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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賜履按:上一回講到,馬援平了交趾之後,被封為新息侯,采邑三千戶,基本上已經實現了一個武將的人生理想。但是,老爺子對一個哥們兒說,大丈夫應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著屍體回來安葬,怎麼能天天守著老婆娃娃熱炕頭兒呢!於是,在從交趾回京一個多月後,又出兵北進,迎擊進犯的烏桓部落,

公元45年,秋季,馬援率三千騎兵出高柳(代郡郡政府所在縣,山西省陽高縣),巡行雁門(山西省右玉縣)、代郡(山西省陽高縣)、上谷(河北省懷來縣)邊塞。烏桓(內蒙古西遼河上游)發現有漢軍,就閃了,馬援繞了一圈,一無所得。

公元47年,武陵郡(湖南省常德市,即戰國時代的黔中郡)蠻人首領相單程等反叛,東漢政府派武威將軍劉尚帶一萬餘人征討。劉尚實在沒把這幫野蠻人放在眼裡,沿沅水(流經湖南省西部,在湖南省常德市以西注入洞庭湖)逆流而上,深入武溪(流經湖南省吉首市南),豈料武陵蠻不是一般的蠻,是很有智慧的蠻,他們據險邀擊,劉尚全軍覆沒。

衣賜履說:武陵蠻為何這麼厲害?《後漢書》上的記錄很有意思。在帝嚳(五帝之一,嚳讀如庫)時代,犬戎入侵,帝嚳組織反擊,總也搞不掂。於是詔告天下,誰能得到犬戎將領吳將軍的腦袋,賞黃金千鎰、采邑萬戶,還要把小女兒嫁給他。隨後發生了一件事亮瞎了帝嚳的眼。帝嚳養了一隻狗,長得非常酷,身材高大,體型健美,特別是一身五彩皮毛,絢爛奪目,還有個很酷的名字,叫槃瓠(讀如盤戶)。帝嚳下詔求賢之後,這隻狗子就出門兒了,沒過多久,叼了一個人頭回來,大家一看,這不是犬戎吳將軍的腦袋嘛!帝嚳想反悔,怎麼能把寶貝女兒嫁給這個狗東西呢!但帝嚳養了個酷女兒,人家說,老爹,我願意!(此處不可細想,不曉得是何方神聖如此編排武陵蠻,呵呵)。狗子背起公主跑到南山,住在石洞裡。三年後,公主生了六男六女。狗子死後,孩子們自行配對,結成夫妻,他們用樹皮做衣服,可能是為了紀念狗爹,把樹皮衣服染得絢麗多彩,衣服上還專門設計有尾巴的形狀。公主回到宮裡,向帝嚳說明了情況,帝嚳就把名山大澤賜給他們。自此以後,他們種族繁衍開來,稱為蠻夷,武陵蠻就是他們的後代。

公元48年,七月,武陵蠻攻打臨沅(武陵郡郡政府所在縣,湖南省常德市)。東漢政府派謁者李嵩、中山郡太守馬成討伐,未能取勝。

老馬援又坐不住了,要求出徵。此時,馬老爺子已經六十有二,劉秀覺得老爺子上年紀了,就沒答應。老馬說,我還年輕,不信我給你上馬錶演!劉秀就讓他一試身手。老馬援頂盔披甲,飛身上馬,作了一番馬術表演。劉秀笑道,誰能長精神?唯我馬老漢(矍鑠哉是翁也)!於是,劉秀派馬援率中郎將(皇家警衛指揮官)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率四萬餘眾進軍五溪(武陵郡境內有五溪,全是武陵蠻族居住之地)。夜間送行時,馬援對朋友謁者杜愔(讀如音)說:

我受皇恩深重。但年事已高,去日無多,常常擔心不能為國事而死。今日能夠出徵,得償所願,死可瞑目。我只是有些顧慮那些權貴子弟,他們有的就在我身邊晃盪,有的還要參謀辦事,一想到要跟這幫傢伙打交道,我頭皮就發麻,這是我唯一的心病。

衣賜履說:杜愔是謁者,是能跟皇上說上話的人,馬援這一番話,似乎是想通過杜愔給劉秀帶個話兒,你搞了一幫公子哥兒在我身邊,一個比一個難伺候,簡直煩死了(原文為: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介介獨惡是耳)。馬武是開國功臣,位列雲臺二十八將;耿舒是建威大將軍耿弇(讀如眼)的親弟弟;劉匡、孫永不曉得是什麼人,估計也有來頭兒。我們不知道馬援所說的“長者家兒”是不是指這些人,老實說,就算不是,但這老幾位如果聽到了馬援的話,當作何想?

