稱為奧佐伊人。語言學家們把這些古茲人,連同鄂畢河或葉尼塞河中游一帶的基馬克人和後來遷往南俄的原欽察人,以及今天的吉爾吉斯人一起列為一群特殊的突厥人,他們與其他突厥人的區別主要是在語音上,他們把原來發“y”的音變成了“j”(dj)音。自成吉思汗時代起,這些古茲人被稱為土庫曼人,即我們的突厥人。

11世紀的古茲人,像今天的土庫曼人一樣,形成了一個關係鬆散的、內部之間經常發生戰爭的部落群。在1025-1050年間,他們在南俄和伊朗尋求出路。大約是1054年,俄國編年史第一次提到他們在南俄羅斯出現。在另一支突厥人,即欽察人(屬鄂畢河或額爾齊斯河中游的基馬克人的一支)的驅趕下,這些烏澤人(拜占庭人稱他們為奧佐伊),一直遠徙到多瑙河下游,並越過該河入侵巴爾幹地區,最後他們在巴爾幹被擊潰(1065年)。而朝另一個方向遷移的另一支古茲部落(即塞爾柱克人)交了好運:他們征服了波斯和小亞細亞。

與塞爾柱克人同名的英雄塞爾柱克(更恰當地稱呼是Seljuk,或Saljuk)的父親名叫杜卡克,渾名為帖木耳雅裡赫(即鐵弓)。杜卡克或者是古茲乞尼黑部的一位酋長,或者是該部中傑出人物。985年前,塞爾柱克及其部落從古茲主體中分離出來,在錫爾河下游右岸,今波羅威斯克附近(今克孜勒奧爾達)的真德方向紮營。塞爾柱克諸子之名——米凱爾(Mika’il),穆薩(Musa)和伊斯萊爾(Isra’il)——使某些人得出他信奉了聶思托里安教的結論。這種假設是沒有根據的,因為聖經上的這些名字也是穆斯林的名字;很可能塞爾柱克氏族在定居於薩曼王朝統治下的河中邊境地區時,被迫放棄了突厥-蒙古族的古老的薩滿教而皈依了伊斯蘭教。

這一時期,河中地區伊朗人的薩曼王朝在抵制伊塞克湖和喀什噶爾的哈拉汗朝的入侵中經歷了很大的困難。塞爾柱克人明智地與伊朗王公站在一起,反對他們的親屬。然而,正如巴托爾德所指出,這些古茲人——他們幾乎是剛從薩雷河和伊爾吉茲河草原上出來,是來自異教地區——必定比哈拉汗朝人更加野蠻,哈拉汗朝人追隨伊斯蘭教已經一個多世紀了,並且在西面的薩曼王朝和東面的回鶻人的雙重影響下,已經變得比較開化。

薩曼王朝滅亡以後,當河中君主哈拉汗朝的突厥人和統治著呼羅珊的伽色尼王朝之間正在為繼承薩曼王朝的遺產而爭吵之時,塞爾柱克人以今天土庫曼人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向前推進,亂中獲利,紮營於河中腹地。985年,他們的帳篷遍佈布哈拉東北部。大約1025年,他們的一位首領阿爾斯蘭(突厥名,意即獅子),即伊斯萊爾(他的穆斯林名),被尊稱為葉護,作為地區哈拉汗朝統治者阿里特勤的輔助者反對伽色王朝的馬赫穆德。馬赫穆德俘虜了阿爾斯蘭,並把他帶到加茲尼,企圖透過嚴格約束的辦法使其部落中的其他人馴服。但是,這些遊牧民的生活方式使他們能夠逃脫定居民族所採取的任何措施。最後,伽色尼王朝被迫讓阿里特勤成了河中的主人。阿里特勤一死(1032年),似乎直到最後仍忠實於阿里特勤的塞爾柱克人起來反對他的兒子們,並且從此以後他們為自己的利益而進行戰爭。他們的首領吐格利爾拜格、道特和拜格護(即葉護?)向伽色尼王朝蘇丹馬蘇德索取呼羅珊的一些地區。當馬蘇德拒絕時,吐格利爾拜格強佔了尼沙普爾(1038年8月),後來又使馬蘇德在莫夫附近的丹丹坎戰役中遭到慘敗(1040年5月22日),該戰役之後,伽色尼王朝的統治者被迫退回阿富汗地區,將整個呼羅珊讓給了塞爾柱克的子孫們。

塞爾柱克人——是一支缺乏傳統和在新近接受伊斯蘭教的諸氏族中最不開化的部落——只是由於一次意外的成功,他們成了東伊朗的主人。如果這支部落不是由一些明智的首領們統率的話,那麼,他們獲得的意想不到的好運對文明世界來說可能是一場災難,這些首領們本能地意識到阿拉伯-伊朗文化的優越,他們不是破壞它,而是把自己看成它的捍衛者。一進入尼沙普爾,吐格利爾拜格就要求以他的名字誦讀胡特巴,並宣佈要遵守穆斯林制度。塞爾柱克人的征服仍以草原遊牧民的方式進行。每個家族成員都為自己去掠取戰利品。吐格利爾拜格的兄弟查基爾拜格、堂兄弟庫吐爾米希和表兄弟易不拉欣·伊本·伊納爾都是如此,但同時他們仍然承認吐格利爾拜格的最高權威。例如,查基爾拜格在1042至1043年佔領花刺子模(希瓦)。易不拉欣·伊本·伊納爾定居在刺夷,但由於遊牧民的作風再次佔上風,他的軍隊在刺夷犯下了一些暴行,以致吐格利爾拜格對他加以干涉,去恢復那裡的秩序。當吐格利爾拜格更深入阿拉伯-波斯世界時,他從這些古文明地區的行政管理的意識中獲得越來越多的利益,它們使他從一個部落聯盟的首領逐漸變成為一個國家的領導人,使他變成為一位正規的和絕對的統治者,保證了他對他的親屬們,即其他部落酋長們的支配地位。

