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古代,凡政權更迭,前朝皇族大多難逃滅頂之災。但劉宋王朝例外,取代它的蕭齊王朝即便想殺也沒有物件,因為它在政權即將覆滅之際,從元嘉二十八年(451年)到昇明三年(479年)短短28年間,除末帝劉準外,皇族的兄弟子侄早已互相殘殺殆盡。
劉宋開國皇帝、宋武帝劉裕畫像
劉劭與劉駿這出骨肉相殘的“連續劇”,是從宋文帝劉義隆殺死弟弟彭城王劉義康開始揭開序幕的。報應很快就降臨了,目無尊長的皇太子劉劭勾結其弟始興王劉濬圖謀弒父。他們先是找來女巫嚴道育,用玉石雕成文帝像偷偷埋入含章殿前,每日作法詛咒。後來事情洩露,文帝震怒,聽到風聲的二人又糾集死黨,準備武裝反叛。
元嘉三十年(453年)二月二十日,劉劭假傳聖旨稱魯秀謀反,次日便以奉旨入宮搜捕叛逆為由,親率兩千多人強行入宮。張超之仗劍直奔合殿,一劍將文帝刺死,接著又殺死徐湛之等文帝寵信的大臣。劉劭隨即宣佈即位,下詔稱是徐湛之等人殺死了文帝,自己勒兵平亂,已誅殺叛逆,並下令改元太初。
文帝當初發現劉劭巫咒自己時,想廢掉劉劭,而吏部尚書王僧綽是劉劭同母姐姐東陽公主的丈夫,並且參與了密謀。劉劭登上皇帝寶座後,在翻閱文帝留下的機密檔案時,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秘密,於是下令捕殺王僧綽,同時誣說長沙王劉瑾、臨川王劉曄、桂陽侯劉覬、新渝侯劉玠等宗室王侯有謀反之心,將他們全部處死。
劉劭最不放心的是他的三弟、武陵王劉駿,此時劉駿正領兵在外,劉劭又派沈慶之奉密詔前去誅殺劉駿。但沈慶之不願助紂為虐,反而投效劉駿。二人計議妥當,劉駿在尋陽誓師討逆,傳檄天下,歷數劉劭之罪,號召四方舉兵討逆。荊州刺史、南譙王劉義宣及雍州刺史藏質等也舉兵響應,各路兵鋒直指健康。
當時江夏王劉義恭父子還在健康城內,後劉義恭出逃投奔劉駿。劉劭一怒之下,將劉義恭的十二個兒子全部殺掉。
新亭一戰,劉劭軍大敗,劉劭的部眾非降即散,討逆軍旋即攻陷臺城。驚慌失措的劉劭躲入武庫的一口枯井中,結果被衛隊牽出獻於劉駿帳前。劉駿先將劉劭的四個兒子殺掉,又斬劉劭於牙帳前。另外,趁亂逃出城去的劉濬也被劉義恭押回,劉駿將劉濬及其三子全部斬首,與劉劭父子一同暴屍於市。劉駿入城後,劉駿和劉濬的女兒、妻妾也全部被處死,劉劭和劉濬被連根拔起。
與劉劭相比,劉駿的心狠手辣絲毫不差。劉劭欲除弟弟劉駿而被反殺,登上帝位後的劉駿也很快就鎖定了自己的目標——四弟劉鑠。文帝在世時就非常喜歡劉鑠,曾欲廢劉劭而立劉鑠,因此,劉駿認為兄弟中劉駿對自己的威脅最大。同年十月,劉駿派人將劉鑠毒死。
此番征討劉劭,劉駿的六叔南譙王劉義宣功勞最大,劉駿對他也不放心。由於荊州地處長江上游,順流而下對健康的威脅極大,又地廣兵強,劉駿便下詔讓其次子劉愷襲封為南譙王,改封劉義宣為南郡王,並內調為丞相、揚州刺史。結果劉義宣不願進京,上表固辭,劉駿為了安撫他,不得不把湘州也給了他。
也是劉駿自己作妖,竟淫性大發,將劉義宣的幾個女兒全部姦汙,逼得劉義宣聯絡荊、江、兗、豫四州起兵。得知訊息後,劉駿竟又害怕得想要讓位,得其六弟、競陵王劉誕急忙勸阻,才算作罷,最後派大將柳遠景、王玄謨率水陸大軍迎擊。劉義宣的聯軍看似聲勢浩大,結果卻不堪一擊,一觸即潰。活捉並處死劉義宣後,劉駿又給荊州刺史朱修發去密書,殺光了劉義宣的十六個兒子。
此後,劉駿對諸王的制裁更加嚴厲,以防再有一個“劉義宣”起兵造反。武昌王、雍州刺史劉渾平日多有僭越,被劉駿廢為庶人,流放完郡,不久又將他賜死。競陵王劉誕在平定劉劭之亂時有大功,也被逼得謀反,廣陵城破後被殺,其母親、妻子都被賜死。
到大明八年(464年)五月病逝,劉駿手上已沾染了數十個兄弟叔侄的鮮血。
宋文帝劉義隆畫像
劉子業劉劭與劉駿生性已如此兇暴多疑,他的兒子比他又有過之而無不及。劉駿死後,太子劉子業繼位,新的殺戮就此展開。
劉駿活著時就不喜歡劉子業,經常訓斥,因此劉子業也一直對父親心懷怨氣。劉駿死後,劉子業剛繼位就先除掉了父親留下的親信大臣。沈慶之告發夏陽王劉義恭謀反,劉子業派兵將他抓獲,斬斷他的脖子,砍去他的肢體,掏出胃腸,挑出眼球用蜜汁浸泡並稱之為“鬼目粽”。劉義恭四個小兒子也全部被殺。最後是劉義恭的長子伯禽,劉子業也派人前往其湘州刺史任所將其殺死。
