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白馬之盟這個主題之前,我們先對血統論搞一次簡單地探討。
萬惡的理論!是不是讓人頭大?
要理清一個事件,有時候難免會涉及一些讓人大腦充血的話題,畢竟歷史不是故事會。
血統思想,在古代各個國家普遍存在,直到今天也沒有銷聲匿跡。
權貴階層佔據了社會的絕大多數的資源和財富,並且竭盡全力維持著這種局面。既得利益者為了防止一個出身底層的人擠進圈子和他們分蛋糕,採取血統壓制的方式來鞏固自身權益。
簡單地說就是講出身,把貴賤這種東西歸結為天賦。讓平民形成一種意識——身體裡沒有高貴的血液,只能認命,甘於貧賤。別產生非分之想,別企圖掙扎反抗。
賤民們看到貴族天天鐵鍋燉大鵝,自己吃野菜,內心卻非常平靜坦蕩——這他孃的都是命!
先秦時期,血統理念也是大行其道,沒有貴族的血脈,很難出仕參政,更不談封王稱帝。
就拿天子來說,他不僅是天帝之子,有神的基因,而且還必須是黃帝的直系後裔,有帝王的基因。
堯舜禹、夏商周以及始皇帝,無一例外。
同樣,劉邦是豢龍氏劉累的後裔,劉累是堯的後裔。
劉累塑像
我嚴重懷疑黃帝有25個兒子,是出於政治的需要,被後世臆造的結果。兒子一多,枝繁葉茂,和黃帝攀親就容易操作,而且難以追溯考證。
劉備說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後也是這個道理,因為中山靖王是個下崽機器,有一百多個兒子,大量的後代成為庶民,根本無從核實其真偽。
劉備說他是漢室宗親,你也沒法證明他不是。《三國演義》把他寫成皇叔,那就有點扯了。
徹底打破血統觀念的人是陳勝,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響徹雲霄,為中華大地上的微寒之士披荊斬棘,人們漸漸達成英雄不論出身的共識。
陳勝的革命口號為劉邦登上帝位鋪平了道路,但同時也製造了不少麻煩。既然不論出身,那麼任何人只要具備實力和聲望,都可以稱帝稱王。
每逢亂世,總出現十八路諸侯的局面。
劉邦在諸侯中脫穎而出,坐上龍輦,在他的眼中,昔日的合作伙伴立刻變成了今日的國家安全隱患。
剪除異姓王當然會成為第一要務,與此同時,他又大封同姓王來鎮守四方。
同姓王具備異姓王一樣的權力,難道他們就不會割據叛亂,那劉邦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為什麼漢初不效仿秦法,全面推行郡縣制?
劉邦當然不是傻子,他總結了秦朝滅亡的原因,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軍力過於集中在朝廷的手上,地方沒有足夠的武裝來鎮壓叛亂。資訊傳遞和交通都很遲緩,中央軍隊無法及時趕去救火,來遏制叛軍壯大。
藩王坐鎮一方,可以有效解決朝廷鞭長莫及的問題。往最壞的方面想,藩王果真造反,無論勝負,天下最終還是姓劉嘛。
總之,皇帝不能改姓,姓呂也不行!
《史記》記載,劉邦死前,非常擔憂劉氏政權旁落,呂后趁機奪權,搞了一個白馬之盟。
白馬之盟總結起來就兩個意思:其一,但凡不是劉氏宗親稱王,天下共擊之;其二,但凡沒有軍功的人封侯,天下共誅之。等於是把呂雉的後路堵死,不給她封諸呂為王的機會,也就不存在奪位的可能性。
呂后手裡沒有軍權,總不能在宮裡拿條拖把自己幹。
奇怪的是,對本朝歷史記錄比《史記》更加完備的《漢書》,卻隻字未提如此重大的政治事件。
《呂太后本紀》中,我們可以從右丞相王陵的言辭判斷,所謂的白馬之盟,陳平和周勃都在場盟誓。然而在同一個時間段,由於劉邦擔心樊噲會協助呂雉在自己掛了之後搞事情,讓周勃和陳平並行,前往燕國前線殺掉樊噲,並解決盧綰叛亂的問題。這意味著,前後出現了重大矛盾。
既然有了白馬之盟,長沙王顯然就不該存在,吳芮肯定要降為侯。即使劉邦沒有主動削他的爵位,吳芮這種老江湖也不可能缺心眼,給別人留下“天下共擊”的機會。
呂后要公然違背先皇剛剛訂立的誓約,不管她採取什麼曲折的方法,操作難度都太大。她能夠成功地將呂產、呂祿等人封王,原因在於根本就沒有白馬之盟。
呂后死後,齊王劉襄以勤王為名發表了一篇檄文。假如白馬之盟是事實,檄文百分之百要寫進去,然而卻未曾提及。
綜合來看,劉邦並沒有舉行白馬之盟,而是出於剷除諸呂的政治需要,虛構出來的。
白馬之盟無論是誰捏造的,都在重新強調一個問題,血統!非劉不王,帝位和王位,不是劉氏宗親就不要惦記了,大家把立功封侯作為人生的終極目標就可以了。
但是一種本來就不合理的思想枷鎖被打碎,再企圖重建已不再具有可能性。
西漢崩塌時,劉秀整天騎著白馬提醒各位,只有我劉氏才是真正的王,其他人不具備合法性,最終力挽狂瀾,讓國祚延長了195年。
劉備的的盧也是白馬,意圖和劉秀一致,但卻不能給曹氏製造什麼愧疚感。
曹丕信奉的理論肯定是——天命無常,惟德是輔。