西波斯長期由純波斯人的布威王朝(932-1055年)統治。布威王朝確實是真正的波斯王朝,以致它仍信奉該地區內持異議的穆斯林教義,即十葉派,而不顧布威王是以與巴格達的遜尼派哈里發並行的埃米爾-烏爾-烏馬拉的身份行使統治這一事實,他們使巴格達的哈里發處於無權地位,並以宮廷侍長的身份代他們行使大權。但是,布威王朝在11世紀處於衰落之中。1029年,加茲尼的馬赫穆德從他們手中奪取了伊刺克·阿只迷的大部分地區,在塞爾柱克人入侵時,布威朝的末代君主庫思老·卑路支·拉希姆(1048-1055年在位)在埃米爾-烏爾-烏馬拉的稱號下,仍然佔有巴格達、伊拉克阿拉比、設拉子和法爾斯,而他的一個兄弟佔有起兒漫。奇怪的是,11世紀,即突厥人入侵前夕的這位波斯王朝的末代君主的名字竟然包含著薩珊波斯的兩位偉大君主的名字。

吐格利爾拜格日後在征服伊刺克·阿只迷時,儘管該地區一片混亂,然而他的烏古思遊牧民們不知道如何佔領域市,伊斯法罕堅持抵抗了一年,後因饑荒而降(1051年)。吐格利爾拜格被定居生活所吸引,以伊斯法罕為都城。在政治瓦解、封建分裂、知識混亂之中,這位突厥人,儘管粗野,但他代表了某種秩序,人們無疑地很少後悔接受了這種秩序。1054年,亞塞拜然地區(大不裡土、剛加等地)的君主們向吐格利爾拜格表示效忠。阿拔斯哈里發阿爾·哈伊木和哈里發的衛隊司令貝撒希瑞親自召吐格利爾拜格到巴格達,他們都希望擺脫布威王朝的束縛。利用這些矛盾衝突,吐格利爾拜格於1055年進入巴格達,推翻了布威王朝末代君主庫思老·卑路支。

1058年,哈里發承認吐格利爾拜格是他世俗權力的代理人,並賜予東方和西方之王的稱號,由此認可了這一既成事實。在獲得這種空前未有的榮譽時,吐格利爾拜格不得不對付他的表兄易不拉欣·伊本·伊納爾的反叛活動,伊納爾與貝撒希瑞結成同盟。貝撒希瑞利用塞爾柱克人之間的這場戰爭,在短期內曾重佔巴格達,他在巴格達宣佈阿爾·哈伊木哈里發垮臺(他認為哈里發對塞爾柱克人太友善了),併成了十葉派伊斯蘭教的支持者(1058年12月)。面對這一危險,吐格利爾拜格表現得冷靜和果斷。他首先轉過來對付易不拉欣·伊本·伊納爾,在刺夷附近打敗了他,並將他處死;然後在巴格達城前打敗和殺死貝撒希瑞,勝利地把哈里發擁回都城(1060年初)。於是,烏古思部落聯盟中的這位小酋長不僅使他的部落、氏族和家族納入了一定的紀律和取得了一個正規政府的領導地位,而且還被承認是阿拉伯哈里發國的正式代表。更了不起的是,他作為哈里發的救星和光復者而贏得了遜尼派——即伊斯蘭教正統派——的喝彩。

於是,突厥的蘇丹國代替了波斯的埃米爾國成為阿拉伯哈里發世俗權力的代表。這是持續時間較長的代替,因為儘管突厥人新近才皈依伊斯蘭教,然而他們與持伊斯蘭教異端的伊朗人不同,他們有幸信仰正統教派。並不是說他們是狂熱的信徒。最初的幾位塞爾柱克蘇丹都是異教葉護家族的後代,他們太粗野而不可能接受這些思想。但是,當他們企圖征服西方時,他們發現這種意識形態可以利用,使以往的突厥擴張在伊斯蘭教聖戰的幌子下成為正當的行為。

由於西亞社會財力耗盡,突厥人幾乎沒有進行戰爭,甚至沒有使用過多的暴力,就把他們的帝國強加於阿拉伯人的帝國之上。他們沒有摧毀阿拉伯帝國,而是對它加以補充,注以新的活力,於是,他們自己帝國的存在就是正當和合法的了。

吐格利爾拜格的侄子和繼承者阿爾普·阿爾斯蘭·伊本·查基爾拜格(1063-1072年在位)從即位起,就面臨著廢除氏族內部不守法習慣的任務,氏族成員們對於把他們組織在一個正規國家之中顯然極為不滿。因此,阿爾普·阿可爾斯蘭不得不打敗並殺死他的堂兄庫吐爾米希(1063-1064年);阿爾斯蘭還打敗了想在起兒漫起兵叛亂的叔叔喀烏德。阿爾斯蘭赦免了他(1064年)。在西方,他使阿勒頗的米爾達西王朝臣服(1070年)。使他名垂伊斯蘭教史冊的最偉大的事件是1071年8月19日在亞美尼亞的曼吉克特戰役中,他打敗和俘虜了拜占庭皇帝羅曼努斯·狄根尼斯。這是一件具有歷史意義的大事,從長遠的觀點來看,它確保了突厥人對安納托利亞的征服。然而,這一戰役在當時只不過是打上了塞爾柱克人征服亞美尼亞的印記而已。阿爾普·阿爾斯蘭對他的俘虜拜占庭皇帝表示出騎士風度,很快給予他自由。在處理內部事務上,這位“沒有受過教育的、很可能是無知的”烏古思首領十分明智地把行政管理交給他的波斯首相尼查姆·烏爾·莫爾克。

