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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抗美援朝老戰士一一歐陽。

一九五O年,十二月初,在朝鮮戰場上下了一場大雪,雪後,天氣驟然寒冷,尤其清川江兩岸的戰事,隨著氣溫的下降而變得越來越殘酷。向鴨綠江進攻的敵人在清川江邊,遭到我軍打擊後,為挽救敗局,對清川江兩岸實施普遍轟炸。一群群敵機像蝗蟲似的滿天飛,來來往往,一串串兒炸彈不停地向清川江兩岸傾瀉。轟隆轟隆的爆炸聲,從清晨到黃昏,不絕於耳,到處是火光閃閃,大火沖天,硝煙瀰漫。我們在清川江邊的駐地是個不知名的小山村,只有十幾所零零散散的茅屋做落在村裡一條小河邊上,敵機普遍轟炸前,白天我們上山鑽防空洞,晚上睡在朝鮮老鄉的茅屋裡,躲避風寒。可是敵機普遍轟炸後,村裡的十幾所茅屋,幾乎全被炸燬、燒燬,現在已剩下幾片殘牆斷壁。現在我們只好晝夜躲在山上掩體裡。清川江邊的山風冷酷無情,晝夜不停的襲擊著我們。

在敵機普遍轟炸時間,我們陣地工作隊的隊員們,有的去為部隊籌集糧食,還有的去幫朝鮮老鄉挖防空洞。現在駐地裡只有李愛銑、馮曉純和我留守在這裡,一天中時分,駐地上空忽然飛來四架敵機,圍繞駐地低空盤旋,聲音特別沉重,我們趕緊躲進掩體裡。掩體很小,勉強能容納我們三人,我們剛躲進掩體,外面的爆炸聲,便轟隆轟隆的響了起來,震得我們兩耳欲聾,一股股濃煙熱浪。衝進掩體裡,吹得我們手臉發燙,如同火燒一般。敵機掃射聲,像敲鼓似的響個不停,從天上落下來的泥土、沙石几乎將我們埋葬,經過敵機猛烈的空襲後,敵機飛走了,我們爬出掩體。當我們看到熟悉的周圍時,頓時把我們驚呆了,一切都變了模樣,到處是炸彈坑,山坡的白雪也變成了黑色,一摟粗的大樹被連根而拔起。歪歪扭扭的躺在山坡上,。此刻我們的神態如同大夢初醒。迷迷糊糊,懵裡蒙槽登,但有一點我們是明白的。在敵機的空襲中,雖然與死神擦肩而過,但我畢竟沒有死。的的確確地活了下來。

馮曉純爬出掩體後,李愛銑見她慌里慌張的樣子,兩眼直盯盯的看著天空。精神顯得特別緊張,李愛銑問她:說,“姑娘你怕嗎?”

誰曉得怕還是不怕,反正心跳得厲害!”馮曉純哆裡哆嗦的說。

“咱們女人本來就膽兒小,還整天死死活活的,能不怕嗎。”

“怎麼心跳就是害怕嗎?”馮曉純似乎不承認心跳就是怕的說法。但又說不出爭辯的理由兒。我初上戰場時,心裡跳得厲害。槍炮一響,去他孃的吧,誰還管他死活呢。李愛銑說完瞟了我一眼,好像讓我說點兒什麼。我此時的神態並不比馮曉純強多少。並不想接他的倆的話磋,但不得不說上一句;

心跳不一定是怕,也許是精神緊張的緣故吧。”李愛銑聽後噗的笑了聲說:“你小子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會說話。”就在我們驚魂未定,忽然江邊陣地上傳來密密麻麻的槍炮聲,我們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知道那裡有槍炮聲,哪裡就戰鬥。不多時何愛芳騎匹快馬跑來,他告訴我們,向南逃跑的敵人為奪取南逃通道,正在攻擊常勝連的陣地。,並傳達李克隊長指令,讓我們立即帶領擔架隊,去常勝連陣地搶運傷員。常勝連阻擊敵人南逃一直堅守在江邊陣地上,此時我們都擔心常勝連能否頂住。而李愛銑畢竟是在常勝連當過衛生員兒,他對常勝連的瞭解如數家珍,常勝連之所以稱常勝連,就是因為常勝連,從沒打過敗仗。尤其是錦州之戰,常勝連表現最為出色。

