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曼(1903—1965),近代女畫家,因與徐志摩的婚戀而成為著名近代人物。
志摩和原配張幼儀離異,而與有夫之婦陸小曼結婚,在今日原是司空見慣,在1926年至1927年間卻算一件不平常的大事。老一輩的人對他們深惡痛絕,青年人也不見得個個贊成。聽說當志摩與小曼在北平舉行婚禮之際,曾請他老師梁啟超先生證婚,卻被老師當著大眾,給了他們一頓嚴厲的教訓。
徐志摩與陸小曼結婚當天
任公(梁啟超)事後寫信與其女令嫻,對於他心愛的門徒徐志摩尚系出於憐憫的善意,對於小曼則竟以“禍水”“妖婦”看待。你看他說:“我看他(指志摩)找得這樣一個人做伴侶,怕他將來痛苦更無限,所以對於那個人(指小曼),當頭給了一棒,免得將來把志摩弄死。”
又說他愛志摩,怕他將遭減頂之兇,要拉他一把。任公並說小曼離婚再嫁,為“不道德之極”(見梁任公先生年譜長編初稿)。
後來徐志摩飛機失事死於泰山附近的高峰下,大家痛惜之餘,又將這件事歸罪於陸小曼。
據我所聽到的紛紜的傳說:小曼本來是闊小姐出身,嫁了第一任丈夫王賡後,在北平是有名的交際花,揮金如土。嫁志摩後,因為有心跳頭暈之症,每發或至昏厥。人勸她抽幾筒鴉片,果稍愈,久之竟爾上癮。而且跳舞、喝酒、唱戲,出入大公司購買東西,對於用錢還是不知節儉的,志摩為供奉這位嬌妻起見,既在上海光華大學教書,又撰寫詩文,翻譯西洋名著,一月所獲,據說也有千元上下。(均見梁實秋談志摩所引磊庵在《聯合報》副刊所發表的談徐陸的文章)
千元,在那個時候,是抵3個大學教授一月的收入3倍而有餘,買米,以那時米價論,上好白米,也不過6元多一擔,1000元便可買得一百五六十擔,所以我以為這個數目恐有未確。不過他們家用若每月超過四五百元,也就不容易負荷了。
胡適先生《追悼志摩》一文曾說志摩最近幾年的生活,自己承認是失敗的。又說他有《生活》一詩以生活比作毒蛇臟腑所構成的冰冷、黏溼、黑暗無光的狹長甬道,你陷入以後,除了掙扎摸索著向前,更無退路。那詩的情調果如胡先生所言“暗慘可怕”。
適之先生時已離開上海到北平做北大文學院的院長,就勸志摩到北大兼點功課,藉此換換空氣,同時對他經濟也不無小補。志摩月底領了薪金,正好送到上海家裡。因朋友在航空公司做事,送了張長期免票給他,誰知竟因此送了他寶貴的生命。
假如他不因為家累太重,不至於這樣南北奔波,不南北奔波,也不致有那次飛機之禍。而他家累之所以這樣沉重,又因為陸小曼揮霍無度所致。幸而梁任公先生此時久歸道山,否則老人家豈不以為“不幸而言中”了嗎?
我和陸小曼也曾見過一面,那是我避居上海,女作家趙清閣介紹我和小曼相見。她那時是住在翁瑞午家裡。志摩逝世後,小曼窮無所歸,依瑞午為活。我也不知道翁瑞午是否有妻兒,總之,小曼住在他家裡,發生同居關係是萬難避免的事。小曼長年臥病,延見我們也是在病榻上。
陸小曼與翁瑞午
我記得她的臉色,白中泛青,頭髮也是蓬亂的,一口牙齒,脫落精光,也不另鑲一副,牙齦也是黑黑的,可見毒癮很深。不過病容雖這樣憔悴,舊時丰韻,依稀尚在,款待我們,也頗溫和有禮。翁瑞午站在她榻前,頻頻問茶問水,倒也像個痴情種子。聽說瑞午系出世家,家中收藏古玩名書畫甚富,拿點出去變賣便是錢;同時還做點黑市生意,故此既供得起小曼的醫藥飲食,尚能替她繳付一筆很重的阿芙蓉稅(鴉片稅)。
晚年陸小曼
趙清閣於1948年編了一本《無題集》,所收均為當代女作家的文章,比張漱菡女士編《海燕集》還早五六年哩。
那《無題集》收了我一篇《記抗戰期內一段可笑的幻想》。又收了小曼一篇小說《皇家飯店》,約2萬字上下。當時一般批評是“描寫細膩,技巧新穎”,我讀了也覺得很不錯,覺得這個人是有相當文采。像陸小曼這樣一個窈窕美豔的少婦,既熟嫻英法語文,又能登臺表演崑曲評劇,又能畫點山水花卉,可說是多才多藝、玉貌蘭心的人,怎能教人不愛,愛之而破壞中國風俗禮教的藩籬,非弄到手不可,也是勢所必至,理有固然的,也是多少可以原諒的。
陸小曼衣冠冢
小曼後又出版《愛眉小札》,這是我到臺灣後所看見。其中都是志摩和小曼的情書。小曼的文字,雖似乎沒有多少舊文學的根柢,但清麗自然,別具一格。她雖因生活關係與翁瑞午同居,對志摩仍念念不忘。我和清閣去看望她的時候,見她桌上供著志摩遺照,前面擺著一小瓶鮮花。
她一心想替志摩出個全集,許多書店都願意為她發行。但以志摩尚有大批未曾發表的作品及日記等陷在某某幾個人手裡,無論如何,不肯歸還,以致發行全集的事成為畫餅,這幾年,聽說小曼也在上海病逝了,印全集的事當然更遙遙無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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