阿爾普·阿爾斯蘭之子、繼承者蘇丹馬立克沙赫(1072-1092年在位)在其父去世時年僅17歲。他的第一次戰爭是對付河中哈拉汗朝的統治者沙姆斯·烏爾·莫爾克,沙姆斯趁塞爾柱克帝國統治者易人之機入侵呼羅珊東部,佔領巴爾赫。當馬立克沙赫逼近撒馬爾罕時,哈拉汗朝統治者要求和談,併成為馬立克沙赫的屬臣。馬立克沙赫犯了一個烏古思人常犯的錯誤,他把巴爾赫交給他的弟弟塔卡什,塔卡什到適當的時候便起來反叛馬立克沙赫。蘇丹被迫發動了兩次遠征討伐他,最後,他派人把弟弟的眼睛挖掉(1084年)。馬立克沙赫的叔叔喀烏德也在起兒漫起兵反叛,馬立克沙赫也對他發動了戰爭,打敗並絞死了他(1078年)。

這些事件表明,儘管有莫爾克的英明管理,然而,馬立克沙赫在引導以他為軍事首領的烏古思部落去接受一個以他為蘇丹的阿拉伯-波斯國家的體制的過程中碰到了很多困難。莫爾克和波斯的官僚機構都力求使土庫曼部落聯盟的作用降到以往突厥衛隊(即在原哈里發和布威朝埃米爾統治之下的10世紀的馬木路克)的範圍內,然而,要使新蘇丹的不安分的同胞們服從命令和要使這些野蠻的遊牧民固著於土地上都是十分棘手的任務。要把塞爾柱克帝國的冒險置於一個固定的基礎之上,以及把波斯人的定居生活方式強加於這些以往的遊牧民,由此使塞爾柱克帝國成為傳統式的波斯帝國,在這件事上,只有蘇丹一人與莫爾克的看法一致。在馬立克沙赫的都城伊斯法罕的豪華宮廷中,馬立克沙赫本人就樂於表面上仍延續古代伊朗沙赫們的世系。

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在東北方,為了反對哈拉汗朝,馬立克沙赫第二次遠征河中,攻擊沙姆斯·烏爾·莫爾克的侄兒、繼承者阿黑馬德(108年)。他監禁了阿黑馬德,但是後來又把他作為自己的屬臣派往撒馬爾罕。在西方,也是在馬立克沙赫統治時期,他的堂兄弟塞爾柱克幼支蘇里曼·伊本·庫吐米施不受他的控制,約於1081年在小亞細亞的尼西亞駐紮下來,這對拜占庭人很不利,他們在內戰中卻輕率地向蘇里曼求援。這是塞爾柱克的羅姆蘇丹國的起源,羅姆蘇丹國存在的時間是1081年至1302年,它先後以尼西亞(1081-1097年)和伊康(1097-1302年)為都。

塞爾柱克國作為一個定居政權只控制了波斯。在小亞細亞(小亞細亞於1080年已經遭到入侵)的原拜占庭疆域內,獨立的古茲部落聯盟在那裡很活躍。他們或者是由像蘇里曼那樣的塞爾柱克幼支統率著,或者是由來歷不明的突厥酋長統率著。正像卡帕多細亞的丹尼什門德王朝的埃米爾們一樣,他們顯然是從1084年起開始統治著錫瓦斯和凱撒里亞的。隨著這些流浪部落的不斷移動,上述古文明地區以吉爾吉斯草原上的方式被分割了。正如巴托爾德在總結這些事件時正確地指出的那樣:“古茲或土庫曼人的行為,部分像獨立的匪徒,部分是在其諸王(塞爾柱克人)的統率下進行的,他們的足跡遍佈從中國的突厥斯坦到埃及和拜占庭邊境之間的所有國家。”巴托爾德又補充道,為了避開“他們流浪的兄弟們”(還沒有組織起來的古茲部落),防止他們蹂躪富饒的伊朗領土,塞爾柱克蘇丹顯然是選擇把他們安置在蘇丹國邊境的小亞細亞一帶。這一事實解釋了為什麼波斯本土避開了突厥化而安納托利亞卻成了第二個突厥斯坦。

酋長們為獲得戰利品而戰。蘇里曼·伊本·庫吐米施佔領了小亞細亞的大片地區之後,襲擊了敘利亞(1086年)。他在敘利亞與馬立克沙赫的弟弟突吐施發生衝突,突吐施於1079年在大馬士革為自己闢有一塊封地。雙方在阿勒頗附近為奪取該城打了一大仗。蘇里曼被殺,突吐施將阿勒頗併入大馬士革(1086年)。同年,正當突吐施在阿勒頗籌建一個獨立的塞爾柱克王國時,他的哥哥、蘇丹馬立克沙赫出現在敘利亞,他強迫突吐施退回大馬士革,並在阿勒頗舉行了覲見禮,對他的酋長們的封地作了全面的重新分配(1087年)。

總的來說,馬立克沙赫像其先輩們一樣,一生致力於使突厥對西部領土的征服合法化。這種征服往往採取以下形式,即一小股烏古思人群進入敘利亞周圍的鄂克里德朝(或稱法提瑪朝)境內,或者是進入小亞細亞的希臘境內——就好像是在他們遊牧的遷徙中碰巧使他們進入這些地區一樣;或者是利用拜占庭帝國或阿拉伯帝國的內亂,採取入侵的形式。在波斯,統一局面得以維持完全是由於莫爾克宰相實行的阿拉伯-波斯的行政管理,在東方和敘利亞,僅僅是由於馬立克沙赫的黷武政治。在小亞細亞,則二者都鞭長莫及,烏古思人的無政府狀況盛行。

當馬立克沙赫於1092年去世時(他的大臣莫爾克在他之前就去世了),各地處於無政府狀態。馬立克沙赫的長子巴爾基雅魯克(1093-1104年)面臨所有親屬的反叛。在此期間,他的叔叔突吐施已經把阿勒頗併入大馬士革領地,並且企圖從他的手中奪取波斯,但是,突吐施於1095年2月26日在刺夷附近兵敗被殺。巴爾基雅魯克統治的餘下時期是在對付他自己的兄弟們的各次戰爭中度過的,最後他被迫與他們瓜分了波斯。從此,塞爾柱克領地以分裂為三部分的狀況長期存在:波斯的蘇丹國歸巴爾基雅魯克及其兄弟們;阿勒頗和大馬士革的王國歸突吐施的兒子們;小亞細亞蘇丹國歸蘇里曼的兒子凱佐爾·阿爾斯蘭。