一九四八年十月,錦州城外已是秋風蕭瑟,常勝連的戰士們,為了迅速攻城,他們脫掉身上的棉衣,捆著手榴彈,懷裡掖著窩窩頭。衝鋒號一響,蜂擁而上,冒著槍淋彈雨,為主力部隊進城殺開了一條血路。常勝連的郝連長更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在進城後的戰巷戰裡,他一個人同四五個敵人白刃格鬥,儘管他身受多處刀傷,那幾個敵兵最終還是敗在它的剌功下。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曾在湘西剿匪時,在衛生員李愛銑面前卻顯得懦弱了,尤其李愛銑同他爭吵時,他總是以“男人不同女人一般見識,”用這句話來回避李愛銑的鋒芒。這句話反被李愛銑抓住了把柄,說他一貫看不起女同志。

那是一九四七年的冬天,在三下江南的戰鬥中有位付排長在戰鬥中負傷了,李愛銑讓他包紮傷口撤出戰鬥,那個副排長確實是不肯,李愛銑做為連裡的衛生員,怎能見戰友流血不管呢,於是報告了當時的連長,在連長的命令下,那位付排長才撤出了戰鬥。

後來在戰鬥總結會上,那位副排長埋怨李愛銑說:“若不是衛生員逼我撤出戰鬥,他還能消滅幾個敵人。”他還說:“男子漢在戰鬥中流點兒血算什麼?女人見識少,心眼兒小,見流點兒血就去大驚小怪的。”李愛喜銑聽後,氣得渾身發抖,沒等那個副排長說完,他騰地站了起來。先罵他聲“放屁”,然後:“女人怎麼,要不是姑奶奶把你拉下來,你的血早淌光了。還能在這放屁嗎?”這個副排長被李愛銑罵得張口結舌,目瞪口呆。這位副排長,在後來的戰鬥中,作戰勇敢,連立戰功。錦州戰役勝利後晉升為連長。部隊打過長江去,緊接著進山剿匪。由於形勢和環境的變化,沒有大兵團作戰了,竟是小股部隊鑽山溝兒,一個女衛生員,整天跟小股部隊跑,無論從哪方面說多有不便。

況且李愛銑又是個老兵,表現又好,也該是提拔提拔了。恰在此時,部隊組建進山工作隊,要提拔一批幹部進山工作。好連長便回部隊向部隊首長報告了他的想法,不久一紙命令傳下來,任命李愛銑為排級工作隊員,立刻赴任。可是李愛銑卻誤解了郝連長的好意,以為是郝連長把他趕出常勝連。在臨走那天,他還大吵大鬧,用手指著郝連長鼻子說:“郝虎子,我先告訴你,常勝連的功勞不是你一個人的,有我李愛銑的份兒”。郝連長被李愛銑鬧得暈頭轉向,滿肚子道理講不出來。有戰士問他:“衛生員鬧你為啥不吭氣?他只好說:“男子漢不能和女人一般見識。”這句話。後來展轉傳到李愛銑耳朵裡了,所以李愛仙說:“他一貫看不起女同志”。

現在我們接到李克隊長指令後,我和李愛銑、馮曉純帶領擔架隊員,迅速向常能連陣地進發。在太陽偏西時,我們爬上了常勝連陣地,此時在常勝連的陣地上,硝煙瀰漫,到處是橫躺豎臥的屍體,有美國人的,也有志願軍戰士們的,不知常勝連打退了敵人多少次進攻。李愛銑迅速將幾名重傷員抬下山去,我和馮曉純留在陣地上,為一些傷員包紮傷口。在這時。敵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一陣炮擊之後。一群敵人羊群似的,衝上山來。戰士們跳出工事,同敵人拼殺,到處是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黑黃色的煙霧,瀰漫著整個山頭兒,在我們在戰鬥打的激烈時,突然有個小有個小戰士,被敵人的子彈射中,鮮血從棉衣裡滲透出來,她急忙撲了上去,撕開急救包正要為他包紮,而這名小戰士卻推開了她,把手中的手榴彈丟擲後,他閉上了眼睛,安然地躺在陣地上。馮曉純將小戰士抱在懷裡,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小同志,小同志。”不管她怎樣叫喊“小同志、小戰士“,並不理睬他。她失望了,便嗚嗚地哭了起來。這時,我發現馮曉純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他的膽量似乎大了許多,儘管敵人射來的子彈在他身邊撲啦,撲啦地響,他全然不顧,只是抱著小戰士失聲大哭。就在這時候,從交通溝裡跑過一個人來,他高大的身軀,紫銅色的臉,在重眉之下,一雙向外噴火似的眼鏡。他一身泥土,一身血跡,一看便知道他是個威武不屈的硬漢子。他抱起小戰士,若洪鐘似的喊道:“苗愛軍,苗愛軍。我的好兄弟。”他洪亮的呼聲,像一串兒響雷,把陣地上的槍炮聲,全部淹沒在他的喊聲中了。他就是常勝連的郝連長。於是他跳出戰壕用激烈的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來為小戰士復仇,然後他又跳回戰壕,放聲哭了起來,一個威風凜凜的常勝連連長,如此痛哭的情景,誰也沒有見過。後來我把小戰士犧牲的事兒,告訴李愛銑時,我沒有想到,李愛喜也大哭起來。郝連長和李愛銑之所以對小戰士有那麼深厚的情感,卻有一段難忘的故事。