公元49年,春季,馬援兵團抵達臨鄉(湖南省桃源縣),正逢武陵蠻攻城,馬援迎擊,大破蠻軍,斬獲二千餘人,其餘散入竹林之中。

馬援大軍到達下雋(湖北省通城縣),有兩條路可入蠻界:一條走壺頭山(湖南省沅陵縣東北),路近但水險;一條走充縣(湖南省桑植縣),路好走但運輸線太長。劉秀最初也沒下定決心走哪條路。耿舒主張走充縣,馬援認為走充縣時間太長,補給跟不上,不如進軍壺頭,扼住蠻子咽喉,則充縣之敵也就不攻自破。兩種意見同時上報朝廷,劉秀批准了馬援的策略。

三月,大軍進兵壺頭。蠻賊地勢高,據險防守,水流湍急,漢軍無法乘船上行。時至酷暑,軍中爆發瘟疫,大批士卒死亡,馬援自己也被傳染,於是,大軍受困,上下不得,只能在河岸邊鑿石窟棲身,以避暑熱。每當蠻賊爬到高險之處擂鼓吶喊,馬援便拖著雙腿挪出去察看敵情,左右參謀人員看著老爺子都病成這樣兒了,依然壯志不減,真是又敬佩又哀痛,無不感慨流淚。

耿舒給他哥哥好畤(讀如愁)侯耿弇寫了封信,說:

當初我曾上書建議先打充縣,儘管糧草難運,但兵馬前進無阻,數萬大軍奮勇爭先。而今被困在壺頭,官兵憂愁抑鬱,行將病死,實在令人痛惜!前些時候在臨鄉(湖南省桃源縣),蠻賊無故前來,如果乘夜出擊,一舉可以全殲。但伏波將軍就像個西域來的二道販子,所到之處,處處停留,導致失利。現在果然發生瘟疫,跟我的判斷一樣。

耿弇看過耿舒的信後,上奏劉秀。劉秀就派虎賁中郎將樑鬆去責問馬援,並代理監軍。

正當此時,馬援去世。樑鬆對馬援,早就懷恨在心,於是乘機構陷,網羅馬援的罪證。劉秀大怒,下令追回馬援新息侯印信(馬援平交趾徵側、徵貳姐妹叛亂後封新息侯)。

第一件:馬援有一次病了,樑鬆前往探望,在床下行禮拜見,馬援沒有還禮。樑鬆走後,馬援的兒子們說,樑伯孫(樑鬆)是皇上的女婿(樑鬆娶劉秀的女兒舞陰公主劉義王),顯貴於朝廷,公卿以下,沒有不忌憚他的,老爹你為什麼不向他還禮呢?

馬援說,我和他爹是老朋友,他身份再貴重,也得講輩份吧?

史書記錄,鬆由是恨之。

衣賜履說:樑鬆的老爹樑統,以前和竇融一道,守西北五郡。馬援則跟著隗囂,應該說,竇融、樑統、馬援年齡都差不多,情形也差不多,關係也還都不錯,故有馬援把樑統的兒子樑鬆、竇融的兒子竇固視為子侄輩的情況。

第二件:馬援的二哥馬餘有兩個兒子馬嚴、馬敦,馬餘死得早,馬援對這兩個侄子十分關心。哥兒倆平日喜歡譏諷時弊、議論他人,並且常與俠客結交。馬援在交趾作戰期間,曾寫信告誡他們說:

我希望你們在聽到他人過失的時候,就像聽到自己父母的名字一樣,耳可以聽,口卻不能講(古人不能講自己父母的名字)。好議論他人長短是非,隨意褒貶時政和法令,這是我最厭惡的事,我寧可死,也不願看到子孫有此類行徑。龍述(龍伯高)為人寬厚謹慎,言談合乎禮法,謙恭而儉樸,廉正而威嚴,我對他既敬愛、又尊重,希望你們向他學習。杜保(杜季良)為人豪俠仗義,將別人的憂慮當作自己的憂慮,將別人的快樂當作自己的快樂(原文為“憂人之憂,樂人之樂”。馬老爺子真是太厲害了!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敢說不是從老馬這兒借去的嗎?呵呵),好人壞人他都能交往,不失分寸。杜保的父親去世時,來祭弔的客人,很多都是從外郡遠道而來。我對他同樣是既敬愛、又尊重,但不希望你們向他學習。為什麼呢?如果效法龍伯高,即使學不到精髓,至少還能成為一個恭謹之士,正如人們所說的“雕刻天鵝,即使沒刻好,至少還象鴨子”;如果效法杜季良不成,就會墮落成天下輕浮子弟,這就是“畫虎不成反類狗”了(馬援是真正的語言天才啊)。