這三部分領地的命運很不一樣。敘利亞的塞爾柱克王國(阿勒頗和大馬士革)迅速地呈現出阿拉伯特徵。突吐施家族的這兩個塞爾柱克王朝不久就被他們自己的馬木路克(也是突厥人,他們的歷史在此不可能細談)消滅了。另一方面,小亞細亞的塞爾柱克蘇丹國延續了整整兩個世紀。它的成就是維護了持久的秩序。因為正是從這個王國中,有朝一日產生了土耳其人的歷史。在波斯,儘管形成了突厥中心地區(在呼羅珊、亞塞拜然和哈馬丹附近),但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那樣,其居民基本上仍是伊朗人。在敘利亞,突厥人由於太分散(安條充周圍和亞歷山大里亞例外)而不可能侵犯阿拉伯大部分地區。

然而,在小亞細亞,突厥人隨之進行的不僅是政治征服,而且還有效地利用了這兒的土地。土庫曼牧民在此取代了拜占庭農民,因為按安納托利亞高原的高度、氣候環境和植物,它形成了中亞草原的延續地帶。斯特拉波就把利考尼亞(今科尼亞地區)描寫成一片草原。這塊土地與來自吉爾吉斯的遊牧民之間有著自然的聯絡。他們定居在這裡是因為他們感到很習慣。他們在不知不覺中促使耕地變成了牧場,難道人們(像一些人那樣)應該為此而進一步地指責他們嗎?來自威海荒涼之地的古茲人佔領了卡帕多細亞和弗裡吉亞的這些古老的行省可能給予這些地區的不僅是突厥的,而且還有類似於草原的特徵。當突厥人及奧斯曼人把他們的征服延伸到色雷斯時,草原沒有隨之而去吧?我們在那兒,就在亞德里亞堡的大門邊,沒有發現草原的特徵、即未耕土地和駱駝群吧?事實上,剛才引用的斯特拉波的陳述證明了塔塔湖盆地在塞硫古王朝、阿塔魯王朝和羅馬人時代就已經是半沙漠的草原地區。然而色雷斯的荒涼麵貌主要是由於它長期充當戰場所致。

為了描寫這幅圖畫,讓我們作以下補充,即安納托利亞的突厥化與其說是塞爾柱克王朝本身的作用不如說是地區埃米爾和土庫曼諸氏族的作用,他們對塞爾柱克王朝的命令並非不折不扣地服從。例如,從文化的角度來看,安納托利亞的塞爾柱克人明顯地希望像他們在波斯的同族人一樣伊朗化。由於當時西亞沒有突厥書面語言,塞爾柱克人的科尼亞宮廷使用波斯語作為它的官方語言(一直使用到1275年)。因此,12和13世紀塞爾柱克時期的土耳其表明是在土庫曼基礎之上的波斯文化層。正像在波蘭和匈牙利說拉丁語一樣,在這些凱·庫思老人和凱·庫巴德人中說波斯語,尤其是寫波斯文。但這多少有些人為的外表欺騙不了我們,也不會使我們看不見古茲部落給卡帕多細亞、弗裡吉亞和加拉太帶來的根本的突厥變化。

正如我們談到的那樣,伊朗情況則不同,因為伊朗文明和種族特徵都太強而不可能接受任何深刻的突厥影響。相反,正是這些突厥入侵者逐漸地伊朗化:他們的王室幾乎立刻就伊朗化了,其軍隊則在幾代之後才伊朗化。但是,從政治上來看,伊朗從此失去了防禦,整個草原地區的遊牧民像洪水般地湧入。1040年一1055年的塞爾柱克征服為遊牧民打開了伊朗的大門。塞爾柱克的統治者們在成為泛伊斯蘭社會的蘇丹——阿拉伯人的“酋長”和波斯的“沙赫”——之後徒勞地企圖隨身關上這些大門,插上門栓,封鎖道路,阻止效法於他們的、也要作同樣冒險的中亞突厥-蒙古各部落的進入。已經成為波斯人的塞爾柱克人將不能有效地保衛波斯免受那些仍然是突厥人的突厥人的入侵。儘管他們有這種願望,儘管他們也有阿姆河岸的“萊茵防線”,然而,他們只不過是在不知不覺中充當了花刺子模國、成吉思汗朝和帖木耳朝各次入侵的軍需官而已。

他們想要恢復薩珊波斯國,或者是9世紀阿拔斯帝國組成的“新薩珊型”的堅實機構的願望失敗了,其原因必須在王室內部發生的、不可平息的混亂中去尋找,內亂是土庫曼人的歷史遺產。儘管某位吐格利爾拜格,或者是某位馬立克沙赫個人獲得了成功,但事實證明塞爾柱克人不能永久地接受阿拉伯-波斯的國家概念;正像加洛林人最終不能接受羅馬國家的概念一樣,儘管查理曼才華橫溢。

