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末年,有一個博學多才的書生,姓莊,名周,字子休,宋國蒙邑人,曾在周朝任漆園吏,“主督漆事”,在此向大家科普一下,戰國時期,漆園吏的主要職責是負責包括日常用品以及兵器等漆器和生漆的生產、製造和管理,用當今社會的說法就是國家重要戰略物資管理部門主管、大型國有軍民兩用企業主管,是具有一定級別的行政長官。
莊周,師從當時的大學問家、大聖人李耳(字伯陽),李耳因生而白髮,故被世人稱為“老子”。莊周經常白天睡覺時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自由自在地飛在百花叢中,醒來時,會覺得自己的臂膊像兩隻翅膀一樣,心裡很驚異。一天,莊周在聽老子講課的課間,將夢中的情景訴說給自己的老師聽。老師給他說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原來,這莊周本是混沌初分時一個白蝴蝶,採百花之精,奪日月之秀,長生不死,翅膀大如車輪,後來,白蝴蝶遊於瑤池,偷採蟠桃花蕊,被王母娘娘位下的青鸞啄死,其神不散,投胎轉世,成了莊周。這莊周得了老子的真傳,把人間功名看做行雲流水,一文不值,一心研修無為學說,更能分身隱形,出神變化。楚威王聽說了莊周的大名,派人帶足了金銀,請他去做相國,莊周長嘆道:金銀和相位著實令人羨慕,但用來祭祀的牛,身披繡衣,吃的是好料,等到被牽進太廟等待宰割時,它再想做普通的牛活下去,卻是辦不到的了,我寧肯在草野嬉遊而自得其樂,也不願在朝為官受羈絆,終生不做官,才是我最愉快的事啊!”謝絕了楚威王的邀請,帶上家人回到了宋國,隱居於南華山中。
莊周嚮往清淨不羈的生活,但他並非不行夫婦之倫,他一共娶過三遍妻房。第一任妻子,得疾夭亡;第二任妻子,因犯錯被他休掉;如今這第三任妻子,姓田,乃田齊族中之女。莊周周流列國時,被齊國田宗看中其人品,將女兒許配與他為妻子。那田氏生於名門望族,頗有姿色。肌膚若冰雪,綽約似神仙。夫妻二人,夫唱婦隨,相敬如賓。
一日,莊生外出,走到一處墳地,有感而發:“‘老少俱無辨,賢愚同所歸。’感嘆生死無常,忽見一新墳旁,一個年青婦人,一身孝衣,手裡拿著一把扇子,朝著墳土不停地扇土,深感疑惑,就問起原由,那婦人一邊扇,一邊說道:“聽時笑破千人口,說出加添一段羞。”原來這婦人新亡了丈夫,因生前有約,“待葬事畢後,墳土幹了,方才可嫁”。這女人心急改嫁,因此舉扇扇之。”莊周想道:“這婦人好性急!虧他還說生前相愛。若不相愛的,還要怎麼?”就對其說道:“娘子,要這新土乾燥極易。因娘子手腕嬌軟,舉扇無力。我願替娘子代一臂之勞。”那婦人方才起身,深深道謝,雙手將扇遞給莊周。莊生行起道法,舉手照墳頂連扇數扇,水氣都盡。婦人十分高興,隨即從鬢傍拔下一股銀釵,連那扇子送給莊周表示感謝,莊周卻只收下扇子,仍將銀釵交還婦人。
回到家中,莊莊心裡久久難以平靜,口中嘆道:不是冤家不聚頭,冤家相聚幾時休?早知死後無情義,索把生前恩愛勾。妻子田氏在背後,聽到丈夫所言,連忙上前打問,“先生有何事感嘆?此扇從何而得?”莊生將婦人扇冢,要土幹改嫁之事講了一遍。田氏聽完後,十分氣忿,把那婦人“千不賢,萬不賢”罵了一頓。對莊周說道:“如此薄情之婦,世間少有!”莊生又道出四句:生前個個說恩深,死後人人慾扇墳。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田氏聞言大怒。說道:“人類雖同,賢愚不等。你何必因這婦人不賢之舉,將天下婦道家看作一般?若不幸輪到我身上,這樣沒廉恥的事,莫說三年五載,就是一世也成不得,夢兒裡也還有三分的志氣!”莊生道:“難說!難說!”田氏更加氣忿,一把就奪過莊周手裡的扇子,扯得粉碎。
過了幾日,莊周忽然得病,且病情一天天加重。田氏在床頭,哭哭啼啼。莊周還向妻子打趣道:“我已如此,怕永別只在早晚。可惜前日紈扇扯碎了,留得在此,好給你扇墳!”田氏道:“先生休要多心!妾讀書知禮,從一而終,誓無二志,先生再說此話,,妾當死於先生面前,以明心志。”莊周道:“足見娘子高志,我莊某死亦瞑目。”說罷,氣就絕了。
