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趣問100題·13·穆桂英深受人們喜愛，卻是完全虛構的人物？

穆桂英（戲曲人物）

穆桂英是楊家將故事後半部分的主要人物之一，更是“楊門女將”的核心人物。在故事中，穆桂英原為穆柯寨穆羽之女，武藝超群，機智勇敢，傳說有神女傳授神箭飛刀之術，長大後接替年老的父親做了穆柯寨寨主。當時“楊家將”第二代“楊六郎”楊延昭鎮守三關，在遂城（在今河北徐水西北）大敗遼國元帥韓昌，遼國“肖（蕭）太后”不服，重振旗鼓，請高人擺下天門大陣，約楊六郎破陣決勝負。楊六郎派兒子楊宗保去五臺山搬請五哥楊五郎下山，共同破陣。楊宗保帶領孟良、焦贊二將，上五臺山見到伯父楊五郎。五郎說，因多年未上戰場，斧柄已漚壞，須去穆柯寨向寨主穆桂英討取“降龍木”，更換斧柄，才能破陣。楊宗保聽後，率孟良、焦贊去穆柯寨求取降龍木。但到達穆柯寨山下，孟良出言不遜，穆桂英生氣，與三人動手打鬥，打敗孟良、焦贊，生擒楊宗保。後經一番曲折，穆桂英與楊宗保成親，大破天門陣，穆桂英歸於楊家將之列。

穆桂英“胯下桃花馬，手中梨花槍”（一說“胯下桃花馬，手中繡絨刀”），武藝超群，機智勇敢，是通俗文學中巾幗英雄的典型形象。

但在歷史上，穆桂英這一人物卻並不存在，是故事傳說中虛構的人物。

一、穆桂英的丈夫“楊宗保”之虛

在楊家將故事中，楊宗保是“楊六郎”楊延昭的兒子。但在目前所見史料中，對“楊宗保”卻不見記載。

目前所見最早記載楊業、楊延昭父子事蹟的文字是歐陽修（1007-1072）在宋仁宗皇祐三年（1051）為楊業的侄孫、“供備庫副使”楊琪所撰的《供備庫副使楊君墓誌銘》，文中寫道：“君之伯祖繼業，太宗時為雲州觀察使，與契丹戰歿，贈太師、中書令。繼業有子延昭，真宗時為莫州防禦使，父子皆為名將，其智勇號稱無敵。至今天下之士，至於裡兒野豎，皆能道之。”

其後，北宋曾鞏（1019-1083）撰紀傳體史書《隆平集·卷十七·武臣》中有“楊業”條，比較詳細地記有楊業、楊延昭父子事蹟，並記楊業於陳家谷口戰歿時，“其子延玉死焉”，楊延昭病逝，“詔官其子傳永、德政、文廣”。

北宋末、南宋初人李燾（1115-1184）“網羅收拾四十年”“精力幾盡此書”撰寫的《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二十七》對楊業、楊延昭父子與遼國作戰事蹟多有記載，並記有楊業戰歿後，“朝廷錄其子供奉官延朗等五人”。

南宋孝宗時人王稱撰紀傳體北宋史《東都事略》，其中有《楊業傳》，記有“業有子延昭”。

元順帝至正三年(1343)三月，元朝廷設局修纂《宋史》，由丞相脫脫和阿魯圖先後主修，於至正五年(1345)十月成書。《宋史·楊業傳》並有其子楊延昭、孫楊文廣附傳，應該採用了《隆平集》《東都史略》《續資治通鑑長編》所記楊業、楊延昭、楊文廣事蹟。

楊宗保最早出現，是在宋末元初人徐大焯撰《燼餘錄·甲編》中，書中記：“（宋太宗太平）興國五年，太宗莫州之敗，賴楊業護駕得脫險難。業，太原人，世稱楊令公，任北漢建雄軍節度使，隨劉繼元降，授右衛大將軍、代州刺史。先是帝出長垣關，敗契丹於關南，旋移軍大名，進戰莫州，遂為契丹所困。楊業及諸子奮死護駕，始得脫歸大名，密封褒諭，敗齎駢番。