巴爾基雅魯克之弟、繼承者穆罕默德(1105-1118年在位)蘇丹發現他在勉力對付阿拉伯哈里發暗中進行的反叛。由於哈里發們堅持要擺脫蘇丹們的政治監護,伊斯法罕的塞爾柱克宮廷與巴格達的阿拔斯朝宮廷之間表面上親近的關係,現在變得尖銳了。12世紀後半期哈里發們在這一斗爭中勝利,至少是就他們在伊拉克阿拉比的世俗小領地而言。這標誌著突厥蘇丹國與阿拉伯哈里發之間逐漸擴大的分裂,吐格利爾拜格曾自稱已經與哈里發結成了牢不可破的團結。在後繼的兩位塞爾柱克蘇丹,即馬赫穆德·伊本·穆罕默德(1118-1131年在位)和馬蘇德(1133-1152年在位)的統治下(他們處於國內戰亂期間),這種關係的衰退變得更加嚴重了,這些蘇丹一般是住在哈馬丹,除了伊刺克·阿只迷外幾乎沒有其他地盤。其餘行省——亞塞拜然、摩蘇爾、法爾斯等等——已經處於突厥軍人和被稱為阿塔卑(高階官員)的世襲封建主的統治之下。其中亞塞拜然的阿塔卑最後成了末代塞爾柱克君主的宮廷侍長。亞塞拜然的阿塔卑的情形就是這樣,如伊爾弟吉茲(死於1172年)及其子阿塔卑帕烈文(死於1186年),前者為蘇丹阿爾斯蘭·沙赫(1161-1175年在位)服務,後者為吐格利爾三世(1175-1194年在位)服務。當吐格利爾三世企圖獲得獨立時,被帕烈文的弟弟、繼承者阿塔卑凱佐爾·阿爾斯蘭(1190年)監禁。直到凱佐爾·阿爾斯蘭死(1190年)後,吐格利爾三世最後才在他的伊刺克·阿只迷的王室領地上重新獲得獨立,在他身上燃燒著11世紀的偉大的塞爾柱克人的某種熱情。但這一姍姍來遲的遲的、相當地區性的塞爾柱克王朝的恢復也是短時的。1194年,吐格利爾三世屈服於花刺子模突厥人的攻擊,花刺於模突厥人註定最終將繼承塞爾柱克人在中東的帝國。

4.桑伽蘇丹和阿姆河防線

最後一位偉大的塞爾柱克蘇丹桑伽(馬立克沙赫的幼子)盡力地阻止了王朝的滅亡。他勇敢、豁達、大度,是伊朗化突厥人的典型,是波斯文明的保衛者。他甚至成了波斯傳奇中的英雄,像《帝記》中的某個角色。

當馬立克沙赫的兒子們分割遺產時,桑伽當時還未滿10歲,或者未滿12歲,他分得呼羅珊,他的主要駐地在莫夫(1096年)。1102年他為保衛自己的封地,不得不起來抵抗喀什噶爾哈拉汗朝的喀迪爾汗·賈布拉伊爾的入侵,他在帖木爾茲附近打敗並殺死了賈布拉伊爾。接著,他把在入侵前逃跑的哈拉汗朝的地區統治者阿爾斯蘭汗作為他的封臣安插在河中。1130年,桑伽與受他庇護的阿爾斯蘭汗之間發生爭執,他攻佔撒馬爾罕,廢黜了阿爾斯蘭,以另外兩位哈拉汗朝王公取代他:先是哈桑特勤,以後是魯肯·阿德丁·馬赫穆德(1132年至1141年在位)。秦伽趁阿富汗地區的伽色尼王朝諸王之間交戰時干涉這一地區。1117年,他率軍攻打伽色尼王朝的阿爾斯蘭沙赫,奪取加茲尼城,擁立該王室的另一個王子、巴赫拉姆沙赫登上王位。因此,當時他成了伽色尼王朝統治下的阿富汗地區和哈拉汗朝統治下的河中地區的宗主,以及伊朗東部大蘇丹國的君主。

花刺子模沙赫、突厥人阿特西茲(1127-1156年在位)屬桑伽的封臣之列。在一次企圖獨立的鬥爭之後,阿特西茲於1138年在赫扎拉斯普被桑伽打敗,並被趕跑。然而,他於1141年又返回,由於桑伽的寬宏大量原諒了他。但是,現在該輪到桑伽倒黴了。同年,河中地區受到從中國遷到伊塞克湖的喀喇契丹人的入侵,這些蒙古人作為鄰居是更加可怕的,因為他們仍是非伊斯蘭教徒,即是佛教徒,所以,穆斯林社會恐懼地注視著他們。桑伽以其昔日之勇敢,前去與喀喇契丹人迎戰,但是,他於1141年9月9日在撒馬爾罕附近的卡特文遭到慘敗,不得不逃回時羅珊。整個河中落入喀喇契丹人之手。花刺子模沙赫阿特西茲趁機反叛。他進入呼羅珊之後,佔領莫夫和尼沙普爾,但是,他抵抗不了桑伽的反攻,未能保住這兩個城市。桑伽兩次入侵花刺子模(1143—1144年和1147年),第二次,他來到烏爾根奇城下,迫使阿特西茲再次承認封臣地位。但是,偉大蘇丹的英雄氣概在這些反覆出現的令人討厭的戰爭中耗盡了。不久,意想不到的危險降臨。在桑伽企圖使他們接受波斯式的行政和財政制度時,來自巴爾赫附近的烏古思,或稱古茲部落(也就是說,與塞爾柱克人同族),反叛桑伽,俘虜了他,並掠奪莫夫、尼沙普爾和呼羅珊的其他城市(1153年)。直到1156年桑伽才獲得自由,次年,他在他的事業全面毀滅的前夕去世。

桑伽企圖在伊朗東部建立一個持久的塞爾柱克國的努力失敗了。古茲人的起義說明,要把那些曾經與塞爾柱克征服伊朗聯絡在一起的遊牧部落納入阿拉伯-波斯的行政機構是十分困難的。塞爾柱克人採用和維持的傳統的波斯式機構末能倖存到王朝各支崩潰的時期(1157年東伊朗王朝崩潰,1194年伊刺克·阿只迷的王朝覆滅,1302年在小亞細亞的王朝覆滅)。當環境發生變化和新波斯蘇丹國消失時,塞爾柱克人對伊朗(1040年)和小亞細亞的征服(1072-1080年),除了只是土庫曼部落的一次運動外,什麼也沒有留下來。從1053年的古茲人到15世紀的喀喇-科雍魯和阿克科雍魯部落,從卡拉曼人到奧斯曼人,他們都將按照中亞草原內他們祖先部落所採用的方式,為佔有伊朗和小亞細亞而彼此交戰。

