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篇文章，分別講了春秋戰國財商四天王當中，管仲、范蠡與商鞅的故事。今天，我們分享四天王中最後一位，呂不韋的故事。後世多把呂不韋作為投機商人的負面典型被定格在歷史上，然而，仔細研究後發現，呂不韋的真實面目，存在著很大的曲解。本文盡力為讀者還原一個最真實的呂不韋。

《呂不韋傳奇》劇照

呂不韋並不是一個富商

首先，第一個對呂不韋極大可能的曲解是：

呂不韋遇到異人以前，真的是一名大商人嗎？

我們會根深蒂固的認為，呂不韋在遇到異人以前是一個大商人，主要是因為《史記》中司馬遷一句“呂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而其他史家也是根據這一句話，去斷定呂不韋是個大商人。

所以，如果司馬遷這句話是錯的，那所有人都會跟著一起錯。然而，在細味呂不韋那個奇貨可居的故事，我們找到一些疑點，可以證明，司馬遷可能從一開始就誤會了呂不韋的真實身份。

當然，大家會認為呂不不韋是個大商人，還有因為呂不韋的投機思想，而且能一下子拿出一千金來幫助異人，不是大商人怎會那麼懂投機和那麼有錢？

但史書記載了，呂不韋見完異人後與父親的一段對話，細品之下，你就會發覺不太尋常：

呂不韋於是歸家與父親說：“耕田可獲利幾倍呢？”父親說：“十倍。”呂不韋又問：“販賣珠玉，或獲利幾倍呢？”父親說：“百倍。”呂不韋又問：“立一個國家的君主，可獲利幾倍呢？”父親說：“無數。”

還有呂不韋說服異人合作的對話，也透著一種怪怪的感覺：

呂不韋前去拜訪異人，道：“我能光大您的門庭。”異人笑著說：“你姑且先光大自己的門庭，然後再來光大我的門庭吧！”呂不韋順勢回覆：“我的門庭要等待您的門庭光大了才能光大。”異人馬上就明白呂不韋所言之意，就與他坐在一起深談。

異人當時是個人質，處在人生谷底，竟然一開口就嘲諷說想來幫他的呂不韋。那就是說，異人對呂不韋第一印象，就是個不靠譜，不可能幫到他的人。異人產生這種印象，有兩種可能。

第一：呂不韋看起來像個窮人；第二：呂不韋從年齡看上去不像個能獨當一面的人。

異人有能力拿出千金，而且一心是想來說服異人的，打扮不可能很寒酸，所以可能性一可以排除。那第二個可能性就是最大的可能。

呂不韋年齡之謎

第二個可能就涉及到史家對呂不韋的第二個可能被史家曲解的問題：

呂不韋是哪年出生，在首次遇到異人時年齡是多大？

在網上搜索，關於呂不韋的出生年分主要有兩種說法。治史比較嚴謹的，會寫明呂不韋出生年不詳，只有他的死亡年分能確定。而另一種流行說法，說呂不韋出生於前元前292年。而得出這個年齡，是根據呂不韋死亡年分，減去死亡時年齡得出來的。

但是，關於呂不韋死時是什麼年齡，其實也是沒有一個統一的說法的。有人說他死時已60歲，有人說是54歲，甚至是其他年齡。

就按比較流行的公元前292年出生算，那呂不韋初次見異人時已經32歲。32歲，靠從商成為趙國鉅富，似乎很合理。然而，一個32歲，衣著光鮮的人，去找落泊的異人，異人竟然會嘲諷他說“你姑且先光大自己的門庭”，這就太不合理了。

所以，結合上述種種證據，我們可以推論出：

呂不韋初見異人時年齡可能只是二十歲出頭，一看就是個公子哥。而呂不韋的家族的確是商人家族，但他本人只是家族成員之一，真正的當家的是他父親。

呂不韋是個熱血青年

如果能確定，呂不韋在遇到異人時，本身並不是一個獨當一面的巨賈，那呂不韋做這次投機的目的，就變得意義完全不同了。

我們一直認為，呂不韋在遇到異人時已是一個老謀深算的鉅富，攪這次政治投機，是想攪權力尋租，讓財富更上一層樓，完完全全一個奸商的形象。

但是，現在我們發現，呂不韋可能不過是一個希望證明自己的富二代，想走與父輩不一樣的成功之路，超越父輩。這一點，可以從他那段疑似尋求父親“天使投資”的說服演講最後一句話中看出來：

“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餘食；今建國立君，澤可以遺世。願往事之”（《戰國策·秦策五》）

這句話的意思是：如今(老百姓)辛勤勞作，卻穿不暖吃不飽；我如果建國立君，德澤可以流傳後世，造福天下蒼生。所以我下決心要去冒險做這件事。如果這麼看，那麼呂不韋是一位富於濟世救民情懷的熱血青年。

兌現向父親許下的豪言壯語

而從後來呂不韋在秦國當政時的表現，我們可以確定，他以上這段話是真心話。他後來在秦當丞相主政12年，做出了莊少以下4件“澤可以遺世”的功績。

第一件功績，布惠於民。

《史記·秦本記》記載：

“莊襄王元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於民。”