七年，業敗契丹於雁門豐州，獲其節度蕭太。八年，收降契丹三千餘帳，遷雲州觀察，兼判鄭州、代州。諸將大忌之。雍熙三年，業副潘美北伐，破寰、朔、應、雲四州。會蕭太后領眾十萬犯寰，業請潘美軍出雁門，不應。業分死出戰，士卒盡喪，慨然曰：‘不幸為權奸所陷！’遂死之。贈太尉節度使。長子淵平隨殉。次子延浦、三子延訓官供奉。四子延環（初名延朗）、五子延貴並官殿直。六子延昭從徵朔州，功加保州刺史，真宗時與七子延彬（初名延嗣者）屢有功，並受團練使。延昭子宗保，官同州觀察。世稱楊家將。”但《燼餘錄》“紀事多與史不合”，如記“淵平”為楊業長子，“隨殉”，《宋史》等記為“延平”；記楊業四子為“延環（初名延朗）”，《續資治通鑑長編》等記為“延昭初名延朗”，後因宋真宗認道教人物趙玄朗為“始祖”，才改“延朗”為“延昭”，即楊家將故事中的“楊六郎”；而《隆平集·卷十七·武臣》“楊業”條記，楊延昭病逝，“詔官其子傳永、德政、文廣”，不見“楊宗保”，《宋史》則在《楊業傳》後有《楊文廣附傳》，《附傳》記，楊文廣去世，“贈同州觀察使”，朝廷贈予他“同州觀察使”榮譽職銜，《燼餘錄》所記“延昭子宗保，官同州觀察”，可能由此處借來。

楊宗保（戲曲人物）

由以上史料可以看出，“楊宗保”在宋代早期史料中不見，而在宋末元初的《燼餘錄》中才出現，且為“孤證”，當為作者誤記或虛構，在歷史上，“楊宗保”這一人物並不存在。

二、穆桂英之虛

“楊宗保”在宋末元初才在史料中出現，距楊家將第一代楊業時期已過去100多年，穆桂英則出現得更晚晚。在《燼餘錄》中，“楊宗保”被“創造”出來，但還沒有穆桂英。

明代嘉靖年間，熊大木編著、共20卷、100回的《南北宋志傳》，其後10卷50回稱《北宋傳》，又稱《楊家將》，敘事起自“北漢主屏逐忠臣”，止於“楊宗保平定西夏”，萬曆三十四年（1606），秦淮墨客校閱、煙波釣叟參訂、共8卷58則故事的長篇小說《楊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義》（簡稱《楊家府演義》）。在這兩部小說中，出現了“楊宗保”的妻子穆桂英，以及“穆桂英大破天門陣”等故事情節。

“楊宗保”、穆桂英夫妻二人出場相隔近300年。這也從側面說明，“楊宗保”、穆桂英二人都是虛構的人物，是為了完善、豐富小說情節被創造的人物。

三、穆桂英之“穆”姓的可能由來

清乾隆《保德州志·卷二》記載了楊業、楊延昭、楊文廣等“楊家將”的事蹟，其中記道：“延昭子文廣，娶慕容氏，善戰，今州南慕塔村猶其故地雲。”

《保德州志》所記“文廣娶慕容氏”雖然也是史料僅見，但有一定的可能性。歐陽修在為“用其從父延昭任為三班奉職”的楊琪所作的《供備庫副使楊君墓誌銘》，就記載了楊琪“初娶慕容氏”。五代十國以及宋朝初期，曾有過複姓慕容的戰將，其中最為著名的有慕容彥超、慕容延釗。

慕容彥超，《舊五代史·卷一百三十·列傳十》《新五代史·卷五十三·雜傳第四十一》有傳。本傳記，“慕容彥超，吐谷渾部人，（後）漢高祖（劉知遠）同產弟也”，太原人。“彥超黑色鬍髯”，“少事唐明宗為軍校，累遷刺史”，“（後）唐、（後）晉之間，歷磁、單、濮、棣四州”。劉知遠建立後漢，彥超任“鎮寧軍（治澶州，今河南濮陽縣南）節度使”。後周取代後漢，彥超不服，後周太祖郭威率軍親征彥超，彥超兵敗，“夫妻皆投井死”。

慕容彥超

慕容延釗，《宋史·卷二百五十一·列傳第十》有傳。本傳記，慕容延釗也是“太原人”。“延釗少以勇幹聞。漢祖之興也，周祖為其佐命，以延釗隸帳下。周廣順初，補西頭供奉官，歷尚食副使、鐵騎都虞候。”後周“世宗即位，為殿前散指揮使都校、領溪州刺史。高平之戰，督左先鋒，以功授虎捷左廂都指揮使、領本州團練使；遷殿前都虞候、領睦州防禦使。從徵淮南，改龍捷左廂都校、沿江馬軍陪署。歸朝，復為殿前都虞候，出為鎮淮軍都部署。顯德五年，世宗在迎鑾江口，聞吳人舟數艘泊東㳍洲，即命延釗與右神武統軍宋延渥討之。延釗以驍騎由陸進，延渥督舟師沿江繼進，大破之。淮南平，遷殿前副都指揮使、領淮南節度。恭帝即位，改鎮寧軍節度，充殿前副都點檢，復為北面行營馬步軍都虞候。”