龍述,是山都縣(湖北省谷城縣東南)縣長;杜保,是越騎司馬(南越兵團軍政官),兩人都是京兆(陝西省西安市)人。

杜保有個仇人上書,指控杜保行為浮薄、亂群惑眾,伏波將軍馬援從萬里之外寫信告誡侄子不要與他來往,而樑鬆、竇固(竇固也是劉秀女婿,娶的是涅陽公主)卻同他結交,對他的輕薄偽詐行為煽風點火,敗壞擾亂國家。

奏書呈上,劉秀把樑鬆、竇固叫到宮裡,一頓臭罵,又給他們看了指控杜保的奏書和馬援告誡侄子的書信。樑鬆、竇固啥也不敢說,只顧叩頭求饒,叩得鮮血橫流,劉秀最終沒有為難這倆女婿。隨後,劉秀下詔,撤了杜保的官職,而將龍述升為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太守。

因此,不光樑鬆,竇固也是對馬援恨得牙癢癢的。此番,劉秀派樑鬆去調查馬援,樑駙馬抓住這次機會,狠狠修理馬援,雖然你已經死了,死了我也要修理你!

衣賜履說:這一段,非常不解,邏輯鏈上缺的環節太多。是誰控告杜保?控告杜保為什麼要把皇上的兩個女婿捎上?不想活了?馬援給侄子寫的信,控告人是怎麼知道的?這封信是怎麼到了劉秀的手上的?樑鬆、竇固要恨也應該恨告狀的人吧,怎麼恨上馬援了?……

且不管這些問題,我們只想知道,明知樑鬆痛恨馬援,劉秀為何派樑鬆去調查馬援的問題?各位,一定要清楚一點,調查組組長對調查物件的態度,基本上就決定了調查物件的結局,此為鐵律。我們只能認為,劉秀就是要收拾馬援,他根本就不想查明事實真相。

這就扯出另外一個問題,看起來劉秀對馬援不錯啊,怎麼就突然要收拾馬援呢?我們再往下讀。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樑鬆的奏章上去之後,劉秀已經憤怒,又有人指控馬援。

原來,馬援在交趾作戰時經常服食薏苡仁,因為此物可使身體輕健,抵禦南方蠻夷之地的瘴氣(老實說,我一直不理解“瘴氣”是什麼東西,我感覺更像是水土不服而致人生病,被文人們給神祕化了。而薏苡仁這樣的東西,可以幫助人適應當地環境)。南方的薏苡仁果實很大,馬援想回到北方種植,就拉回一車當種子。時人以為這是南方土產的“珍怪”,權貴們“皆望之”。那時,馬援正受寵信,所以沒人敢報告朝廷。等馬援一死,立即有人上書,指控馬援從南方載回來的,全是明珠、帶花紋的犀角之類的珍寶。中郎將馬武和於陵侯侯昱(前宰相侯霸的兒子)等,都上書說明其形狀(原文為:皆以章言其狀),劉秀更加憤怒。馬援夫人和兒子們惶恐畏懼,不敢把馬援靈柩運回祖墳安葬,只好在城西買了塊地草草埋葬了事。賓客、故人都不敢去弔唁。侄子馬嚴和馬伕人用草繩捆綁自己,到皇宮門口請罪,劉秀拿出樑鬆的奏書給他們看,才知道馬援被指控的罪名,於是上書訴冤,前後六次,辭意哀切,終於得以葬回祖墳。

衣賜履說:以我的經驗,薏苡這東西並不難表述,然而,看了馬武和侯昱的奏章之後,“帝益怒”,這說明,即使馬、侯沒有對馬援落井下石,也絕沒說什麼好話。馬武是跟著馬援一塊去打武陵蠻的,顯然,他對馬援很不爽。

實際上,直到現在,我們還是不知道,樑鬆到底陷害了馬援什麼?馬援的罪名究竟是什麼?但可以肯定一點,劉秀沒打算給馬援翻案,因為,馬伕人和馬嚴前後上訴六次,結果只不過是“然後得葬”。