不管塞爾柱克人的文化傾向如何——這些突厥人很迅速地從根本上伊朗化了——他們在伊朗和小亞細亞的勝利,使這兩個地區在經濟上和社會上變為草原的延伸地帶。確實,人文地理在此產生了一次災難。遊牧方式毀壞了耕地和改變了地球的外貌。上面已經提到的小亞細亞的情況比伊朗更突出。在伊朗各城市周圍的綠洲上,塔吉克人可以繼續耕種那些被奧瑪爾·卡雅姆和撒迪歌頌為柏樹園和玫瑰園的耕地。但是,在這些城市的大門邊,當最後一批園地被留在後面時,草原盛行起來,在這裡,遷徙部落趕著他們黑色的牧群,在水源處扯起了他們黑色的帳篷。

某位特別精明的部落首領——因為這些突厥人都有一種統治天才——可能逐漸得到定居民的承認和被他們擁立為王,他能夠平息定居民內部的喋喋不休的爭吵。在幾十年中,這兩大社會——塔吉克人的都市社會和黑色帳篷的遊牧社會——是互相補充而吸引在一起的,但以後又分散了。部落遷徙又重新開始,國家的概念被遺忘,直到隨著獲得王位的某個遊牧氏族定居化,這一故事又重新開始。這一迴圈永遠不會完結,因為它從外部獲得了新的生命。因此,從11世紀到17世紀,新的遊牧民出現在吉爾吉斯或土庫曼草原的門檻邊,在耕地邊緣,在要與塔吉克人結成同夥的過程中要求得到他們的地盤。

這種雙重現象甚至就發生在桑伽蘇丹生活的時代內。在他之後,花刺子模沙赫們(像塞爾柱克人一樣,他們也是突厥人)恢復了塞爾柱克人要在東伊朗建立大突厥-波斯帝國的打算:該帝國在軍事機構上是突厥的,在行政體制上是波斯的。同時,從遠東來的喀喇契丹人(是蒙古族而不是突厥族)奪取了東突厥斯坦,他們的到來提前一百年預示了草原力量的主體——成吉思汗蒙古人的即將到來。

在敘述亞洲史上的這一新篇章之前,讓我們對塞爾柱克人的冒險勾畫出種族關係對照表。總的來看,該表有些自相矛盾。它記下的是塞爾柱克人,即成為波斯蘇丹們的這些土庫曼人,沒有使波斯突厥化——無疑是因為他們不希望這樣做。相反,正是他們主動成為波斯人,並且以古代偉大的薩珊王的方式,極力地保護伊朗人民免受古茲部落的掠奪,使伊朗文化免受土庫曼人的蹂躪。然而,他們又未能阻止那些土庫曼人定居在烏茲特-烏爾特高原和莫夫之間的阿姆河下游南岸人口密集的地區,即在以後成為土庫曼的、在種族上已經完全伊朗化的地區,這大概是1153年桑伽被古茲人打敗的持續因素之一。同時,在安納托利亞高原上由幼支塞爾柱克人領導的土庫曼部落無疑把古代拜占庭的土地變成了突厥人的土地,併產生了如此重要的結果,以至於使他們——在科尼亞的蘇丹們,即奧斯曼人的統治之下,以及在穆斯塔法·基馬爾·阿塔圖克的統治下——成為近代史上的土耳其人。

5.喀喇契丹帝國

要了解12世紀25至50年內東突厥斯坦內發生的騷動,必須考慮到同時期內中國北部發生的革命。從936年到1122年(參看前129頁)期間,一支起源於遼河西岸的蒙古族契丹人在北京統治著河北和山西北部,以及熱河和察哈爾地區。這是較早時期以來的疆域。在1116至1122年間,屬通古斯族的女真人(或稱金人)取代了他們,繼承了他們在北部中國的統治。

契丹人的主體以金國臣民的身份仍舊居住在他們自己原有的領地上,即滿洲西南部和今熱河東部之間的地區內。但是,一部分契丹人企圖往西到塔里木北緣去碰碰運氣,塔里木北緣的吐魯番、別失八里和庫車的回鶻突厥人都承認了他們的宗主權。在1128年,似乎有一支契丹人又從這些地區開始進入喀什噶爾,不料被該地哈拉汗朝的阿爾斯蘭·阿黑馬德汗擊潰。契丹流亡者們在一位漢文名耶律大石的原契丹王室王子的率領下向西北方向遷徙,他們交了好運。在塔爾巴哈臺,即今楚固恰克附近建立額敏城。伊塞克湖以西,在八拉沙袞進行統治的哈拉汗朝這時正受到來自伊犁河下游的葛邏祿人和分佈於鹹海以北的康裡突厥人兩方面的威脅。哈拉汗朝可汗向契丹首領耶律大石求援,耶律大石前往八拉沙袞,廢黜了這位輕率的哈拉汗王朝汗,並取代了他的位置。於是,八拉沙袞成了耶律大石的都城,他採用“古兒汗”(意為“世界之王”)的稱號,在他之後,他的子孫們都沿用此稱號。其後不久,新的古兒汗征服了在喀什和于闐實施統治的哈拉汗朝地方統治者。於是,新的契丹帝國在東突厥斯坦建立起來,穆斯林史上稱之為“喀喇契丹帝國”(即黑契丹),這就是本節所談到的喀喇契丹帝國。