莊周死後,到了第七日,忽然來了一個少年,生得儀態萬方,舉止儒雅,帶著一個老僕;自稱楚國王孫,早年曾與莊周有約,欲拜師學習無為學說,不想今日來訪,怎料先生已去,口稱:“可惜!”慌忙穿上素服,到靈前祭拜,灑淚而起。田氏一見楚王孫人才標緻,就動了憐愛之心,只恨無由廝近。楚王孫道:“先生雖死,弟子萬分悲痛。想在此暫住百日,為先師守孝,也可藉機學習先生遺作”田氏道:“久住何妨。”當下治飯相款。飯罷,田氏將莊子所著《南華真經》及《老子道德》五千言,和盤托出,獻與王孫。王孫殷勤感謝。
自此,楚王孫天天守在草堂中間的靈位前服侍,田氏也伴其左右,與王孫攀話,日子一天天過去,二人越來越熟,不免眉來眼去,情不能已,這田氏心裡生出無限情愫,卻苦於無人傳情,況且丈夫新亡,自薦枕蓆,不免唐突,難以啟齒。
不知不覺之間,莊周已亡去半月,田氏實在等不得了,悄悄地叫來老僕,賞以美酒,從容打問:“你家主人曾婚配否?”老僕道:“未曾婚配。”又問道:“你家主人要揀什麼樣人物才肯婚配?”老僕帶醉道:“我家王孫曾有言,若得像娘子一樣人才,他就心滿意足。”田氏心喜,又道:“果有此話?莫非你說謊?”老僕道:“老漢一把年紀,怎麼說謊?”田氏大膽袒露心聲,請老僕牽線搭橋,做成這樁姻緣,老僕卻說:“我家主人礙於師父名節,恐惹人議論。”婆娘道:“你主人與先夫原是生前空約,沒有北面聽教的事,算不得師徒。又且山僻荒居,鄰舍罕有,誰人議論!”老僕應允。老僕去後,田氏心急如焚,巴不得立馬做成夫妻,將及黃昏,走入孝堂,忽聽靈座上作響,嚇了一跳,以為亡夫顯靈。急急走轉內室,取燈來照,原來是老僕貪杯吃醉,臥在靈座桌上,只得回房苦捱,又過了一夜。
次日,見老僕忙前忙後,並不回話,心裡著急,再喚他進房,間其前事。老僕連說:“不成!不成!”急問:“為何不成?”老僕道:“老漢都說了,我家王孫也說得有理。他道:‘娘子容貌,自不必言。未拜師徒,亦可不論。但有三件事未妥,不好回覆得娘子。’”又問:“那三件事?”老蒼頭道:“我家王孫道:堂中見擺著個靈牌和棺材,卻與娘子成親,心中實在不忍。二來莊先生與娘子是恩愛夫妻,況且他是個有道德的名賢,我的才學萬分不及,恐被娘子日後瞧不起。三來來之匆匆,未帶聘禮及筵席之費。為此三件,所以不成。”聽罷此言,田氏道:“這三件都不必慮。靈牌和棺材立即可抬到屋後空地。第二件,先夫不能正家,有出妻之事,自知才力不勝,才有拒楚威王之聘,實屬徒有虛名,前日因路遇寡婦、與他調戲,臨死前還與我吵鬧一番,又有什麼恩愛!你家主人青年好學,進不可量。況他乃是王孫之貴,奴家亦是田宗之女,門第相當。今日到此,姻緣天合。第三件,聘禮筵席之費,奴家做主,誰人要得聘禮?筵席也是小事。奴家更積得私房白金二十兩,贈與你主人,做一套新衣服。立刻就可成親。”老僕收了二十兩銀子,回覆楚王孫。楚王孫只得順從。聞訊,那田氏當時歡天喜地,把孝服除下,重勾粉面,再點朱唇,穿了一套新鮮色衣。立即叫人將莊周屍樞移於屋後空地,打掃草堂,準備做合婚筵席。
是夜,楚王孫與田氏錦衣華服,穿紅戴花,於紅燭之下,交拜成親,攜手入了洞房。吃了合歡酒,正欲上床解衣就寢。忽然楚王孫眉頭雙皺,寸步難移,登時雙手磨胸,倒於地下,。田氏情急,顧不得新婚廉恥,近前抱住,替他撫摩,問其所以。王孫痛極不語,口吐涎沫,奄奄欲絕。老僕慌做一堆。田氏一問才知,原來這王孫素有舊疾,無藥可除根,只有一物,可解一時之急,這一物就是生人腦髓,熱酒吞之,其痛立止。這王孫平日發病,都是經過楚王恩准,從監獄中拉來一名死刑犯,取其腦髓。方才活過這多年。今天在這山中,哪來的生人腦髓,老僕急得團團轉時,這田氏靈機一動,問道:“無有生人腦髓,亡人腦髓可解燃眉之急乎?”老僕道:“偏方上說,凡死後未滿四十九日者,其腦尚未乾枯,亦可取用。”田氏道:“吾夫死方二十餘日,何不破棺取之?”老僕道:“只怕娘子不肯。”田氏道:“我與王孫成其夫婦,婦人以身事夫,自身尚且不惜,哪裡還能顧得上已亡人?”