前任雲陽縣(陝西省淳化縣西北)縣令、右扶風(陝西省興平市)人朱勃前往皇宮門闕,上書為馬援喊冤,歷數了馬援的功勞,質問了對馬援的指控(原文太長,我們就不引述了),並建議請將馬援一案交付公卿議論,評判他的功罪,決定是否恢復爵位,以滿足天下人的願望(實際上,並沒有公開討論)。

劉秀的怒氣稍有消解。

衣賜履說:實際上,是《通鑑》上說“帝意稍解”,《後漢書·馬援傳》裡,只講了朱勃上書,掛冠而去,沒講劉秀看過上書之後的態度。我們不管劉秀的怒氣有沒有消解,但他一定沒有給馬援翻案的意思,因為,本年,劉秀徙封朱浮為新息侯,也就是說,劉秀收了馬援的爵位,立即給了朱浮,於是,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在劉秀朝,老馬家已經沒有機會了。

另外一個比較蹊蹺的地方是,徵蠻軍團總司令馬援死了,劉秀居然沒有再任命主帥,實在是讓我不能理解。《後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載,武陵蠻首領相單程等人飢餓窮困,請求投降,恰好馬援病逝,謁者宗均接受了他們全部人馬的投降。朝廷在蠻夷設了官府官員,眾蠻由此平定。哈!

衣賜履說:王夫之認為馬援不知進退,他在《讀通鑑論》中說:……天下已定,(馬援)功名已經十分顯赫,本來可以全體膚以報雙親,安祿位以侍君主,何必非要馬革裹屍而後快呢!劉秀於是而知道馬援很不自重。不自重的人,明君就會厭惡他。因為,君主難免會想,如果你馬援不是貪圖俘獲之利,為什麼非要老於戎馬而不知引退呢?明珠之謗(指那車薏苡仁),由來已久。一把年紀了而貪得無厭,驅使別人的軍隊,滿足自己的私利,當然招人反感。所以,馬援身死名辱,家族幾乎不保,是因為他違背天道,好戰樂殺,而忘掉生命的莊嚴……

柏楊先生把王夫之痛斥一番,說王夫之對馬援的評價,再次暴露“他汙穢了的心靈”,呵呵。

我倒覺得,王夫之所說,並非全無道理,畢竟,他是從一個理想化的功成身退的角度來作判斷的。

所謂“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惜命”,暗含著中國古代對武將的一種不成文的約定,即,武將出生入死,為自己謀點利益,也屬正常(當然,這種利益是不能拿到桌面上來說的)。馬援花甲之年,在劉秀拒絕其帶兵南下的情況下,依然堅持出征,的確有可能引起帝王和臣僚的猜忌,哪怕馬援晶瑩透亮如一杯雪碧,也並不妨礙別人會這麼想,那一車“薏苡仁”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認為那是一車奇珍異寶,你就無可辯解。

現在,我們探討一下,劉秀為什麼這樣對待馬援。

就現有的史料來看,劉秀對馬援的不滿、乃至惱怒,始於耿舒給老哥耿弇的那封信,信中,耿舒說,老馬打仗不行,要用我的方案,蠻人早就收拾了,正是用了老馬的方案,才導致軍隊進退不得,大批戰士遭瘟疫而死。

我認為,馬老爺子和耿舒,誰的作戰決策對,不好說,這裡面運氣的成分很大,並不是說,老馬的決策錯了,你耿舒的決策就一定對;也不是說,目前碰到了困難,老馬的決策就一定是錯的,事實上,最後由謁者宗均收服了武陵蠻,仍然是馬援決策的延續而已。

問題的關鍵是,當時軍隊進退維谷,似乎決策是錯了,而這個決策是誰定的呢?追到根子上,是劉秀親自批准的誒!也就是說,這個錯誤是劉秀犯的誒!這真是豈有此理!劉秀從二十幾歲開始帶兵打仗,不管是親自衝殺,還是在前線指揮,幾無敗績。稱帝之後,劉秀多坐鎮後方,遙控前方將領,這人牛就牛在,前方將帥,包括大司馬吳漢這樣的武力值爆棚的傢伙,聽了劉秀的,就能勝;不聽劉秀的,一準兒吃敗仗。也就是說,劉秀在軍事上,至少在史書的描述上,基本上就是一尊大神。大神是不能犯錯的,大神如果犯了錯,面子往哪裡擱?於是,需要有人背鍋,這個人必須是馬援,也只能是馬援。

