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漢武帝在近而立之年,家國圓滿,可惜,不知足的人永遠不知足,愛折騰的人永遠在折騰。沒有感情的事業機器在野心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走到最後,便是疑竇叢生,巫蠱之禍,悔不當初,親下罪己詔。
猶記當初,初登皇位,他便伸出試探的雙手,卻導致經濟領域愈發混亂。身為一位有抱負的君王,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混亂而不作為,三銖錢不成,便計劃恢復文帝時期的“四銖半兩錢”,於是,形成了具有武帝特色的“武帝半兩”。
然而,對內,大興土木,對外,大肆擴張,其爺爺、父親時期攢下的大量家財即將被武帝揮霍一空,即便是幣值的二次改革,也不能迅速充盈急劇乾癟的國家荷包。窮則思變,野心勃勃的漢武帝磨亮了爪牙,下令重鑄三銖錢,設白鹿皮幣和白銀三品。所謂白鹿皮幣,就是相當於一方尺白鹿皮,稱其市值四十萬錢。這就意味著,本不值四十萬的白鹿皮被漢武帝強行賦予了它商品價值。由於市場存在商品的價值與本身的價值不對等的霸王規定,加之相應標準的不完善,在巨大利益的刺激下,引發了盜鑄的高潮,即便是嚴刑峻法殺了一波又一波,只要有高額利益,貪心便永無止境。
面對現狀,漢武帝及時止損,迅速叫停,推出了“五銖錢”,從此郡國再無鑄幣資格,統一中央發行,中央鑄造,統一標準,統一尺度。自此,建立了中央發行貨幣的制度,延續中國歷史近千年。
而漢武帝之所以如此急迫的需要將財政大權掌握在中央手中,這正是出於這位有為天子擴張漢朝版圖的現實需要。南越歸服,朝鮮置郡,夜郎入朝,匈奴北遁,種種成果的背後最直接的原因在於軍事的勝利。而每一場軍事戰爭都是燒錢的。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軍糧,軍馬,軍士,戰前的準備,戰後的撫卹優待,這些都是需要中央政府開支的。所以,漢武帝不得不把經濟大權掌控在中央手中。
而在對外版圖擴張的過程中,他需要選拔一批信得過的將領,察舉制,孝廉制度,興辦太學,這些都是為了選拔人才,而他所提拔的將軍,衛青,霍去病,李廣,公孫賀等,大多都是沒有家族政治根基的,這就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外戚干政,有利於這位君王的獨斷專行。這裡就不得不提到上篇他一眼悸動的那個女子,雖是歌女出身,卻能步步高昇,貴為皇后。聯絡漢武帝選拔人才的方式,再思考衛子夫的出身,她能夠成為皇后,也許很大程度上就來源於她的一無所有,細思極恐。
殺戮太過,晚年便沉迷於尋仙問道,這副模樣與本專題的首篇所講述的秦始皇很是相似,之前提到這樣一句“尋求長命百歲的背後,是權力慾的膨脹。人類帝王在達到權力的頂端後總會生出更進一步的訴求,秦始皇未能免俗”,同樣,窮兵黷武,好大喜功的漢武帝也未能免俗,而本專題首篇所提到秦始皇形成尋仙問道的現實原因在於其情感淡漠,而美人環繞的漢武帝看似不像,畢竟衛子夫幾乎是中國歷史上在位時間最久的皇后了,更別提他還看似情真意切的寫過《悼李夫人賦》,尋仙問道渴求與心愛的人魂靈相見,以及青梅竹馬的陳皇后,漢昭帝劉弗陵的母親鉤弋夫人……以情感淡漠來形容,還不如用花心濫情來形容來得合適,但看漢武帝捧衛子夫,捧出了衛青、霍去病,捧李夫人,捧出了李廣利,是愛美人,還是愛將領,或者說愛擴張的版圖,這值得深思。
而晚年的巫蠱之禍,太子劉據的無辜被殺,衛子夫的被迫自殺,樁樁件件,不過是個捨不得放手權利的老人疑心病作祟,最後殺了一批又一批,幡然醒悟,作《輪臺罪己詔》,卻分毫未提及衛子夫。夫妻三十多年,妻子被迫自殺,所作罪己詔不過是遺憾繼承人的缺失。
由此,可窺見晚年劉徹的心思,他已然誰都信不過了。在位六十餘載,晚年誰都信不過了。野心膨脹地徹底,人生也孤獨地徹底,看誰都好像又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