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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全集》裡邊,有一篇曾國藩親自起草,勸降當年太平天國九江守將林啟容的信件,題目就叫《諭賊目林啟容》

在自己的文集裡邊收錄一份專門的勸降書信,這在有清一代參與鎮壓太平天國的“中興名臣”文集裡,也是很罕見的。

那麼,這位林啟容在太平天國裡邊是何許人也,幹出了什麼事蹟,以致要曾國藩親自寫信勸降?

林啟容,原名林啟榮,因為要避太平天國“榮”字諱而改名。在拜上帝會還在金田團營的時候,林啟容就隸屬楊秀清麾下,直到1853年定鼎天京,還只是行伍之中的一名低等聖兵,並無職銜。但在當年四月,授土官一將軍,五月,升殿右八指揮,跟從胡以晄、賴漢英西征,出鄱陽湖口,八月克九江,林啟容負責留守,開始了總共5年守衛九江的歲月,第二年三月,升任殿右十二檢點。

當時檢點在太平天國已經算是高階將領,總共三十六位,再上一級就是二十四官丞相。從聖兵到檢點,總共十一級,林啟容在不到一年時間內就升到了,堪稱火箭般提拔,這與他是東王府舊人有關係,但更重要的是,林啟容確實有才能!

正當西征軍各路節節勝利的時候,他們遇上了日後最大的死敵,也就是曾國藩回鄉練就的湘軍。在湖南湘潭前線的石祥禎、林紹璋與湘軍接戰失利,被迫後撤,湘軍次第克服嶽州、城陵磯、武昌、田家鎮,順江節節而下,勢如破竹,太平軍連戰不利,悍將曾天養在嶽州戰死,戰船總計被焚者數以萬計。曾國藩乘勢於1855年1月,分四路圍攻九江四邊城門。

林啟容面對氣勢洶洶的敵人,卻是絲毫不懼。他軍令如山,整軍非常嚴整,城牆上看似寂然無聲,彷彿空無一人,但敵人稍靠近,馬上就伏兵盡起,槍炮大作。清軍提督塔齊布軍三次強攻城西木柵,都被一一擊潰,參將董添雲被殺死,清軍士氣受挫,湘軍重要創始人之一的羅澤南曾經感嘆:

“城堞數千,旌旗林立,堅牢如此,林啟容之善守,吾輩不能及也。”

面對如此堅城,曾國藩沒有辦法,唯有改變策略,分兵九江附近的湖口、梅家洲,企圖孤立九江。但守衛梅家洲的是太平軍另外一位悍將羅大綱,湘軍也是無甚進展。

就在九江、湖口前線僵持的時候,翼王石達開親率大軍來到前線,會合韋俊、羅大綱、林啟容以及湖口守將黃文金,給了湘軍沉重一擊!1855年2月11日,湖口大戰,湘軍遭受建軍以來最大慘敗,曾國藩差點投水而死,幸運被人所救,坐船也被羅大綱搶去,湘軍水師也被截斷為外江、內湖兩部分,九江之圍順利解除。

石達開乘勝繼續西征,再次攻克武昌,一度奪取江西8府42縣,太平天國國勢鼎盛。但從武昌至江蘇鎮江數千裡的版圖都是沿江而下,江南江北只有數十里縱深。從天京算起,沿江最重要的戰略要地就是安慶、九江、武昌。以清廷眼光來看,這三處就是眼中釘,無論如何一定要搶回來!

九江是整個江西的咽喉,“楚頭吳尾”,地位十分重要,無奈林啟容擅長守城,清軍只能屢敗屢戰。那位被打得大敗的塔齊布,奉曾國藩命令繼續屯兵九江城下,但卻無計可施,灰心喪志,最後嘔血而終。1856年夏,林啟容積功升為冬官副丞相。

林啟容心知敵人遲早會再來犯,為長遠計,他派人越過長江,在江北小池口築新城縣,城外築壘濠溝,密排炮位,森嚴壁壘。新城與九江、湖口互為犄角,有什麼事情也可以互相支援。

太平天國的上升勢頭,在1856年秋天天京事變之後正式結束,東王被殺,翼王出走,清兵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大軍馬上覆圍九江、湖口。而那封《諭賊目林啟容》,正是在此背景之下,曾國藩於1856年十月所寫。

誘降信的內容主要有三個方面,第一讚揚林啟容愛民,不忍其沉淪草莽,有憐才之意。

“本部堂嘉爾無殃民之罪……可謂傑出矣!”