縱觀秦國的歷史，歷代君王均無即位“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於民”的做法，是呂不韋開了先河，給老百姓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兌現了他問父親拿“天使投資”時所許下的豪言。

第二件功績，他提倡“義兵”，改變了計首授爵的大屠殺政策。

秦國在商鞅變法時確立“計首授爵”、“尚首功”政策，根據殺敵斬獲敵人首級的多少授予爵位。這項政策導致殺戮過重。據史學專家統計，僅秦昭襄王時，大規模的殺戮先後達14次，超過1,000,000人被殺。

呂不韋所提倡的“義兵”，就是為民除害，而不以殺人為終極目的，不擾民，更不亂殺人。正由於呂不韋提倡“義兵”，在他當政的12年期間，《資治通鑑》中只有一次秦王政二年“麃公將卒攻卷斬首三萬”的記載，此外再沒見大屠殺記錄。

正所謂"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呂不韋提倡"義兵"，那是阻礙軍功階層靠斬首升官發財的行為，所以可以想象，在推行這個政策初期，是會遇到很大的阻力，但呂不韋卻頂住壓力成功的推行"義兵"。可見他“澤可以遺世”的使命感是多麼的強烈。

第三件功績，他推動了都江堰與鄭國渠的建設。

李冰修都江堰動，是在莊襄王即位後才興工。修建都江堰主要是在呂不韋執政時期，直到呂不韋死後才完工。都江堰修成能灌溉三個郡，還可開發稻田。

“於是蜀郡沃野千里，號為陸海，旱則引水浸潤，雨則杜塞水門，故記曰：水旱從人，時無荒年，天下謂之天府也”。

都江堰

鄭國渠興建於秦王政元年，鑿涇水為渠，長三百餘里。而關於鄭國渠，有一個很出名的故事：話說這項工程師的總工師鄭國，實際上是韓國的間諜，希望利用工程消耗秦國人力物力，拖慢秦國向外擴張的步伐，讓韓國有喘息的機會。然而當秦王知道鄭國的意圖後，仍被說服，繼續支援鄭國渠的開發。當時秦王並未親政，實際上秦國大小事務是由呂不韋決定，堅持繼續修建鄭國渠功績還是應記在呂不韋名下。

鄭國渠的修成對秦國的作用巨大，史書記載：鄭國渠引淤濁而肥效的水灌溉鹽鹼地四萬多頃，畝產很高。

自鄭國渠、都江堰修成後，關中、四川才成為秦國的大糧倉，民食軍糧問題才得以解決，秦國的經濟實力才超過山東六國，為秦始皇統一天下奠定了雄厚的經濟基礎。

呂不韋知道鄭國是間諜後，仍然支援繼續鄭國渠工程，可以說是他具有戰略遠見。但換個角度去看，這也是他“澤可以遺世”理想的一種表現。

第四件功績，組織編寫了《呂氏春秋》，當中內容不止為政治服務，還關心民生。

《呂氏春秋》這部書是雜家的集大成之作，是呂不韋執政期間文化建設最耀眼的成就。一般人的印象是，《呂氏春秋》不過是一套政治宣傳刊物。然而，仔細瞭解《呂氏春秋》的內容，他的編撰動機，遠超政治宣傳的目的。

其中內容表現出呂不韋“澤可以遺世”的思想，例如當中有不少關於農業生產科學化的內容。在《呂氏春秋》中有“上農”、“任地”、“辨土”、“審時”四篇文章專門講農業生產科學化的問題，對農業經營管理、土質的好壞、植物種植的疏密、耕種是否適時等問題，都進行了闡述和論證。

歷史學家認為這四篇文章是

“農業經營組織和生產技術最高水準的總結。他們所指出的較細密的農業經營辦法，不只對當時起了指導教育作用，而且其經營技術到今天也還廣泛地被應用”。

不是大儒卻勝似大儒

司馬遷在《史記·呂不韋列傳》時的終評是：

“孔子之所謂‘聞者’，其呂子乎？”

他認為呂不韋是巧言令色，但求一己私利的人。

司馬光在《資治通鑑》中借楊雄之口評價他是鑽洞和爬牆的盜賊。

揚雄《法言》中，是這樣評價呂不韋的：

有人問：“呂不韋他聰明嗎？拿人做貨物，進行交易。”

回答說：“誰說呂不韋是聰明人啊！用封國換取了宗族的滅亡。呂不韋這個偷東西的人是穿牆行竊的奸雄啊！穿牆行竊的，我見過擔負鬥石之量，沒見過竊取洛陽的。”

但當我們撥開各種歷史偏見，更真切的去了解真實的呂不韋，我們會發現，他一直懷有濟世安民之心，真真實實的造福於民，比大部份所謂的大儒更似一個真正的大儒。那些儒學史家對他的評價，未免失之公允。

下期預告

不知不覺，光寫呂不韋真實面目，就花了接近4000字，還未來得及細說呂不韋最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其貨可居”奇謀的經過。

下一篇，我們繼續聊聊呂不韋的故事，講解他的奇謀背後的原理，當中有哪些我們可以學習的地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