這田氏立即尋了砍柴板斧,右手提斧,左手攜燈,往屋後而去,那莊周是達生之人,不肯厚斂。棺材是桐木所成,只見,田氏手起爺落,兩爺之下,爺落棺開。只見莊生從棺內嘆口氣,推開棺蓋,挺身坐起。
田氏雖然心狠,哪裡想到死人能復活,一時之間,嚇得腿軟筋麻,心頭亂跳,斧頭不覺墜地。莊生叫:“娘子扶起我來。”那婆娘沒有辦法,只得扶莊周出棺。婆娘心知房中有楚王孫主僕二人,左右為難之間,來到房中,只見房內紅燭高照,卻不見了王孫主僕二人,也放了心,只想欺瞞過關。向莊生道:“奴家思夫心切,聽得棺內有聲響,想古人中多有還魂之事,望你復活,所以用斧開棺,謝天謝地,果然重生!實乃奴家之萬幸也!”莊生道:“多謝娘子厚意。只是一件,娘子守孝未久,為何錦襖繡裙?”婆娘又解釋道:“開棺見喜,不敢將凶服衝動,權用錦繡,以取吉兆。”莊生道:“罷了!還有一節,棺木何不放在堂前,為何放在屋後空地?”婆娘無言可答。莊生又見杯盤羅列,也不問其故,教暖酒來飲。
莊生放開大量,滿飲數觥。那婆娘還想著瞞過丈夫。甜言美語,要哄莊生上床同寢。莊生飲得酒大醉,索紙筆寫出四句:從前了卻冤家債,你愛之時我不愛。若重與你做夫妻,怕你巨斧劈開天靈蓋。
那婆娘看了這四句詩,羞慚滿面,頓口無言。莊生又寫出四句:夫妻百夜有何恩?見了新人忘舊人。甫得蓋棺遭斧劈,如何等待扇幹墳!
此時,莊生用手將外面一指,婆娘回頭而看,只見楚王孫和老蒼頭踱將進來,婆娘吃了一驚。轉身不見了莊生,再回頭時,連楚王孫主僕都不見了。那裡有什麼楚王孫,老僕,原來都是莊周變幻而來。那婆娘精神恍惚,自覺無顏。解腰間繡帶,懸樑自縊。
莊周見田氏已死,解將下來。就將劈破棺木盛放了他。把瓦盆為樂器,鼓之成韻,倚棺而作歌。歌曰:大塊無心兮,生我與伊。我非伊夫兮,伊非我妻。偶然邂逅兮,一室同居。大限既終兮,有合有離。人生之無良兮,生死情移。真情既見兮,不死何為!伊生兮揀擇去取,伊死兮還返空虛。伊吊我兮,贈我以巨斧;我吊伊兮,慰伊以歌詞。斧聲起兮我復活,歌聲發兮伊可知!嘻嘻,敲碎瓦盆不再鼓,伊是何人我是誰!
莊生歌罷,又吟詩四句:你死我必埋,我死你必嫁,我若真個死,一場大笑話!
莊生大笑一聲,將瓦盆打碎。取火從草堂放起,屋宇俱焚,連棺木化為灰燼。只有《道德經》、《南華經》不毀,山中有人檢取,傳流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