契丹人屬蒙古種,但是,在北京統治的兩百年中,他們已經明顯地中國化了。他們的子孫們,雖然從此居住在突厥斯坦的穆斯林突厥人中,但是,仍然敵視伊斯蘭教和阿拉伯-波斯文化,因為他們仍傾向中國文化,無論是佛教或者是儒教,他們是穆斯林所說的“異教徒”。像在中國一樣,賦稅是每個家庭的主要負擔。與其他遊牧部落不同的是,古兒汗們不賜予“封邑”和“屬地”來取悅於他們的親屬們——這似乎是中國式行政管理思想存在的最直接的證據。巴托爾德甚至認為,契丹行政機構中使用的語言可能是漢語。還應該提到的是,在喀喇契丹國內,與佛教並存的基督教也十分興盛。在這一時期的喀什,我們發現有一位基督教主教,楚河流域發現的最古老的基督教碑文屬於這同一時期。

然而,喀喇契丹帝國的建立似乎是對哈拉汗朝人所取得的伊斯蘭教化事業的一種反作用力。

喀喇契丹的第一代古兒汗耶律大石(大約1130-1142年在位)在犧牲了東哈拉汗朝的利益而鞏固了他在伊塞克湖和喀什噶爾的勢力之後,進攻河中的西哈拉汗朝人,在西哈拉汗朝人以西,是仍屬桑伽統治的東伊朗的塞爾柱克蘇丹國。1137年5月至6月,耶律大石在費爾干納的忽氈打敗了撒馬爾罕的哈拉汗朝統治者魯肯·阿德丁·馬赫穆德。桑伽蘇丹在趕來援救他在河中的封臣們時,他本人也在撒馬爾罕北部的卡特文被喀喇契丹打敗(1141年9月9日)。布哈拉和撒馬爾罕的宗主權從桑伽手中轉到古兒汗手中,但是,古兒汗允許地區哈拉汗朝的統治者們作為封臣留在撒馬爾罕。同年,即1141年,喀喇契丹入侵花刺子模。花刺子模沙赫阿特西茲同樣被迫承認自己是契丹人的納貢臣。他的繼承者阿爾斯蘭(1156-1172年在位),儘管懷有要繼承塞爾柱克人在東伊朗的統治的野心,但幾乎終生都不得不向古兒汗稱臣納貢。

現在喀喇契丹國的領土已經從哈密一直延伸到威海和忽氈,其宗主權從葉尼塞河上游地區達到阿姆河。從穆斯林的觀點來看,處在穆斯林突厥疆域內的這支異教蒙古人的霸權是一個嚴重的障礙和奇恥大辱。這些人的目光不是注視著穆斯林社會,而是注視著他們獲取其文化的中國。耶律大石是其中最傑出者,堪稱為優秀的中國學者,反過來,中國對這些原北京君主們的子孫也仍然很感興趣,而阿拉伯-波斯的歷史地理學家們卻用某種輕蔑的稱呼間接地提到過他們。結果,人們只是透過他們的漢文轉寫名才知道他們。古兒汗耶律大石死(約1142年2月)後,其遺孀塔不煙成了帝國的攝政者(1142-1150年在位)。以後是他們的兒子夷列的統治(1150-1163年在位)。夷列死後,其姐耶律詩,或稱普速完攝政(1163-1178年在位),在此期間,一支喀喇契丹軍進入呼羅珊,掠奪巴爾赫(1165年)。最後,耶律夷列之子耶律直魯古在1178年至1211年間親理國政。在其統治期間,喀喇契丹國與其封臣花刺子模沙赫之間發生衝突;這次衝突是發生在成吉思汗即將征服的時候,衝突在極短時期內使敵對雙方都走向衰落,唯獨對蒙古人有利。

6.花刺子模帝國

與契丹人“異教”的和中國化的蒙古社會相反,花刺於模(今希瓦)的沙赫們代表著穆斯林突厥社會,特別是在1157年塞爾柱克人桑伽死後無繼承人的時期。於是伊朗東部留下一個君主的空缺。事實上,桑伽的原呼羅珊國是一個無人管理的王國,王國內的烏古思首領們自至1153年獲得意外勝利之後獨斷獨行,其間仍或多或少地承認過花刺子模沙赫們的宗主權。

花刺子模沙赫阿爾斯蘭死(1172年)後,他的兩個兒子塔喀什和蘇丹·沙赫爭奪王位。塔喀什失勢,企圖從喀喇契丹那裡尋求避難。喀喇契丹的攝政皇后耶律詩為了驅逐蘇丹·沙赫和幫助塔喀什復位,把率軍入花刺子模的任務交給其夫。其夫完成了任務(1172年12月)。但是,儘管塔喀什把他獲得的王位歸功於喀喇契丹人,但由於喀喇契丹人強徵貢賦的苛刻條件,他立刻就起來反抗,喀喇契丹人轉變了他們的政策,支援他的兄弟蘇丹·沙赫反對他。儘管他們未能夠使蘇丹·沙赫恢復花刺子模的王位,但他們借給他一支軍隊,蘇丹·沙赫用這支軍隊去征服呼羅珊(他於1118年奪取莫夫、薩拉赫斯和圖斯)。於是,蘇丹·沙赫統治了呼羅珊,直到1193年他去世。他死後,塔喀什把整個呼羅珊重新併入他的花刺子模版圖(1193年)。

塔喀什一成為呼羅珊的主人之後,就入侵伊刺克·阿只迷。上面已經提到過,該省是末代塞爾柱克蘇丹、吐格利爾三世的王室領地。在1194年3月19日發生在刺夷附近的一場決定性戰爭中,塔喀什打敗並殺死了吐格利爾三世。這一勝利結束了塞爾柱克人在波斯的統治,使伊刺克·阿只迷連同刺夷和哈馬丹一起轉歸花刺子模沙赫。

塔喀什之子、阿拉·阿德丁·摩訶末繼位(1200-1220年在位)。他使花刺子模國達到了鼎盛,在他統治期間花刺子模國成為中亞的主要帝國。他的第一次行動是從古爾人手中奪取阿富汗地區。