那是在一九四九年夏秋之間,部隊在湘西剿匪時,郝連長住在一個苗族家裡,苗族老鄉只有母子兩個人,有一天郝連長接到部隊首長指令,說有一股匪徒,正在某寨子裡胡作非為,命令他速去清剿。可是部隊在山裡剿匪並非那麼容易,不僅山高路險,地理不熟,語言不通,給進山剿匪帶來許多困難。都連長正愁沒人帶路時,房東老鄉主動要求給部隊當嚮導,臨出發前,郝連長囑咐李愛銑,一定要照顧好房東孩子,而這孩子倒也聰明伶俐,又富有山裡孩子那股勤快勁兒。他經常為部隊上山砍柴,李愛銑在寨子裡給老鄉看病時,他便是李愛銑的好幫手,又是好警衛,深得李愛銑的喜歡。在那次剿匪中,房東幫了部隊大忙,郝連長極為感激。後來部隊轉移時,房東孩子非跟部隊走不可,房東老鄉也一面懇求,以及李愛銑的說情,郝連長也只好答應了。因為孩子是山裡人,沒有讀過書,也沒有正經的名字,來到部隊後。,大家都叫他小鬼,現在是解放軍戰士了,不能總叫他小鬼,於是便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愛軍”,又覺得有名無姓怎麼行,於是寫花名冊時,在愛軍前面加了個“苗”字,大概是因為他是苗族的緣故吧。在文書的筆下,“苗愛軍”變成了他合法的名字。苗愛軍參軍後,先在部隊當通訊員,跑道送信,打水送飯,郝連長非常喜歡他,像親兄弟似的關心他,照顧他,長途行軍時還背過他。入朝作戰後,苗愛軍一再要求到班裡當兵,郝連長沒有答應,因為他畢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不能讓他一個孩子,跟高大的美國兵拼刺刀。雲山戰役後,班組減員很多,為了向戰鬥斑組充實人員,加強班組戰鬥力,在這種情況下,郝連長才忍痛割愛,讓他充實到班裡,使他成為一名戰鬥員。

現在,在這個陣地上,戰鬥一直在進行著,誰也沒有計算過,究竟打退了敵人多少次進攻,敵人上來就打,反反覆覆,一直打到黃昏,黃昏之後,敵人停止了進攻,槍炮聲也平息了,陣地上也安靜下來。馮曉純為傷員包紮完傷口後,盼望李愛銑帶領擔架隊快些上來,把陣地上的傷重傷員儘快運走。於是,他跳出戰壕,站在隊部陣地上,向北眺望,他所看到的,除了青川江兩岸一堆堆火光外,什麼也沒有看到,於是他回到戰壕裡。同戰士們一起吃炒麵,他吃了幾口,那辣嗞嗞的味道實在難嚥,於是他收起炒麵袋兒,這時郝連長來對他說,馮醫生,炒麵雖然難吃,但非吃不可,只有把它吃下去,人才會有力量。他說著,便坐在馮曉純身邊,從炒麵袋裡倒出一捧炒麵,對馮曉純說:

