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長篇系列文章《激盪四百年》的第107篇
從太安二年(公元303年)被劉弘啟用為南蠻校尉長史討伐張昌以來,陶侃已經領兵超過三十年。
在這三十年裡,他先後平定張昌、陳敏、杜弢、蘇峻和郭默的叛亂,見證了王敦的覆滅和庾亮的失敗,成為東晉當之無愧的中流砥柱。
如今的陶侃,爵封長沙郡公,位居侍中、太尉,身兼荊、江、雍、梁、交、廣、益、寧八州刺史,東晉半壁江山都在他掌控之中。
如果願意,以他的實力和威望,未嘗不能取司馬氏而代之,或者如同曹操、司馬懿那般,為子孫奠定帝王基業。
但陶侃始終恪守底線,雖然對朝廷耍過脾氣,甚至有專權之嫌,卻沒有對司馬氏有過悖逆之舉,終其一生,都在維護著司馬氏的江山。
到了晚年時,陶侃深深畏懼物極必反、盛極必衰的道理,因此不參預朝政,多次想告老還鄉,佐吏們苦苦相留。
咸和九年(公元334年)六月,陶侃病重,上表請求退位,派左長史殷羨歸還持有的朝廷符節、侍中貂蟬、太尉印章,以及刺史印傳。
除了那些代表權力和殊榮的御賜之物,軍資、器仗、牛馬和舟船等,陶侃全都登記在冊,封存倉庫,由他親自上鎖,將後事託付給右司馬王愆期,授予督護官職,統領文武官吏。
六月十二,陶侃乘車離開武昌,到渡口乘船,準備回長沙,終因病勢沉重,於第二天病逝於樊谿,享年七十五歲。
史書評價道,陶侃明智堅毅,善於決斷,見識纖密,人不能欺。
六月二十九,司馬衍授予庾亮徵西將軍、假節、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領江、豫、荊三州刺史,鎮守武昌。
以一個志大才疏、害得東晉差點亡國的庾亮取代陶侃的位置,可見東晉是真的沒人了,也可見司馬衍不敢相信外人,如此險要之地,必須交給絕對信任之人,比如自己的親舅舅。
到任後,庾亮徵召殷浩為記室參軍,作為自己的首席謀士。
簡單介紹下殷浩。殷浩,殷羨之子,早年見識高遠,度量清明,富有美名,酷愛《老子》、《易經》,善於清談,在江東負有盛名。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大名士,能力有多少不敢妄言,那氣質絕對是槓槓的,走起路來風度翩翩,說起話來滿室生香,凡俗之人難入其眼。
陶侃既死,朝中再也無人可與王導抗衡。而王導呢,也不免因此有些飄飄然,身體稍有不適就懶得上朝。
鹹康元年(公元335年)三月十七,司馬衍親自駕臨王導府邸看望他,和群臣在內府宴飲,向王導及妻子曹氏行拜禮。
為此,侍中孔坦私下寫表文懇切勸諫,認為司馬衍剛剛加冠禮,舉動應當遵從禮儀,司馬衍嘴上應從,卻還是對王導禮敬有加。
當時,司馬衍將朝政全部委託給王導,孔坦又為此進言道:“陛下春秋已長,聖敬日躋,宜博納朝臣,諮諏善道。”暗示司馬衍親政。
王導聽說後,深為憎惡,將其調出擔任廷尉。孔坦鬱郁不得志,只得稱病辭職。
不過,王導雖然戀棧專權,但並不糊塗,也沒有亂來,還頗有自知之明,不失為一位賢臣。由於他的存在,東晉這艘小船還能艱難起航。
陶侃病逝的同一個月,李雄也因病去世,前後只相差十二天。
李雄的病很尷尬,也很痛苦。他本來是頭上長瘡,卻因此引發了身上的舊傷,化膿潰爛,兒子們都因厭惡而遠遠躲開,只有太子李班晝夜在身邊侍候,不脫衣帽,親自為他吮吸膿腫。
咸和九年(公元334年)六月二十五,李雄在成都駕崩,享年六十歲。臨終前,他徵召大將軍、建寧王李壽接受遺詔輔佐朝政。
同日,太子李班繼位為帝,任命李壽錄尚書事,政事都委決於李壽和司徒何點、尚書令王瑰,他自己居住在宮中服喪,毫不干預。
前面曾說過,李班是李雄之兄李蕩的兒子,當初冊立他為太子時,不僅遭到了群臣和李驤的反對,李驤還預言日後必定引發動亂。
不出李驤所料,李班繼位後,李雄的長子車騎將軍李越回到成都奔父喪時,看著李班以皇帝名義出現在他眼前,心中大為不滿,和弟弟安東將軍李期陰謀作亂,喪事結束後遲遲不回駐地江陽。
李班的弟弟李玝看出二人神情不對,勸說李班遣送李越回江陽,讓李期出任梁州刺史,鎮守葭萌。
但李班為人厚道,不僅不忍心遣返,還推心置腹對待他們,沒有任何猜忌和疏遠,又讓李玝離開成都,駐屯於涪城。
十月,趁著李班夜間哭吊,李越將他殺死在殯宮,同時殺死李班的兄長領軍將軍李都,矯稱太后任氏詔令,羅列李班罪狀,廢黜其位。
李班死後,眾人打算立李越為國主,李越卻推奉李期。十月二十四,李期即帝位,賜李班諡號為戾太子。
可憐的李班,因為叔父的一念之差,先被錯誤的推上太子之位,然後被人像條狗樣的殺掉。李班之死,當為後世君主前車之鑑。
作為回報和安撫,李期以李越為相國,封建寧王,授予李壽大都督,改封漢王,都錄尚書事,又以兄長李霸為中領軍、鎮南大將軍,弟弟李保為鎮西大將軍、汶山太守,伯父李始為徵東大將軍,代替李越鎮守江陽。
李始是李特之子,李雄的大哥,宗室中的耆老。也許是獲悉了李班死亡真相,李始想和李壽共同攻擊李期,李壽不敢動手,李始大怒,反而向李期詆讒李壽,請求殺掉他。
李壽能征善戰,李期還想依靠他征討李玝,沒有同意李始的請求,派李壽率軍向涪城進發,討伐李玝,相當於一次投名狀。
然而,李壽並不想殺死李玝,事先派使者向他露底,並讓開他離去的道路,李玝別無選擇,只能投奔東晉,被任命為巴郡太守。
按照正常邏輯,李壽公然放水,不交投名狀,李期必須殺了他。但根基不穩的李期不敢深究,反而任命李壽為梁州刺史,屯駐涪城。
種種跡象表明,成漢的內亂還沒有結束,因為李期既得位不正,又沒有硬實力,如何穩得住這波詭雲譎的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