當摩訶末的前兩代沙赫們正在阿姆河下游建立花刺子模帝國時,另一支強大的穆斯林勢力正在阿富汗境內崛起。直到當時,阿富汗一直是屬於突厥族伽色尼王室,該王室還擁有印度的旁遮普。大約在1150年,蘇里阿富汗人中的一個氏族起兵反抗在赫拉特和巴米安之間的古爾山區的伽色尼蘇丹們。是年,古爾王朝首領賈汗·索茲掠奪其都城加茲尼,1173年賈汗·索茲的繼承者吉雅斯·阿德丁長久地佔領了該城。伽色尼王朝的蘇丹們逃到旁遮普的拉合爾避難,把阿富汗地區讓給了古爾王朝。在古爾王朝著名的希哈布·阿德丁·摩訶未統治期間(1163-1206年在位),古爾帝國向東發動了一次有影響的擴張。希哈布·阿德丁·摩訶末廢黜了旁遮普的末代伽色尼王朝統治者們,吞併該省(1186年),從印度王公們手中奪取恆河流域(1192-1203年)。這些是當他受到與他同名的花刺子模沙赫摩訶末的進攻時,他所取得的成就。

兩個摩訶末之間的第一次戰鬥發生在阿姆河畔,古爾王朝獲勝,他們前往掠奪花刺子模本土(120年)。花刺子模的摩訶末向他的宗主,即喀喇契丹的古兒汗求援,古兒汗派一位名叫塔延古·塔拉茲的人和他的另一個封臣,撒馬爾罕的哈拉汗朝王子烏斯曼·伊本·易不拉欣一起領兵前往援助。幸虧有這些援軍,花刺於模沙赫在赫托拉斯普才打敗了古爾人,並把他們趕出花刺子模(1204年)。喀喇契丹人緊追古爾的摩訶末,並在巴爾赫以西的安德克霍給予他一次災難性的打擊(1204年9-10月)。這次勝利最終表明了花刺子模人對古爾人的絕對優勢。但是,直到古爾王朝的摩訶末死(1206年3月13日)後,花刺子模的摩訶末才從古爾人手中奪取了赫拉特和古爾山區(1206年12月)。1215年,花刺子模沙赫奪取加茲尼城,完成了對阿富汗地區的征服。

花刺子模的摩訶末把他對古爾人的勝利歸功於他的宗主、喀喇契丹的古兒汗。但是,他的感恩之情是短暫的。當其權力到達頂峰之後,他這位穆斯林的皇帝(因為大約在此時他採用了蘇丹稱號)和伊朗三分之二地區的君主,不能容忍繼續充當這些異教蒙古人的封臣和納貢臣。哈拉汗朝的撒馬爾罕王烏斯曼(1200-1212年)也是喀喇契丹人的封臣,他也有這種情緒。花刺子模的摩訶末在與烏斯曼達成了一項協議之後,於1207年佔領布哈拉和撒馬爾罕,並取代喀喇契丹成為該地區宗主。幹是,花刺子模帝國囊括了整個河中。據志費尼記述,喀喇契丹人進入撒馬爾罕發起反攻,但是,在一次戰鬥中,花刺子模人俘虜了塔延古將軍,這次戰鬥或者是發生在費爾干納安集延附近的伊拉米什草原,或者是發生在怛邏斯草原(1210年)。

摩訶末在撒馬爾罕王、哈拉汗朝的烏斯曼的合作下擊潰了喀喇契丹人,烏斯曼把對古兒汗的效忠轉來效忠於摩訶末。但是1212年,烏斯曼對花刺子模人的這種服從感到厭倦了,起來反叛。摩訶末向撒馬爾罕進軍,佔領並洗劫了該城,處死了烏斯曼(1212年)。於是,統治著突厥斯坦達兩個多世紀的哈拉汗朝統治家族的最後一位代表也不復存在了。

最後,花刺子模的摩訶末於1217年騎著馬作了一次穿越波斯的凱旋旅行,途中,他接受了阿塔卑們(或者說波斯各省內獨立和世襲的突厥總督們)向他表示效忠,特別是法爾斯的薩爾古爾朝人的效忠。他一直來到阿拔斯領地伊拉克阿拉比的邊界扎格羅斯山的霍爾灣。當他正要向巴格達前進時,他與哈里發發生了爭吵。甚至連亞塞拜然(大不里斯,不屬他這次出巡地)的阿塔卑,也主動承認自己是花刺子模的納貢臣。在這時(1217年),花刺子模突厥帝國北以錫爾河為界,東以帕米爾和瓦濟里斯坦山區為界,西以亞塞拜然、盧里斯坦和胡齊斯坦山區為界,它囊括了河中、大半個阿富汗和幾乎整個波斯。

就在此後,摩訶未與成吉思汗發生了衝突。

前文中應該記住的是,在蒙古進攻的時候,花刺子模帝國是剛創立起來的,並且以它最後的形式存在的時間不過幾年。它未來得及鞏固自己,甚至沒有建立起任何組織。這個短時間內拼湊而成的帝國在最初的一擊之下就崩潰了,這沒有理由為成吉思汗的計謀感到吃驚。在構成所謂的花刺子模帝國的各部分之間的唯一內聚力是摩訶末蘇丹本人。儘管他比其他東方統治者交的好運要長久些,但事實上,他也像容易激起熱情一樣地容易喪失勇氣。必須記住,當成吉思汗開始征服這個帝國時,布哈拉和撒馬爾罕歸屬於花刺子模帝國還不到8年,撒馬爾罕城是在受到瘋狂的屠殺後才歸屬的。在成吉思汗入侵前4年多的時間內,阿富汗地區還未完全歸併於花刺子模帝國(加茲尼城是1216年併入)。西波斯不可爭辯地屬於花刺於模國也僅僅3年的時間(1217年)。事實上,與歷史學家們的文獻相反,在成吉思汗入侵時,還沒有一個真正的花剌子模國,而只有一個帝國的胚胎,帝國的輪廓,甚至缺乏國家的骨架。當成吉思汗面對像中國北部金國這樣的真正國家時,他將面臨著與之完全不同的艱鉅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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