第二就開始玩心戰,因為林啟容是楊秀清一手提拔的,

“能知爾能用爾者,楊秀清也。今楊氏伏誅……誰能知爾而用爾乎?”

第三,當時林啟容軍中有大量的天地會會眾,太平天國稱為花旗,這些人驍勇善戰,但不像廣西老兄弟那樣守紀律服從命令,比較難驅使。曾國藩也乘機挑拔

“……一旦反顏相向,廣西金田之老賊,必為廣東新賊(指天地會會眾)所仇殺,此亦爾將來之大患也。”

信到了林啟容手上,他當場撕掉,斥走信使。但表面立場之後,也要認真面對自己的處境,天京事變之後,估計九江再也沒有外援,只能靠自己!城中守備要抓緊,米糧要多儲備,最重要的是團結將士,城中花旗首領李興隆,林啟容曉之以誠,終於得到對方的死效。九江全軍士氣高漲,準備打擊來犯之敵。

同年十一月十三日,武昌三鎮失守,湘軍水師統帥楊載福、陸師將領李續賓率主力順流東下至九江,開始日夜不停四面環攻六晝夜,均被林啟容一一擊退,湘軍屢敗,死者無數。曾國藩知道強攻無效,就改變策略,先奪取新城、湖口。再開始玩湘軍最擅長的挖壕圍困,用半年時間,從1857年2月至6月,開挖六道長達三十多公里,深二丈、寬三丈五尺的濠溝,從三面合圍九江。

林啟容看見事態危急,急急派人前往天京求救,無奈當時洪秀全根本調不出援軍,只能安慰一下,加封林啟容為貞天侯。10月份前後,湖口、新城被清軍攻克,困在鄱陽湖中兩年多的湘軍水師得以分而複合,軍勢大震。楊載福更派水師十餘營進駐九江城北的江面,至此九江四面合圍,如同鐵桶一般。

城中還在堅持,無糧,就限制口糧,種植小麥蔬菜自給。沒有矢石,就拆掉城中房屋,運磚上城。清軍日夜環攻,還是攻不下。湘軍幾次開挖地道,放置炸藥轟塌城牆,守軍馬上用磚木塞住缺口,隨破隨堵,誓死抵禦,清兵不能進入。

一個月一個月過去,圍困繼續,外無援軍,城中早已斷糧,守軍只能吃老鼠青草!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但仍然堅持不肯投降。

到了1858年5月19日這一天,“轟隆”一聲,磚石飛騰,山嶽震撼。九江城南城牆被湘軍埋下的炸藥炸塌了一百多丈!這次面積太大,將士又餓又疲勞,已經無力堵住。但爆炸之後,缺口就在面前,湘軍卻是畏懼不敢上前,直到看清楚還站得起來的只有幾名守軍,方才蟻附而上,九江終於被攻陷。

林啟容率軍浴血巷戰,英勇犧牲,包括李興隆在內,城中共一萬七千人飢餓之下竭力抵抗,奮戰而死。李續賓連忙向曾國藩報捷,說是全殲守軍,但其實還有林啟容部將魏超成等幾百人游水衝出重圍,終於被陳玉成部隊所救。

李續賓想不通九江守軍缺糧之下為何可以堅持如此之久,下令剖開抓到的俘虜肚子,才發現裡邊全是青草!不由得真心敬服他們的膽勇。連曾國藩也對其弟感嘆“林啟容之堅忍,實人所不及”。當時湘軍雖盛,不要說糧食,半月不發餉響,就要譁變。後人也將林啟容守九江,比肩唐安史之亂期間張巡守睢陽,稱頌林啟容“真純臣也”。

太平天國十二年,1862年,天王追封林啟容為勤王茂千歲,他的兒子林始發襲爵稱幼勤王,也有說幼勤王是金田起義元老敬王林大居的次子,過繼給林啟容為後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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