這個問題搞清楚了之後,對劉秀的一系列反應,我們就可以理解了:派怨恨馬援的樑鬆去調查馬援,收了馬援的新息侯爵位;徙封朱浮為新息侯;讓馬武、侯昱上書說明馬援那一車“寶貝”是什麼東東,然後“益怒”;馬伕人和馬嚴六次上書喊冤,僅僅准許把馬援葬回舊墳;朱勃為馬援鳴不平,基本上沒什麼反應。

我們在前面討論過,劉秀統一天下之後,一個基本原則就是,不用功臣,絕大部分侯爺們,都跟家呆著享清福呢,只有鄧禹、賈復、李通等有限的幾位,時不時參與國事的討論,注意,他們都沒有實際官職,參政都談不上,最多也就是議個政。我想,劉秀這麼做的出發點就是,與這些功臣的感情太好,萬一他們違個法亂個紀,有可能下不去狠手,那就敗壞了制度。因此,天下一統之後,劉秀基本上不用老班底,用的是竇融、馬援這些人,一旦出了事兒,說處理就處理,一點不帶含糊(例子很多,比如大司徒韓歆,被劉秀罵到自殺;再比如大司徒歐陽歙,因貪汙死於獄中)。竇融是個老狐狸,一貫以退為進,不斷要求辭職,反而自保;而馬援恰恰相反,所有的功勞都是自己爭任務爭來的。特別是北伐匈奴無功而返之後,我以為,從個人進退的角度看,不宜再去爭著打仗了,要知道,朝裡頭能打的人多了去了,劉秀最初不願讓馬援出征,當然已經有出征的人選了,馬老爺子非要挺身而出,讓別人怎麼想?

我們看看在馬援案的過程中,都是哪些人跟他過不去。

耿舒上書,對馬援提出意見;樑鬆調查,讓劉秀對馬援憤怒;馬武、侯昱上書,說明薏苡果實的形狀,劉秀更加憤怒。

耿舒的背後是耿弇,樑鬆、竇固(《後漢書·馬皇后傳》中說,馬援是樑鬆、竇固兩個人害死的)背後是樑統、竇融,侯昱是前宰相侯霸的兒子,馬武本來就是功臣。

耿舒、馬武屬於功臣集團;樑鬆、竇固既屬投誠集團(性質與馬援相同),同時還屬皇親國戚集團;侯昱則屬文官集團。而朝中除了那個叫朱勃的縣長,再也沒有一個人為馬援說話。也就是說,朝廷中的三(四)大集團,都跟馬援過不去。

我們千萬不要以為,滿朝只有馬援一個人是君子,是好人;那些害他的人都是小人,是壞蛋,那就太幼稚了。

每個在官場上混的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為自己和家族來謀取未來,竇融的方式是以退為進,馬援的方式是積極進取,但在這個過程中,馬援可能得罪了太多的人。我們在《伏波將軍馬援一語成讖,果然“馬革裹屍”,究其原因:話太多!》一文中已經說過,馬援有兩大特點:一是話太多,得誰都滔滔不絕;二是好為人師,得誰都要教育別人如何做人。這兩點已經很討厭了。在這裡,我們再給他總結兩個特點:三是太爭勝,似乎打仗除了我誰都不行;四是瞧不起人,誰都瞧不起。舉兩個例子。第一個是,駙馬爺樑鬆前來問病,給他行禮,馬援自恃長輩,不給樑鬆回禮;第二個是,唯一為他上書喊冤的朱勃,跟他從小就熟,大約比他小一點。朱勃很聰明,十二歲就被試用為代理渭城(陝西省咸陽市)縣宰,曾讓馬援自慚形穢,但直到馬援封侯,朱勃還是個縣令。馬援顯貴之後,常常照顧朱勃,但很是看不起朱勃,有時候還故意怠慢他。及至馬援受到誣陷,只有朱勃一個能夠最終保持忠誠不渝。老實說,如果我是朱勃,恐怕不去陷害馬援就不錯了,斷不會放棄官位為他疾呼。僅以朱勃為參照,就可知,馬援雖閱人無數,其實並不識人;因不識人,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這麼捋下來,我們大約可以感覺到,馬援的結局,有一定的必然性——皇帝和皇親、功臣、投誠、文官四大集團都想搞你,你覺得自己會是個什麼結局?

文中提出一些疑問,史料裡沒有合理的解釋。其實,再想想,也不大需要解釋。

申明一下,在分析馬援事件中,我們不是從道德角度出發的,而是從官場邏輯和個人生存角度考慮的,道德高尚的嘴炮們,請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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