宋朝取代後周，“太祖即位，延釗方握重兵屯真定，帝遣使諭旨，許以便宜從事。延釗與坤率所部兵按治邊境，以鎮靜聞。太祖嘉之，加殿前都點檢、同中書門下二品，避其父名故也。郴筠叛，初命與王全斌由東路會兵進討，俄為行營都部署、知潞州行府事；及平，加兼侍中，詔還澶州。

建隆二年，長春節來朝，賜宅一區。表解軍職，徙為山南東道節度、西南面兵馬都部署。是冬大寒，遣中使賜貂裘、百子氈帳。四年春，命師南征，以延釗為湖南道行營前軍都部署。時延釗被病，詔令肩輿即戎事。賊將汪端與眾數千擾朗州，延釗擒之，磔於市。荊、湘既平，加檢校太尉。是冬，卒，年五十一。”

慕容延釗

延釗的弟弟延忠，歷內殿直、供奉西頭官都知，至磁州刺史；延卿至虎捷軍都指揮使。

延釗有三子德業、德豐、德鈞。德業至衛州刺史，德鈞至尚食副使。德豐字日新，幼聰悟，延釗愛之，嘗曰：“興吾門者必此子。”八歲，補山南東道衙內指揮使。延釗卒，授如京使。宋太祖開寶年間（968-976），從徵太原，領御砦南面巡檢。又為揚州都監。徵南唐，為洞子都監。城既下，命為升州都監。市釐安靜，澤國富饒，使者多裒聚金帛，德豐獨以廉潔聞。俄領蔚州刺史。

宋太祖太平興國二年（977），知慶州兼邠、寧都巡檢。嘗破小遇族，奪名馬數十匹，詔書褒諭。居任九年，以簡靜為治，邊鎮安之。

雍熙四年（987），使登、萊閱強壯，及還，拜西上閣門使。是冬，出為定遠軍鈐轄，命領後陣中隊，別將萬騎以御邊害。

淳化二年（991），進秩東上，知邢州。三年，改判四方館事，出知延州。時侯延廣知靈武，或言其得西夏情，倔強難制，命德豐代之，就賜白金三千兩。會建使名，改為四方館使。未幾，以所部不治，徙知慶州，俄又改靈州兼部署。谷價湧貴，德豐出私廩賑饑民，全活者眾。轉引進使。賊入境，德豐率兵擊走，獲羊馬甚眾。

宋真宗鹹平二年（999），遷客省使，知鎮州，召對便坐，撫慰甚至。昌冬，遼人南侵，德豐繕兵固守，饋饋不絕，詔獎之。三年，改滄州。德豐輕財好施，厚享將士。在西邊時，母留京師，妻孥寓長安，貧甚，真宗憫之，特詔給團練使奉。逾年，進潁州團練使，知貝、瀛二州。五年，卒，年五十五。家無餘財，談者善之。

子惟素，至殿內承製。

延釗的弟弟延卿之子德琛，因延釗的恩蔭，“補供奉官，累遷內殿崇班、知夔州。李順之亂，賊猷張餘領眾十萬餘、舟千艘來寇。與順戰龍山，斬首千餘級；又與白繼贇擊賊，斬二萬科，悉焚其舟。賊剽開州，圍雲安，德琛往援之，又斬百餘級。累詔褒諭。歷西京作坊、左藏二副使。鹹平二年，轉崇儀副使、荊湖北路鈐轄。蠻擾澧、鼎境上，德琛戰於北汊，奪耕牛、鎧甲，斬馘以歸。徙峽路鈐轄，未至，復知夔州。景德中，領梧州刺史，復任峽路，再遷莊宅使，又為並、代鈐轄，知憲州。天禧初，改右監門衛大將軍。”

慕容氏是建立五代之一後漢的“皇族”，又數代為戰將，可能族中也會有能征善戰的女性，如果楊文廣確如《保德州志》所記，娶“慕容氏”為妻，則有可能《楊家將》《楊家府演義》的作者“移花接木”，將楊文廣的妻子“慕容氏”轉“嫁”給了虛構人物“楊宗保”，從楊文廣之妻，變成了楊文廣之母、楊宗保之妻，成為穆桂英的原型。

至於“慕容氏”轉而為“穆”，可能是小說作者為了稱呼的簡便，也有可能源於小說中杜撰的“降龍木”“穆（木）柯寨”，“穆”木同音，音同字轉，“木”遂為“穆”；而桂英之名，是民間常用的俗名，更是作者杜撰的名字。

但即使是虛構人物，穆桂英作為一名女性，武藝超群，機智勇敢，忠貞愛國，勇於為國家征戰沙場，抗擊強敵，仍然是值得人們崇敬、愛戴的英雄形象。

穆桂英（戲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