接下來是弟弟新安王劉子鸞,劉俊生前對他十分寵愛,劉子業因此非常怨恨,登基以後便將劉子鸞賜死。“但願我來世不再生於帝王家”這句千古悲言,正是年僅七歲的劉子鸞臨死之前的哀呼。子鸞同母弟子師和同母妹也同時遇害。
劉子業不僅殘暴至極,還十分荒淫無恥,文帝劉義隆第十女新蔡長公主劉英媚是他的姑姑,劉子業竟偷偷將她納入後宮,對外謊稱公主去世,幹出亂倫之事。正所謂“物以類聚”,他的同母姐姐山陰公主劉楚玉更是淫蕩無度,嫁給駙馬何戢仍不滿足,要求劉子業為自己挑選了三十名美貌男子作為面首。
此後,姐弟倆便沆瀣一氣,用各種毒辣手段對付他們的叔叔們。劉彧、劉休仁、劉休祐三人是其中年齡較大的,劉子業尤其不放心,把他們集中囚於宮中。他們三人都很肥胖,劉子業就讓人特製了一個大竹籠,把他們關到竹籠裡,劉彧、劉休仁、劉休祐分別被稱為“豬王”、“殺王”、“賊王”、劉禕因為呆乎乎的,被稱為“驢王”。
不僅如此,劉子業時常獸性大發,逼令左右親信輪流姦淫王妃、公主,甚至當著劉休仁的面,逼使左右玩弄其母親。南平王劉鑠的江妃拒絕受辱,劉子業便當著她的面,把她的三個兒子全部殺死,並打她一百皮鞭。次等作為,簡直禽獸不如,令人髮指。
景和元年(465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夜,劉子業和數百名宮女在竹林堂嬉戲,被中書舍人戴明寶等殺死,隨後橫屍太醫閣門數日無人問津,後來才為他舉行了簡單的葬禮,沒有廟號和諡號,這也是他應有的下場。如果不是他稍不如意就砍人腦袋,搞得人人自危,相信也不是這種死法。
劉宋王朝世襲表
劉彧戴明寶等人殺死劉子業後,擁戴湘東王劉彧為帝,改元泰始,殺戮繼續。首先被賜死的是劉子業的同母弟豫章王劉子尚和同母妹妹會稽公主,緊接著便將目標鎖定在劉駿的幾個兒子身上。
原本以皇叔的身份登上皇位就不太能讓人信服,加上密謀洩露,劉駿的幾個兒子的身邊人自然不能讓主子坐以待斃。第三子劉子勳時為江州刺史,其長史鄧琬聯絡劉子勳的六弟、會稽太守劉子房的長史以及七弟、荊州刺史劉子頊的長史,相約起兵。
泰始二年(466年)正月,劉子勳在尋陽即帝位,改元義嘉,與劉彧分庭抗禮。劉彧是文帝劉義隆之子,劉子勳是孝武帝劉駿之子,兩大帝系諸王之間就此展開混戰。各地州郡大員也分別加入其中一方,一時間刀兵四起,南方大亂。
得知訊息後,劉彧急召群臣商量對策,最後採納了蔡興忠的建議,以攻心為上,瓦解敵軍。此方略十分奏效,不久,劉彧大軍攻陷尋陽,劉子勳被殺,傳首健康。劉子勳旗下諸王也紛紛戰敗,劉彧下令將臨海王劉子頊、安陸王劉子綏、邵陵王劉子元賜死。尋陽王劉子房也被活捉押回京師,開始劉彧只把他降為松滋侯,打算饒他一命,不久,又將他和永嘉王劉子仁、始安王劉子真等兄弟全部一同處死。
至此,劉駿的二十八個兒子無一倖免。
這時的劉彧雖然只有二十七歲,但因耽於酒色,身體極其虛弱。他擔心太子幼小,將來會有人取而代之,於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殺戮。其中,泰始五年(469年)柳新尉等謀反,欲擁立劉禕,劉彧乘機逼令自己的親大哥自殺。到泰始七年(471年),劉彧病重,又在二月出獵時設計暗殺晉平王劉休祐,五月召劉休仁入宮將其毒殺,七月召巴陵王、徐州刺史劉休若進京賜死。劉彧的親兄弟便只剩下桂陽王劉休範了。
劉休範才能平庸,劉彧認為他不構成威脅才沒有殺他,誰知自己死後,劉休範還是起兵謀奪皇位。泰豫元年(472年)四月,劉彧病逝,年僅十歲的劉昱繼承皇位,不過兩年,劉休範在江州起兵,順江而下,直逼健康。結果劉休範兵敗,連同幾個兒子一起被殺掉。
後來,文帝第七子劉宏的長子、建平王劉景素又起兵謀反,也旋即被鎮壓,劉景素被殺。平定了這兩次叛亂後,劉昱覺得可以高枕無憂了,便肆無忌憚地瘋玩起來,殺人放火,暴虐至極。
元徽五年(477年)七月七日夜,劉昱被殺。權臣蕭道成擁立劉昱的弟弟安成王劉準做傀儡皇帝,並在第二年四月,接受其禪讓,劉宋王朝至此滅亡。又兩年,已失去皇位的劉準最終也難逃一死。
簒宋權臣、南齊開國皇帝蕭道成畫像
劉宋後期,健康百姓中流傳著一首歌謠:“遙望健康城,小江逆流縈,前見子殺父,後見弟殺兄。”這便是劉宋皇族自相殘殺的真實寫照。短短的28年間,劉裕的子孫們自相殘殺殆盡,支撐大廈的朽木雖然腐朽,但自己主動拔除,無疑加快了大廈傾覆的速度,劉宋王朝也隨之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