“看,就像我這樣吃。”他把炒麵倒進嘴裡,然後開啟水壺,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水,把炒麵衝進肚裡,又猛地站了起來,用他粗大的手,握成個鐵拳般的拳頭說:“我們要一把炒麵,換一個敵人,多吃炒麵才能消滅敵人!”他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如同一串兒響雷,把大地都震得顛簸起來,然而,當你仔細聽去,在他響雷般的笑聲中,卻包含著許多複雜的感情,有自豪感,也有悽楚感,在憤怒中也有自信。對於這種笑,是很難令人理解的,他打了一整天的仗,在他的連隊裡,死傷有那麼多的人,按理說,他應當悲痛和憤怒,然而,儘管敵人多次進攻,企圖奪取這個陣地,打通南逃的道路。敵人失敗了,而這個陣地,現在依然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裡,他是當之無愧的勝利者,他應該興奮和自豪,此時,他把各種複雜感情都融合在一起了,流露在一連串兒的情感複雜的笑聲中。

“郝連長。在這麼艱難的情況下你還笑!”馮曉純馮曉純用一種驚異的眼光,望著郝連長說:“我不笑,難道還哭嗎?如果讓我哭,我能笑上幾天幾夜,你看。我們連長還剩下多少人了,我們常勝連在出國前是個完整的部隊。來朝鮮才這麼幾天,我們戰士的屍骨,有的丟在雲山,有的丟在九龍江裡,現在往從清川江裡丟。凡是我們打過來的地方,那條江,那條河,那座山,哪道嶺沒有留下我們常勝連戰士的血跡和屍骨呢!”郝連長激昂的敘述著,夜幕慢慢的降臨在陣地上,山上颳著呼呼的冷風,山下是一堆堆的火光,我和馮曉純同戰士們一起,卷朝身子,在寒風凜冽的陣地上,度過了一個艱難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敵人又開始進攻了,一陣猛烈的炮擊後,成群結隊的敵人,又向陣地湧來。郝連長拖著機槍。,瞪著憤火的眼睛,猛打敵人。可是敵人越攻越猛,越來越近,就在這時候,陣地上的重機槍啞巴啦,馮曉純跑去,一看見射手已經犧牲,他望著越來越近的敵人,他急了,兩隻手在機關槍上胡亂摸起來,他也不知道摸到什麼部位上,機槍突突地咆哮起來,那突突地響聲,激烈震動的槍體,把他震得渾身發抖,眼淚都流了出來。他見敵人一個個倒下,他高興極了,尤其聽到好連長衝他喊著:“馮醫生打得好啊!”他激動地幾乎哭出聲來。,最起勁兒時,嘴裡含哼著一首歌:“從南方飛來的小鴻雁啊,是為了人民的土地……”其實這首歌,在不久前還是我教他唱的,真難令人想象,這首古老的蒙古歌曲,《嗄達梅林》竟成了她埋葬敵人的一首喪歌。

戰鬥在激烈地進行著,我發現有群朝鮮老鄉冒著密集的炮火向陣地奔來,有的扛著擔架,有的扛著彈藥箱子,跑在最前面的是位朝鮮婦女,因為距離較遠,再加上陣地上的炮火煙塵,我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記得他穿著綠色的裙子,白色的上衣,被風吹得漂漂灑酒的,它跑著跑著被敵人炮火打倒了。馮曉純見後她跳出站戰豪,連滾帶爬地向朝鮮婦女撲去。他背起朝鮮婦女,只向前走了幾步,這時敵人射來的一串兒炮火,將馮曉純身形全部籠罩在炮火煙塵之中。敵人的炮火越來越猛,一排炮彈不斷向陣地傾瀉,頭上的飛機也不斷地向陣地投彈、掃射。陣地上的工事全被炸平,我被埋在土裡。後來陣地上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全然不知了,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從土裡爬了出來時,陣地上都是一片靜悄悄的,只有血紅色的晚霞,把陣地映得血紅血紅。我從焦土中爬出來,確實還活著,只是右腿覺得一陣陣疼痛,發現鞋子被彈片劃破,解開鞋子,見鞋劃破一條口子,淌著鮮血。於是,我撕開急救包,將傷口包紮好。我站了起,儘管四處尋找,卻找不到一個人,人呢,人都那裡去了,常勝連的戰士們部去那了,郝連長哪裡去了,是轉移了,還是都陣亡了?於是我又去尋找馮曉純。在馮曉純背朝鮮婦女那裡,依然是一片焦土和嗆人的硝煙味兒,於是我撕破嗓子喊:“馮曉純……馮曉純……”可是在這空曠的山嶺上,不管我怎麼呼喊,並沒有人回答我,四處仍然是靜悄悄的,只是從清川江對岸,隱隱約約的傳來一陣陣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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