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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浙江吳興人胡仁源出任北京大學校長時,起用了一大批學業有專攻的學者。瑞安人林損文學造詣堪比南宋永嘉學派的領袖人物陳亮、葉適,被胡仁源聘為北京大學預科講師。而此時,林損的舅父、著名學者陳黻宸即任北京大學國文門教授,胞兄林辛、表兄陳懷皆膺北大講席,一時瑞安之學譽滿京華。

北京大學校長、浙江吳興人胡仁源(1883~1942)

蔡元培取代胡仁源出任北京大學校長後,已升任國文系教授的林損與從日本留學到北大講學的一批章太炎弟子如馬幼漁、朱希祖、沈士遠、沈兼士、黃侃關係處理的很融洽,與劉師培關係也不錯。但在陳獨秀、胡適、錢玄同、劉半農在北大提倡白話文、白話詩、文學革命、從事新文化運動以後,林損則與新派學者就格格不入了。

北京大學教授胡適

記憶力超人且喜作駢散文的林損,擅長諸子考證,對古文學十分鐘情。憑著自己是老資格的北大教授,嗜酒如命的林損,好罵人,動不動就發脾氣,性格乖張古怪。林損最看不起的是胡適。1921年,林損在一次學術演講中嘲笑胡適的《嘗試集》,說:軍人是拿人的生命在“嘗試”,胡適是拿人的“心靈”在嘗試,說胡適是“萬惡教員”。這是林損與胡適第一次結下樑子。不獨惟此,林損和北大同仁黃建中等創辦《唯是學報》,發表數萬字的《漢學存廢問題》,公開與胡適、錢玄同就拼音文字論戰。這是林損與胡適第二次結下的樑子

北京大學教授林損

林損、胡適之間的直接對立,發生在1919年北大畢業的兩個學生之間。一個是梅思平,一個是孔家彰。梅思平是浙江永嘉人,系林損的小同鄉,師生關係十分融洽。梅思平在“五·四”運動期間是學生會的激進分子,對激烈批評白話文而守舊的老教授林損猛烈攻擊,在課堂考試卷上用白話文詆譭林損,這讓林損大為不滿,即讓梅思平考試不合格,不允准畢業。梅思平不請求林損開恩,而苦苦哀求胡適、錢玄同向林損說情。林損始終認為是胡適在暗中唆使梅思平詆譭自己。(《林損集》下冊第1748頁)這就讓林損、胡適之間結下了第三次樑子。

林損的學生梅思平

北京大學有位學生孔學彰在升學問題上有想法,對林損很不滿,就給老師胡適寫了一封信。胡適接到信以後,就轉給國文系主任朱希祖教授。朱希祖認為這是給林損教授提的意見,自然讓林損看一看這封學生寫給胡適的信。朱希祖留了一個心眼,把信的最後一頁信紙沒有給林損看。但林損最後還是查出了寫信的孔學彰,在胡適那裡大鬧一番,連朱希祖也覺得自己沾染了“撩人是非”的嫌疑。胡適資格沒有林損老,也就暫時隱忍,沒有發作。這是林損、胡適之間第四次結下樑子。

在林損、胡適之間兩面不討好的朱希祖教授

有了這四次的樑子,林損與胡適之間,一旦有事,那就非爆發不可。林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還在一而再再而三挑戰與胡適結盟的戰友。林損和北大文科新派教授關係都不友善,性情溫和的周作人說他是古怪人,傅斯年說他是醜類,錢玄同對他嗤之以鼻。劉半農對林損也似乎沒有好言語。劉半農日記中記載說,劉半農、馬幼漁、林損三人在一起談天,林損一直在罵人,劉半農說林損“決無一句可取,惟罵戴季陶是國民政府中第一大昏蛋,卻是不刊之論。”北京大學校長蔣夢麟讓鄭介石通知林損,下學期不再續聘林損。劉半農得知這一訊息後,一方面認為林損為北大最老同事,心裡有點不安,一方面又覺得恃才傲物的林損“十數年來不求長進,專以發瘋罵世為業,上堂教書,直是信口胡說,咎由自取。”(劉小慧《父親劉半農》第262頁)

林損創辦的《林損雜誌》

劉半農認定林損被北大辭聘是“咎由自取”,但林損認為是胡適在公報私仇。為了不忍心就落得這個有損尊嚴的下場,決不想灰溜溜地離開北大,林損給胡適寫了好幾封帶有攻擊性的信函。個性強悍的林損還在北京大學張貼了胡適的大字報。所謂大字報,就是林損寫給胡適的公開信。林損罵胡適最具有攻擊性、最惡毒的信是這樣的:“字諭胡適,汝本亂賊,人儘可誅,律無專條,遂爾兔脫。然為杜威作夷奴,為溥儀作奴才,縱有他技,亦無足觀,況無之乎?嘗試懷疑諸邪說,祗遺臭耳。盍張爾弓,遺我一矢。林損。”這一封信胡適沒有迴應,採取了臭屁不理的策略。

林損與《林損集》

林損還是心有不甘,寫了給胡適的最後一封信。林損信的全文抄在這裡:“適之足下:損與足下,猶石勒之與李陽也。鐵馬金戈,尊拳毒手,其寓於文字者微矣。頃聞足下又有所媒孽,旁註有‘此中有人,呼之可出’八字。人生世上,奄忽如塵,損寧計議於區區乎?比觀佛書,頗識因果,佛具就惱,損盡遭之。教授雞肋,棄之何惜!敬避賢路,以質高明。林損。”(《林損集》下冊第1501頁)

胡適的白話詩《嘗試集》

林損的這最後一封信少了點謾罵,也沒有政治攻訐的氣味。胡適為此寫了一封給林損的回信。現在將這一回信抄在這裡:“公鐸先生:今天讀手書,有‘尊拳毒手,其寓於文字者微矣’之論,我不懂先生所指的是那一篇文字。我在這十幾年中,寫了一兩百萬字的雜作,從來沒有一個半個字‘寓’及先生。胡適之向來不會在文字裡寓意罵人。如有罵人的工夫,我自會公開的罵,決不用‘寓’也。來信又說:‘頃聞足下又有所媒孽’,這話我也不懂。我對人對事,若有所主張,無不可對人說,何必要作‘媒孽’工夫?來函又有‘避賢路’之語,敬聞命矣。匆匆奉復,敬問晚安。胡適 廿三,四,十六夜”。(《胡適來往書信選》(中冊)第237頁~第238頁)對胡適的答覆,林損似乎沒有一點回應 了。

林損舅父、北京大學國文門著名教授陳黻宸及其文集

林損被北大辭聘後,即應南京中央大學文學院院長汪東之邀,做了中大國文系教授。和在北大時的舊友朱希祖、陳漢章、黃侃、吳梅做了新同事。而林損留下的攻訐胡適的書信與胡適的回函成為擁胡、擁林之間辯爭的焦點。胡適的擁躉者胡不歸直斥寫文章為林損辯護的薛凝嵩是“林教授的化身”,而新聞記者、林損瑞安小同鄉趙超構在《關於胡適放林損》文中評論胡不歸”捧生人、貶死人”的做法“不見得怎樣合乎學者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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